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锡林大喜,竟然在桌案后面直接站起身来,以府尹之身向陈云峰这个白丁拱手行了一礼,赞叹道:“陈老爷子一身针术真是出神入化,多少郎中一筹莫展的伤势,在陈老爷子手中竟然片刻功夫便针到病除了!”
“老夫也就会这么点吃饭的家伙事儿了,不值得卖弄。”陈云峰收起针囊摆摆手,走到孙策身后,一边净手一边说道,“这两名人犯都被高手重创了经脉,老夫用针术将其唤醒,其实也是下下策,他们的清醒保持不了多长时间,邹府尹有什么问题,还是尽快问得好,若是等他们再次昏迷过去,再让他们清醒可就难了。”
邹锡林又是向陈云峰拱了拱手,这才落回副座之上,含笑对孙策说道:“城牧大人,方才陈老爷子所说您也听见了,这两名人犯清醒时间不长,要不……咱们先审这两人?”
孙策此时倒是极好说话,点头道:“那就依邹府尹所言。”
邹锡林搓搓手,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城牧大人开堂吧。”
孙策却摇摇头,认真到:“哎,本官岂是那牝鸡司晨、越俎代庖之人,本官此次前来,只是为食舍纵火案而来,至于其他案件,自然还是邹府尹负责。”
邹锡林巴不得如此,但是脸上还是作出为难状:“有城牧大人在这里主持大局,岂容下官放肆……”
“邹府尹!”孙策语气微微加重了几分,“刚刚你说了,此时是十万火急的时刻,咱俩要是因为谦让而耽误了时间,让这两名人犯再次昏迷过去,那……”
邹锡林大点其头,干笑到:“既然如此,那下官便却之不恭了!”
孙策将惊堂木轻轻推将过去,含笑颔首道:“请。”
邹锡林清了清嗓子正了正神色,提起惊堂木之后不忘了对孙策含笑点头,这才一记惊堂木拍下去,清脆响声传遍整个府衙大堂,余音绕梁,回荡不绝。
此时邹锡林才有了几分断案审人的府尹风范,他正襟危坐,神色不怒自威,起范高声喝道:“升堂!”
府衙大堂之上,左右共计四十八名捕快衙役同时提动手里杀威棒与水火棍,齐声吐出绵长悠远二字:“威~武~”
五息功夫过后,那威武之音才渐渐低沉下去。
邹锡林又是一记惊堂木拍了下去,高声喝道:“堂下何人!”
顾长风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另外两名人犯一脸迷茫。
邹锡林皱眉,嗓音再度拔高几分,怒道:“堂下所躺二人,你俩姓甚名谁!可知犯了何事!”
那两名人犯却依旧不言不语。
此时邹锡林再傻,也能察觉到事情不对了。
他放下手里惊堂木,向身边的谢鸣使了个眼色。
谢鸣弯腰领命,快步走到躺在地下的二人身边,蹲下身来仔细查看一番之后,这才站起身来,抱拳沉声说道:“回禀大人,这二人……虽然清醒过来,但是却眼神迷茫、神清呆傻,属下刚刚以数种手段试探,但是这二人均未有任何反应,依属下看来,这两人……这两人似乎与白痴愚蠢儿无疑了。”
“什么?!”邹锡林双目圆瞪,转身赫然看向老神在在的陈云峰,语气之中罕见多了几分怒意,他低声询问道:“陈老爷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云峰如梦初醒,睁开朦胧的睡眼,慢条斯理开口解释道:“这……这两人受的伤势都太重了,尤其是全身那几处要命大穴以及重要经脉,都已经被破坏殆尽,更关键得是身体里面似乎还有一些更加凶险的伤口,基本就是一个半死之人了,但是邹府尹又要这二人立即清醒过来,所以老夫只能铤而走险,以针法刺激其头部神经大穴,才堪堪把这二人弄得清醒过来,但是……但是似乎老夫刚刚下针的力道稍微猛了一些,这两人虽然清醒了过来,但是这脑子……似乎有些不好使了。”
陈云峰说得云淡风轻,但是邹锡林心中的怒气却直线上升。
他深呼吸一口气,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缓缓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那陈老爷子为何不之前告诉本官?为何要等到现在时态已经不可挽回了,陈老爷子才开口?!”
“邹府尹,莫生气莫生气。”一直沉默着冷眼旁观的孙策此时却微笑开口,笑着说道,“刚刚本官已经再三向你确认,这不过是两个青皮而已,被抓入大牢之中,也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这治伤嘛,便是生死难料的事情,陈先生虽然让这二人头脑受了一些损失,但是好歹将这两人唤醒了过来,这……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嘛。”
邹锡林在心中长长暗叹一声,他此时已经明白过来,自己确实步入圈套之中了。
昨夜的刺客,确实不是城牧府里派出来的,但是城牧孙策,却实实在在地察觉到了自己意图对孙家动手的意向。
所以在一得知这两人消息之时,孙策想得便是如何让这二人开不了口。
虽然这两人受了重伤,但是也仅仅是重伤而已,万一被治愈了呢?万一突然回光返照了呢?
这种万一,以孙策那谨小慎微的性情,根本不可能容许它发生。
所以虽然不知道这一局的上半局是谁做的,但是这下半局,孙策便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
先是抛出陈云峰有妙手回春的医术,这是为了让陈云峰出手作铺垫。
然后再三向他邹锡林确定这二人身份,并且当着朝堂之上的所有人相信了他那漏洞百出的鬼话,是为了再在发之后把责任推卸到这个隐瞒真实情况的府尹身上。
果然,府衙大堂上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按照孙策计划好的方向发展,似乎是在不经意间,这两名人犯的口,便被结结实实地堵死了。
虽然没死,但是他们却也发挥不出任何作用了。
邹锡林以双指揉捏着鼻梁苦笑,原本以为自己把对方装进了陷阱之中,却没想到自己这个陷阱,就是在对方的陷阱里挖出来的。
更可怕得是,自己是长久的酝酿算计,孙策只是来到朝堂之上临时起意才使得这个计。
邹锡林隐隐约约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小瞧这个貌似极好说话的老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