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坚持,众人也只好跟在她的身后,一路穿过石林,顺着蜿蜒的小路走进后山,走了半个时辰,有几名身着单衣的婢女被山风吹得瑟瑟发抖。
沈淑怡见状不忍,问道:“还要多久呀?不然我们先回去,明日白天再来。这大晚上,又冷又黑的。”
李夫人不答,只是向山中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夫人走到一块石壁下,指着石壁喊道:“就是这里了!林氏在梦里说她的尸首就在上面!”
僧人举着火把凑近了石壁,上面竟绘着一只通体暗黑褐色的老豹,它卧在一棵松树旁,眼角至嘴角有一道贯穿伤,瞪着深灰色的眼睛,张着大嘴似乎随时要从壁画上跳下来,扑向众人。
有几名胆小的婢女此刻已经跌坐在地上,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一名老僧则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我还是个小和尚的时候听人说过,之前有名画师酒后登山,在山中绘了一幅豹图。酒醒后他也忘记绘在何处,看这石壁上的画不似新作,贫僧猜测大概这就是那幅豹图了。”
谢含辞上前,细看那壁上的豹子,确实颜色暗淡,有几处甚至已经开裂剥落,但是这画师真的功力是极好,将这豹子的神韵也画了出来,远远看着竟如一头真豹。
“李施主,找到了!”
僧人爬到了石壁之上,对下面的人高喊。
谢含辞注意到此时李夫人的眼中透着兴奋,面上却故作悲哀,在火把忽明忽暗的照映下,表情显得格外古怪扭曲。
“劳烦高僧帮我把林氏的尸骨抬下来吧。”李夫人边说边用帕子拭着眼角,悲伤道:“她到底是我们李家的人,我将她的尸骨带回去,对老爷也算有个交代了。”
被称作“高僧”的老和尚有些为难,结结巴巴地说道:“夫人慈悲,只是此地并无林氏的尸体。”
“什么!”李夫人不可置信地吼了以后,推开了丫鬟自己踉跄着爬了上去。
石壁上的树枝倒了一大片,地上有着两道被拖行的血渍,但确实连林氏的一个手指都没有。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李夫人喃喃道,言语中都是怒气。
老和尚还只当她是担心林氏尸骨无存,在一旁劝解道:“夫人,八万四千法门,皆有一心而起,心向内净,犹如虚空。林施主既已托梦给你,你也寻到了此处,她便也会知足感念夫人的功德,不拘是否能将尸骨寻回。”
李夫人的嘴角微微抽搐两下,看着众人都望向她,连忙应道:“是了,是了。是我痴念太重,没有看破。白天我再带人来祭拜一下,回吧。”
说着她跌跌撞撞地走下了石壁,失魂落魄,不似来时的意气风发。
沈淑怡想要陪她,也被她拒绝,推说想一个人静静。
谢含辞望着李夫人的院门,心里隐隐觉得她没能带回林氏的尸骨,怕一会儿还有动作,只好强撑着精神守在窗边。
天空刚露出鱼肚白,李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探出了半个身子,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快步走了出来。
谢含辞担心被她发现只敢远远地跟着,一路行至慧远闭关的房间。
李夫人犹豫着轻叩了三声房门,唤了声“三郎”,房门打开慧远向外探头瞧了瞧,将李夫人拽进了房间,又迅速地将房门关上。
谢含辞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边,幸好这窗是纸糊的,谢含辞舔了下手指,轻轻将窗上糊的纸戳开了一个小洞。
慧远搂着李夫人,安慰道:“她可能是真被后山的野兽叼走了,我冲她刺了三道,流血就流死了,放心吧。”
接着,二人在挂着佛经的榻下滚做了一团,李夫人一改往日的疯癫与跋扈,满脸娇羞地依偎在慧远的身下,情到浓时,慧远突然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三郎,你受伤了?”李夫人声音又尖又细,似是被捏住了嗓子。
谢含辞打了个激灵,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现在宁愿自己跟李穆白的暗卫换一下,自己就是死在山上也比在这里活受罪强。
“我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碰到了猎人设的机关,不碍事。”慧远轻抚着李夫人的头发,接着他又将唇贴在了她的耳垂,轻轻说了些什么。
李夫人点了点头,翻了个身子,又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没人看到你吧?”
慧远轻笑着搂住她的腰:“当然,我穿了夜行服,还蒙了面。好了,柔儿,马上就要天亮了。”
谢含辞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挪着步子往外走。
李景瑜正在四处找她,拉着她激动道:“你去哪了?现在人赃并获了!是不是可以给他们抓起来了!”
