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雪音立即被易坤这古灵精怪的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笑声刚刚出口她就察觉到了自己失态,立即伸手将嘴掩盖住了。
易坤这才察觉到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上下打量了这雪音一眼,在心中暗道一声虽然长得不如本姑娘,但是模样还算周正,然后不客气开口问道:“你是谁?”
“小坤,说话不能没礼貌,这是凤鸣楼来的客人。”易章此时才睁开眼睛,但是话语还没说完,却扫到了易坤的赤足,立即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大怒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光着脚!不要光着脚!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你……你这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面对勃然大怒的父亲,易坤却只是瞥了瞥嘴,明显是吃准了自己父亲对自己的溺爱,所以面对这个色厉内荏的父亲,一点也不害怕。
雪音此时身体微微前倾,含笑说道:“易大人消消气,易小姐是真性情,这年头最可贵的是一颗赤子之心,易小姐天性纯良,易大人应该高兴才是。”
“天性纯良是一件好事,但是这纯良过了头,倒也不是一件真正的好事了。”易章苦笑着摇摇头,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我这女儿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今日让雪音姑娘看了笑话了。”
“不过一个勾栏淸倌儿而已,她能看什么笑话。”易坤明显是有口无心,把自己的起床气和父亲将他禁足的怨气全部算到了雪音这个局外人的头上。
易章明显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礼数尽失,斯文扫地!你好歹也是读过几本书,认识几个字的人,今天……今天为何如此失态!”
易坤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很明显是对自己父亲的话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雪音此时倒是没怎么有生气的模样,微笑着说道:“我等女流之辈,成亲之后也就只能在深闺里面相夫教子了,也就只有在成亲之前,还能做些顺了自己心意的事情了,易坤妹妹好武,其实啊……我也好。”
易坤有些傻眼,上下打量了雪音一眼,脱口而出道:“就你?瘦瘦弱弱的模样,还好武呢?”
虽然易坤也是长得身材极其纤细柔软,在这一身红戎劲装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她的少女风姿,但是她刚刚所说的那一番话,确实是掷地有声。
在易章发怒之前,雪音微笑着接过话茬:“易坤妹妹好的是武学的武,我好的……是舞蹈的舞。”
易坤撇撇嘴,明显是对雪音的话语不置可否。
雪音一点都不生气,笑着说道:“易坤妹妹可能不知道,这武学和舞蹈啊,其实是有共同之处的,就好比前朝有一位公孙大娘,她的一首剑器舞,那真是煌煌然若彩韵蔽日啊,八支长剑同时舞起来,那场面真是壮观啊,当时整个天下,也就只有公孙大娘能同时舞八支剑,而那公孙大娘便是以剑舞入道,甚至在最后一场剑舞之中,连杀两名金刚境护卫,而后拼着爆了三只长剑重伤一名洞玄境界的老供奉,最后一剑,直接洞穿了咱大乾的一名侯爷,当时这个案件,可是震惊整个大乾啊。”
易坤双眼里的光芒被雪音一番话慢慢点燃了,她小脸之上全是向往的神采,急忙追问道:“这件事儿这么轰动,为何我一直就没有听说过?”
雪音伸手掩嘴而笑:“这都是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了,易坤妹妹今年才多大?”
“十六了……”易坤第一次为自己的年龄而垂头丧气,她黯然销魂了一会儿,才继续仰起头来,追问道:“雪音姐姐,那后来呢?那公孙大娘如何了?”
雪音脸上也稍微黯然了一些,轻轻咳嗽了两声之后才慢慢说道:“还能如何呀,公孙大娘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人之力,杀了那名侯爷之后就被其余的官兵抓获了,当时就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投入了大牢。不过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件风流韵事,不知道易坤妹妹想不想听。”
“想听,当然想听,姐姐快说!”双眼放光的易坤此时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此时她都没有察觉到,对雪音的称呼转变的是如此自然。
“话说这公孙大娘啊,其实也是个苦命的人,小时候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但是却遇到一个无良县令,看上了她的美貌,直接巧取豪夺,将她的父亲直接投入大牢,哥哥流放,但是这公孙大娘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跑了出来,因为活不下去,所以入了勾栏,当时一手剑器舞,苦练了十八年,最终出场第一天,便技惊四座,而后在整个前梁国度里面,可谓是名满天下,多少富家公子就为了一睹她的芳容,扔出去多少银锭。当时只要这公孙大娘所到之处,那势必会引起骚乱,像那些王孙公子之间的大打出手更是寻常事情。”
易坤打断了雪音的话语:“雪音姐姐,你说这公孙大娘能让这么多王孙公子为她趋之若鹜?不可能吧,一个大娘而已,能被这么多王孙公子追捧?那前梁的王孙公子也太不值钱了吧?”
