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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河洛社(二合一)

    相传前汉辞赋大家司马相如年轻时,知卓王孙的掌上明珠卓文君美貌非凡,更兼文采,于是奏了一首《凤求凰》。

    卓文君也久慕司马相如的才华相貌,两人互生爱慕,私奔而去。

    卓文君自此素手调羹,当垆卖酒,遂成一代佳话,惹多少痴男怨女感怀落泪。

    于是乎,“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经久传唱。

    传闻锦官城内首屈一指的奢豪酒楼凤凰台,乃是后世商人在司马相如旧居的基础上重新修葺起来。

    东家不惜重金,以白玉为基,以飞桥为连,以锦缎为饰,无数珠帘绣额点缀其中,将凤凰台内外上下装潢得富丽堂皇。

    尤其到了夜里,凤凰台上点起数百盏明灯,可谓灯烛耀目,璀璨全城,是锦官城中一大胜景,与老子论道的青羊宫,织女洗纱的浣花溪,秦将张仪所筑的龟城古城墙并称四景。

    姜维感念朋友们的热情,特地选在此处设宴,也是存了款待之意。

    今日受邀的宾客,除了关平、张苞、关兴、张绍、马钧五人外,还有魏荣、赵氏兄弟,庞宏、简舒、李遗、霍弋这几位官二代,

    句扶、王平、向宠三人亦赫然在列。

    一时宾客云集,青年才俊济济一堂。

    时秦汉时期的宴席,是极重要的社交。

    此次受邀的宾客中,有世家后裔,有勋贵之后,但也有寒门子弟,甚至还有汉化的夷人,成分十分复杂。

    姜维未免句扶、王平几位出身不高的宾客放不开,早早来到凤凰台迎候陪伴,尽量不让他们生出怠慢,或拘谨之感。

    等到宾客一一到齐,他便向魏荣等人介绍:

    “我来介绍两位朋友。这位是句扶句孝兴,这位是王平王子均。这二位皆善统兵,荆州大战时数番随我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前几日,主公已经将他二人迁为偏将军。过几日孝兴将掌羽林左丞,子均将督虎步前营。日后可以多多亲近。”

    魏荣等官二代见句扶、王平二人衣着简朴、土里土气的模样,原本有些看不上;但少年人外物充满好奇,愿意倾心结交看得上的朋友。

    闻得姜维介绍,顿时对他二人刮目相看,轻视之意尽去,皆郑重抱拳见礼

    句扶、王平二人感受到热情招待,拘束之心由是尽去,亦还礼见过。

    姜维见状,便笑着请诸人入席。

    按照惯例来讲,设宴款待客人时,身为主人者需要想方设法热络气氛。

    但诸官二代平日里本就厮混得熟了,更兼简舒随了他父亲简雍诙谐的性子,时常会讲出几句让人捧腹大笑的话语。

    故而,席间有说不完的话题,根本无需姜维这个主人刻意暖场。

    众人且笑且聊,美酒佳肴亦如流水般送上。

    侍从一边布置,一边介绍道:

    “摆在各位尊客身前的,乃是本店名产怨郎酒,还请品鉴。”

    简舒奇道:“怨郎这个名字倒也奇怪,可有典故。”

    那个侍从显然受过训练,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昔日司马相如公因《上林赋》,得武帝重用,辞别文君赴长安供职。但他离家五载后方才来信,信中只数书‘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千百万’。贵客可知此信何解么?”

    张苞皱眉嚷道:“什么‘一二三四五’,这厮怎么净爱弄些虚头巴脑的玩意。”

    说到才思敏捷,庞宏是数一数二之辈,闻言笑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千百万皆是数量,独独无‘亿‘,通“无意”二字。可见司马相如想要借此信,向卓文君暗示其心意已变。“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侍从笑道:“这位贵客好才思。正如贵客所言,相如公至长安后,渐渐耽于逸乐,日日周旋在脂粉堆里,还欲纳一位茂陵美人其为妾。信中意思正是如此。”

    关兴愤愤道:“这司马相如如此始乱终弃,令人鄙视!哼,日后谁若敢如此对待我家银屏,我必将之碎尸万段!“

    李遗陡然闻到“银屏“二字,身子不自觉打了个机灵,脑中渐渐浮现出那日的惊鸿一瞥。

    侍从继续道:

    “文君知晓相如公心意后,疾书《怨郎诗》回诘,诗文智巧情真,字字是思,句句是念。相如公看后羞愧万分,深被文君的才华与真情感动,最后回头与她终老。”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皆感叹于卓文君的境遇和智慧。

    侍从又道:“诸位贵客面前的美酒,正是用文君当垆卖酒时,流传下来的酒窖所酿,故名曰怨郎酒。”

    这时,简舒细细品了一口,作一脸陶醉状:

    “今尝文君垆酒,依稀可领略三百年前之绝世风华也。”

    他这般做作,自然引得在座诸人一番哄笑。但哄笑之余,心中好奇,纷纷举杯去品。

    姜维不以为然道:

