“什么?”
刘嬷嬷听到自个儿小主子的话,霎时间就懵了,她什么时候回家了十阿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未等她作出反应,小十就伸手拽拽她的衣袖,仰起小脑袋一脸担忧地软声说道:
“嬷嬷脸上的伤还痛不痛呀?皇额娘说你前些天干活的时候,一不小心脸受伤了,家里的孩子也生病了,所以就告假离宫回去修养了几天,我一直在储秀宫里等着你回来呢。”
“十阿哥。”
刘嬷嬷低头看着小胤俄一双清澈见底、黑白分明的睡凤眼里满满的都是再次见着自己的欣喜,也不由伸出手摸了摸他圆润的小脑袋,温声叫了一句。
这时她才想明白,路上白露嘴里说“十阿哥的记忆恢复得七七八八了”是什么意思了,显然十阿哥这是将出事那天的记忆给彻底遗忘了呀。
心中这般猜想着,她下意识望向身前的皇贵妃,看到皇贵妃对着她点头后,才蹲下身子与小胤俄视线平视笑着说道:
“奴婢多谢十阿哥关心了,您放心吧,奴婢脸上的伤已经不痛了,回家看了看奴婢的儿子,发现他长胖了,身子骨也很结实,他爹把他照顾得很好,就赶忙回宫了。”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等他长大了,我给汗阿玛说说让奶兄给我当伴读。”
小胤俄像是个小大人般将双手背在身后奶声奶气地对着自己的乳母做保证,他知道刘嬷嬷为了照顾自己,整天都不能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因此心里对素未蒙面的奶兄一直是有些歉意的,觉得他抢了属于奶兄的母爱,如今听到他的奶兄一切都好,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十阿哥笑得开心,然而刘嬷嬷脸上的笑容则有些勉强,她有自知之明,十阿哥的母族是钮祜禄一族,未来的伴读肯定也都是大家族出身的勋贵子弟,自己的儿子虽然脑瓜子挺聪明的,可绝对是没有给皇子作伴读的福气的。
若是在之前,她相信十阿哥绝对不会说出这话的,因为他压根儿就想不到伴读这个事情上,看着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笑得一脸明媚的十阿哥,刘嬷嬷心中忍不住担忧,这十阿哥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脑袋受到的伤到底算不算彻底痊愈了?这算是脑子更聪明了?还是更愚笨了?
仍旧站在不远处大滑梯旁的小九细致地将自己能瞅见散落在地上的白果,一个不落地全都捡到了自己的小竹篮子里,看到小竹篮满了,又弯下腰拎起小十放在地上的那篮子白果,一手提了一小篮子白果走到皇贵妃和小十身旁,好奇地看了看小十亲昵地拉着的刘嬷嬷,随后一瞥眼,恰好瞅见穿着一身青色衣服的宫女芒种正手里端着一个红木大托盘,朝着正殿大厅走去,他忙伸出小手拽了拽皇贵妃的袖子,桃花眼亮晶晶地仰起小脑袋开口喊道:
“皇额娘,我看见芒种姐姐把蛋羹端去正殿了,我们快去吃东西吧,小九的肚子都饿了。”
“蛋,蛋!”
“次~”
小九的话音刚落,站在学步车里的小十三、小十四也齐齐探着小身子,伸出小短胳膊抓着额娘的衣服,吧唧着小嘴,奶呼呼地跟着说话。
皇贵妃转过脸往正殿门口看了一眼,瞅见芒种正拿着一个空的红木托盘朝她摇晃了两下,就弯腰将迫不及待要吃蛋羹的小哥俩从学步车里抱了出来,对着刘氏笑道:
“刘嬷嬷,前些天白露已经带着宫人将正殿旁边的东偏殿收拾好了,昨天的时候小十也带着伺候的宫人搬进去了,本宫知道你是个好的,以后你就安心在东偏殿里住下吧,给你准备的屋子离小十的房间很近,你有什么疑问的话,白露都会给你仔细说的,你待会儿可以跟着白露去你的房间看看,缺什么东西的话就到后院里找张天喜,他都会给你补上的。”
“是,奴婢记住了,奴婢多谢皇贵妃娘娘,以后肯定会用心好好照顾十阿哥的。”
听到皇贵妃这话,刘嬷嬷才觉得自己漂浮了半个多月的心总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了,忙冲着皇贵妃恭恭敬敬地又俯身行了一礼。
晴嫣冲她笑了一下,随后就搂着双胞胎,招呼着兴高采烈、蹦蹦跳跳的小胤禟、小胤俄到正殿大厅里用下午茶了。
刘嬷嬷看着九阿哥伸出左胳膊搂着十阿哥的脖子,两个个子一样高的小奶团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勾肩搭背地朝着大厅走去,忙转过头对着站在一旁的白露纳闷地询问道:
“白露姑娘,十阿哥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这是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了吗?”