“妹妹这是先入为主了,虽然大家都称呼其为公孙大娘,但是其实她的容貌是无比娇艳靓丽的,甚至可以说是传说中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是亡国之后,她才改名曰公孙大娘。”
“我知道了,姐姐你继续说。”易坤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头,模样极其可爱。
“要说这公孙大娘,其实真的算是女中豪杰,前二十年她在前梁国度之中,其实是受尽了屈辱,人生坎坷不说,就连从事的行业都极其低贱,但是饶是如此,前梁亡国之后,她却毅然决然地乔装打扮之后来到了那侯爷家中,虚与委蛇好一阵之后,在堂会之上唱戏的时候,直接奋起刺杀那好色侯爷,虽然得手,但是依然被兵丁抓到投入大牢之中,不过当时,天下有数不清的文人士子为这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四处奔走呼号,就为了能保住她一条命。”
“后来呢,后来公孙大娘的性命保住了吗?”易坤急不可耐地问道。
雪音脸庞上的神采稍微黯淡了几分:“最后天下舆论汹汹,几乎就要成功了,但是咱大乾前右相魏东亭老爷子却突然插手了这件事儿,公孙大娘被问了斩监侯,那几个挑头的书生也都按照大乾律法一一问了审判,另外跳得一些比较强烈的书生士子,也直接断了他们的龙门——宣布他们终生不得参加恩客,也不准被举孝廉。”
“这老东西定是官官相护!说不定和那好色的侯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肯费这么大力气把公孙大娘问了斩监侯!”易坤握紧拳头,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
“放肆!”易章此时是真的大怒了,双眼狠狠盯着对面的闺女,声音极其沉重,“魏相一生清廉举世,为人两袖清风,为政更是兢兢业业,能力举世无双,不准在这儿污蔑魏相清名!”
易坤虽然平常敢在父亲面前张牙舞爪,但是在大乾之中,为父者还是拥有极高的权力,如今易章一发怒,易坤这只小猫立即塌下了肩膀瑟瑟发抖,噤若寒蝉,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就在此时,老管家从门外躬身小碎步地跑了进来,站到堂前小声禀报道:“老爷,刘司空求见。”
雪音立即站起身来,诚恳致歉道:“因为雪音而让易大人父女之间起了矛盾,雪音深感惭愧,既然易大人有客人来拜访了,雪音这就离去便是。”
“雪音姑娘不必介怀,这事儿与你无关。”易章靠在椅子之上,略带疲惫地说道,“这本《白雪遗音》我就收下了,谢过雪音姑娘慷慨好意,我这里还有几幅自己闲来无事随手写的小玩意,雪音姑娘若是不嫌弃,那就拿着几幅走。”
雪音谢过,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一副卷轴,又躬身谢过易章之后这才转身离去。易坤紧紧跟在雪音身后,看样子对雪音刚刚所说的那件事情还是兴趣十足。
老管家推下,不一会儿就引着一个身着绛紫色长袍、国字脸的大汉慢慢走了进来,这大汉为刘怀玉,在道平郡之中任司空一职,是一个极其稳重踏实的人,在司空职位上做了十三年,没什么大的功绩,但是从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偶尔树下或者同僚出了什么毛病,这刘怀玉也是能及时给他们堵上。
刘怀玉是易章的妻弟,也是易章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
进得房间以后,易章叫丫鬟给刘怀玉上了新茶和点心,而后问道:“大雨天的,怎么突然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易章拿过丫鬟手里的白毛巾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水渍,而后嗓音低沉地开口道:“姐夫,你让我盯着的那件事情,有眉目了。”
一瞬间,易章双眼里面精光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