    “卓文君当年酒窖未必便能流传下来;即便流传下来,这酒也未必便是用那口酒窖酿的。凤凰台借三百年前风流轶事,将寻常美酒卖出市价十倍之高,还能让客人甘之如饴,可见这个东家倒是善于经营之辈。”

    他知道凤凰台是蜀郡世家张氏的产业。

    张氏出了个为刘璋守了死节的张任,传闻他与凤雏庞统之死脱不了干系,死前还破口大骂刘备,算是将刘备得罪透了。

    刘备定蜀后,虽然厚葬了张任,但张氏宗族在蜀汉的仕途却是基本中断了。

    张氏于是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货殖经营之中。

    姜维今日从凤凰台的经营,断定其混得风生水起,不由心道:

    “蜀中这些世家,一个个低调行事,但实力深不可测,不容小视。“

    席中诸人边品尝美味佳肴,边敞开心扉闲聊。

    间或讲些城里的新鲜见闻,夹杂些当日大战趣闻旧事,推杯换盏间,气氛渐渐浓烈。

    酒过三巡,随着侍从轻拍双手,几名年轻貌美的舞姬鱼贯而入。

    随着乐工弹奏声起,舞姬起舞为寿,长袖翩然间,眉目亦不时飘向场中诸位英武少年。

    场中诸人大部分是不经人事、面薄耳嫩的少年郎,舞姬在时,大多规规矩矩端坐自己案前,不敢逾越。

    一俟舞姬献艺完毕离去后,便开始肆无忌惮,一会儿讨论哪个舞姬样貌,一会儿哪个舞姬对谁有意思云云。

    说到兴处,魏荣等人旧态复萌,叫嚷着纷纷离席,开始拼酒厮杀。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诸人此番放开来饮,倏忽不知时刻之过,不经意间皆觉酒酣耳热、五岳为轻。

    一直到戌时时分,凤凰台上燃起数百盏明灯,将大厅上上下下照了个通明,恍如白昼。

    宴会气氛亦随之达到高潮。

    ******

    望着眼前济济一堂的少年俊杰,姜维心中既有欢喜,亦有些无奈。

    据他所知,再过几日,关平即将随着荆州军民远赴汉中,从此主掌一军,常驻边疆,只怕一年到头来也碰不了几次面了。

    魏荣,赵氏兄弟、简舒、庞宏等人年岁渐长,也陆续将到出仕的时候。谁知道他们会被分到那个地方任职,从此是否还会有相会之期?

    乍眼看,眼前虽然少年英杰济济一堂,但大抵每个人的性格、志向、能力、际遇不尽相同;少时质朴纯真、不图回报的友谊,终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褪色,众人也终究不可避免地走上一条陌路,渐行渐远。

    思来甚是可惜,但仅是可惜也就罢了。

    在本来的历史上,这座这群人除了句扶、王平外,大多籍籍无名,并未像他们的父辈一样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譬如,魏荣因为其父魏延与杨仪争权失势,最终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再譬如,庞宏因为得罪后来的尚书令陈袛,被发配到偏远的涪陵当了一辈子太守,有一日行舟至鹿角沱乌江,覆舟溺水而死。

    简舒更是没在史书上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如此看来,于大汉而言,于诸人自身而然,如此结局不仅可惜,实在可悲,可叹!

    姜维想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

    但转念一想,与其让他们放任自流,不如用一种特殊的联系,将在座诸人团结在一起,并借由一个共同的、崇高的理想,彻底激发众人的斗志!

    用什么手段好呢?

    在姜维看来,结社显然是个极佳的方式。

    但结社也有些隐忧,若处理不当,很容易被人职责为结党营私。

    先秦时期,天下不断征伐,生活困顿,百姓自发结社的意识普遍强烈。

    譬如墨子曾创立了严密的组织,成员被称为墨者,领袖称巨子。

    汉取天下之后,汉武帝取董仲舒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强化集权。

    故而民间大规模的社团活动大大减少,剩下多以宗教名义开展,比如张角的太平道,张鲁的五斗米教,但这些社团始终处于朝廷对立面。

    更遑论后汉党锢之祸亦殷鉴未远。

    作为君主,作为主政者,最忌讳手下人拉帮结派;汉中王自然也不能免俗。

    所以一定要找一个既能激励在场诸人,又能抵消朝廷疑虑的方式。

    姜维脑中疾转,旋即想到后世各色人等因为兴趣、本业,成立的诸如读书会,书法协会等社团。

    而今日在场之人要么是武将之后,要么身负武职,如此看来,再没什么理由比共研兵法、武艺更为合情合理了。

    念及此处,他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稍稍整理一番思路,忽起身正色道:“诸君,且听我一言。“

    他这句话发自丹田,声音洪亮,顿时引起席中诸人的注意,纷纷注目来看。

    但见姜维左右扫视一圈,朗声道:

    “我等皆汉室忠裔,相识多日,彼此又是性情相投,大是相见恨晚,以我之见,不如结个社,以兴复汉室为己任,彼此相扶相助,砥砺学问武艺。如此一来,上对得起前辈先贤,下还能顾全了朋友之义,岂非一举双得?“

    众人都是意气相倾的少年英雄,此番早已酒酣胆张,乍闻姜维这个提议,登时心潮澎湃不已,纷纷围拢上来。

    心思单纯如魏荣者更是双目发光,直接便举双手赞同:

    “好提议!好提议!”