谢含辞困的要死:“哪有这么简单,小王爷。你猜猜她为什么一开始咬定林氏是与那小掌柜私奔了?你没发现这两天夫人身边少了个人吗?”
李景瑜追问道:“谁呀?我倒是没有注意,跟此案有关吗?”
谢含辞哈气连天地说道:“有关有关,你看明天谁被我炸出来就知道了。小王爷,求求你让我回去睡一会儿吧,天亮了我还要唱戏那。”
第二日清晨,林氏托梦,李夫人夜访后山寻尸骨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金椤寺。
留宿的香客们人心惶惶,围坐在正殿里,等着路修好便第一时间离开。
这座古刹已经连续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被豹妖吸干了脑髓,另一个失踪了两日,只留下了两道血痕,尸骨无存。
殿内不乏好事之人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那李员外家的小妾是被豹子精给叼走的,要了个稀巴烂,连尸骨都捡不回来。”
“哎哟,谁还不知道呀。我还听说那豹妖见到有人寻到它,直接一个转身,躲进了山壁里,变成了一幅画。他现在已经吃掉了两个人,还要再吃九十八个人,凑够一百个人就可以飞升了!”
“怎么?它还要吃人啊,那咱们快走吧。只是可惜了李员外的小妾,生得那叫一个美艳动人。那身段,只可惜我不是那豹妖,不能尝尝她的滋味。”
“李员外的小妾真有这么香艳?刘兄,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此尝非彼尝啊,嘿嘿嘿……”
谢含辞没忍住重重一拍香案,引得众人都看向这边,她起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寺院乃清静之地,在佛祖的眼皮子下面,各位还是嘴上积德为妙。”
谢含辞睡醒时,李夫人早就回到了房中,此刻正拉着沈淑怡的手,大声地哭诉:“这林氏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豹子精抓了去,害了性命,连个尸骨都没有,我回去如何跟我家老爷交代呀。”
谢含辞轻轻拍了拍李夫人的后背道:“夫人莫急,我有办法让您交代。保证员外郎不会因此事为难你。”
李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什么办法?”
谢含辞微笑着看着她,说道:“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豹子精伤人,是有人蓄意而为,杀了林氏然后嫁祸到神鬼精怪身上!只是这凶手不止一人,我目前尚未查明从犯,未免打草惊蛇,暂且无法将凶手的身份告诉大家。”
刚才编排死者的几人问道。
“若真是人为,为何不将凶手说出来,他再出手杀人怎么办?大家现在岂不是也有危险!”
“哎呀,我看就是豹妖所为,这小娘儿们在这混淆视听,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下山,万一今夜豹妖再来可如何是好?”
谢含辞挑了挑眉,说道:“谁都不许走,凶手就在这里。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府衙,明日就会派人上山缉拿凶手,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
说罢,谢含辞扫视了一圈大殿里的香客和僧人。
李夫人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余光偷偷看向了刚出关的慧远。
李穆白站在正殿外,这个时候仍有兴致凭栏远眺,谢含辞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问道:“王爷可否帮我个忙?”
他嘴角又勾起一抹笑,说道:“有人不是说不会有求于本王吗?不到一整天的工夫,这已经是第二回了。我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
谢含辞想了想要不要那石林听见的东西威胁他,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是算了吧,万一惹毛了他,他先下手除了自己。
李穆白看着她摸自己的脖子,难道她是想将脖子洗干净送给自己,可自己又不是那吸血的妖怪,她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你确有几分破案的本事,日后若有需要,还请你能帮我查案。我帮了你两次,你也还我两次,这样便扯平了。”
谢含辞松了口气,查案?那可太好了,别说是两件了,有多少她就查多少。
谈妥了条件,谢含辞转身往大殿里走,却在门口被人叫住,一回头,是绾月轩的小掌柜。
“这位姑娘,敢问林娘子真是被奸人所害吗?若果真被人所害,能否告知在下凶手是谁?尸骨先下在何处?”这小掌柜眼睛微微肿起,似是哭过。
“抱歉,目前我还无法告诉你。”谢含辞淡淡说道。
小掌柜听完一抱拳,眼眶又红了起来。
谢含辞见状说道:“我知你对她或许还有旧情,只是莫要忘了,当初是你悔婚在前,致她后来入府为妾,才有今日这一劫。”
小掌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跟我夫人商量过,可以让她嫁过来做贵妾,是她自己贪慕虚荣,宁可做年过半百男人的妾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