“不仅如此啊。”
白露拎着刚刚从小九和小十手中接过来的白果小竹篮子,也顺着视线往远去的一大四小身上瞅了一眼,叹了口气,指着前院的东偏殿对着刘氏说道:
“刘嬷嬷,我们边走边说吧。”
刘氏点点头,握紧手里的包袱,快步跟上白露的步子。
待两人在刘嬷嬷的房间里坐下,白露看到刘氏连收拾东西都顾不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伸手将她拉到凳子上坐下,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才打开话匣子对着刘氏详细地解释道:
“刘嬷嬷,你有所不知,其实十阿哥额头上的伤势好得很快,当天晚上被我们主子带回储秀宫后,是跟着主子一起睡得,差不多到第二天的时候干呕恶心的症状就减轻了许多,精神头也很好,我们都以为十阿哥这是恢复能力强。”
“谁知临近拆纱布的时候,看到他能认出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连南三所里的启蒙师傅都记起来了,却独独没有提起钮祜禄贵妃半句话,我和主子都感到很困惑,就试探着在十阿哥面前聊起了永寿宫的事情,然后愕然地发现他不仅把自己的嫡亲额娘给忘记了,永寿宫中的人也基本上忘得七七八八了,连他在那里生活的经历都给忘了,只记得我们主子是在大晚上从永寿宫里将他从‘妖怪’手里救下,把他抱回储秀宫的,旁的一概不知了。”
白露用手摩挲着手里的杯盏对着坐在对面的刘嬷嬷低声说出这句话,看到刘嬷嬷的眼睛越瞪越大,微微摇摇头,而后又脸色复杂地继续道:
“主子想让十阿哥有个快乐轻松的童年,可又不愿意让他长大后被人以不孝顺的名义戳脊梁骨,索性特意编了一个故事,说钮祜禄贵妃诞下十阿哥不容易,产后没多久就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不醒了。”
“知道你待十阿哥是真心的,因此才想着把你从浣衣局里调过来,每逢初一、十五这种皇子按例要进后宫给自己额娘请安的日子,就让你带着十阿哥去永寿宫里看看钮祜禄贵妃。”
“倘若他以后将永寿宫里的事情全部记起来,有你这个永寿宫的老人一直在身旁陪伴着他,想必对各方都好,不过张太医也说了,一般情况下很多孩子三岁之前的记忆都是记不住的,主子听到这种说法,也开口嘱咐我们了,说,如果十阿哥一直记不起来那些事儿,只要他健健康康、高高兴兴的,也别让我们多嘴说钮祜禄贵妃做下的破事儿,一切都随风去吧。”
刘嬷嬷将白露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全都记在了心里,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当世之人都极为看重名声,父母即便不慈,但子女也不能不孝顺。
皇贵妃让十阿哥去给钮祜禄贵妃请安,归根到底还是为了顾全十阿哥的孝道,可以说是这是把十阿哥未来进入朝堂的名声都给提前顾忌到了啊。
她不禁叹了口气,出自真心的称赞了一句:
“唉,皇贵妃娘娘确实是慈母心肠,看问题看的很长远,其实十阿哥在永寿宫里也没有过过多少快乐日子,如果忘了就忘了吧。”
白露听到她这话也点点头,不过心中却还是有些赌,觉得主子实在是有些憋屈了,明明钮祜禄贵妃为母不慈,但是主子为了十阿哥能过个轻松的童年,还偏偏将她给美化了。
刘嬷嬷瞅见白露脸上的神色,也知道她最后一句话是带着自己对钮祜禄贵妃怨怼的情绪的,心思一转也拍着白露的手背轻声宽慰道:
“白露姑娘,或许是因为你没有生育过的原因,不明白皇贵妃娘娘的良苦用心,当母亲的都想让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的,而且钮祜禄贵妃虽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她两年多前把十阿哥生出来时,确实糟了一番大罪,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把十阿哥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在这一点上十阿哥确实是逃不开生母的恩惠的。”
“正因为皇贵妃娘娘也是生育过得,故而才会选择这么做的,钮祜禄贵妃已经成那样了,也算,算是咎由自取了。”
白露闻言,不由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拧眉沉思着,没有再开口……
几日后,刘嬷嬷也渐渐适应了储秀宫的环境,小十因为熟悉的奶嬷嬷回来了,整日里更高兴了。
清晨带着伺候自己的小太监,和住在隔壁咸福宫的七哥一块,到前面的长春宫和翊坤宫喊上八哥、九哥一起去南三所启蒙,午时跟着哥哥们回来储秀宫用膳,下午陪着双胞胎一起玩耍,日子过得充实又惬意。
康熙来过储秀宫几次,看到小胤俄的状态越来越好,也将推迟了大半个月到五台山祈福的计划又重新提上了日程。
十月初,康熙开始将朝政都给移交内阁,让钦天监特意重新选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十月初八这日带着皇太后、皇贵妃,裕亲王福全,以及从胤禔到胤祯十四个皇阿哥,四位公主,三位准额驸,和侄子昌全,一道从神武门里声势浩大的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