    姜维将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又道:

    “但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我等因为共同的志向,共同的信念而走到一起,为得是相互砥砺,修文习武,报效大汉,断然不同于那些为了蝇头小利而结党营私之辈,你们说是也不是!“

    “不错,我等心怀大志,不比那些苟营小人!“

    “伯约说得好,真说道俺心里去了!”

    姜维缓缓颔首,继续道:

    “未免被别人污蔑,我倡议约法三章:其一,我等须以辅佐汉中王兴复汉室为宗旨;其二、入仕者不得违抗朝廷诏令,未入仕者不得妄议朝政;其三、以天下为己任,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听到这里,便是一向稳重的关平都疑虑尽去,不住颔首赞道:

    “正是这个道理!”

    众人心随意动,决定事不宜迟,说做就做。

    姜维叫侍从点上沉香,请来文房四宝。

    他手持毛笔伏案疾书,便写边朗声念道:

    “维大汉忠良之后关平、张苞、关兴、姜维、赵统、赵广、庞宏、简舒、张绍、霍弋、李遗、句扶、王平、向宠,是日沐手焚香,祈告上苍。“

    “今大汉王朝,内有诸侯为乱,外有胡戎不靖,生灵涂炭,风雨飘摇。我等汉室忠裔,身虽卑微,心实诚笃,正欲同舟共济,勤修己身,虽肝脑涂地,亦要还百姓昭昭日月,复大汉朗朗乾坤!”

    “是日建安二十五年春三月三十,营备牲礼,虔诚祈求,草结此社,誓言永固。”

    姜维念到这儿暂作停顿,将誓词誓词团团示于诸人。

    诸人就着誓词一起诵念道:

    “我等汉室忠裔,身虽卑微,心实诚笃,伏愿自盟以后,相亲相爱,矢信矢忠,齐心戮力,扶保大汉,匡世济民,如违此誓,任众处罚。”

    念罢,姜维用灯火将誓词点燃,又将灰烬撒于酒坛中,分作十五杯美酒,分于诸人饮用。

    在场诸人手捧酒爵,仰脖即饮。

    虽然爵中酒水浑浊不堪,但在诸人品来,似乎是全天下最美之酒一般。

    饮罢,掷杯于地,左右相顾,只觉彼此之间凭空生出一道羁绊,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关平忽问道:“咱们这个社叫什么名字?“

    张苞道:“此社主旨是一道学武,不如叫‘武社’。”

    关兴摇头道:“既要练武,也要学文,武字过于偏颇,不妥。“

    关于社团的名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主意,一时你一言,我一语,热烈争执起来。

    姜维觑了个空,忽道:“主公的心愿是早日北伐,意图恢复中原。中原又称河洛,不如取名叫‘河洛社’,也好表明我等赤子之心。”

    众人各自默念一会儿,心道这个名字确实朗朗上口,而且隐含大志,当下皆点头同意。

    “河洛社”的名字就此定下。

    庞宏这时道:“正所谓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我等须推选个社首出来,也好领导我等社员行事。”

    姜维当即推举道:“此间之中,大兄关平无论人品、武艺、资历、见识,皆是上上之选,当仁不让!”

    此话一出,张苞、关兴等人早已轰然称好,显然十分信服。

    关平谦虚几句,见众人确实心意拳拳,实在推辞不过,便抱拳道:

    “既蒙大伙儿如此厚爱,平便自不量力,接下这社首一职……”

    顿了顿,又道:“只是平过些日子要远赴汉中,可能无法照顾周全。不如我等再推选一名副社首,代为行使社首职责。”

    众人纷纷颔首,以示并无异议。

    这时,关兴发声道:“我推荐伯约任副社首,他年纪虽轻,但武艺高强,沉稳有度,他领导我们,最是适合,你们可有意见?”

    姜维平日沉稳多智,人品武功更是令人心折,众人即已轰然叫好,根本就不给他推辞的机会。

    一片喧闹间,关平与姜维被涌将上前的众人推道首位,一左一右坐下。

    姜维只得起身抱拳,正色道:“既如此,维唯有尽心尽力,将诸事做好,方不负大伙儿厚爱。日后还请诸位多加鞭策。”

    众人纵声大笑起来,纷纷举杯上前,逐一向关平和姜维敬酒。

    姜维来者不拒,有敬必饮,倏忽有个念头浮上心头:

    “师傅让我帮黄忠老将军留意可继承衣钵的弟子,看来河洛社的第一场活动,却是要在黄老将军家里举行了。“

    角落里,李遗敬完酒回到座上,心中狂跳不止:

    “如此一来,我岂非可以请教武艺为名,名正言地顺造访关府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