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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名士风流

    军师府书房内,诸葛亮与姜维二人畅所欲言,谈论国家大事,酣畅淋漓,各有启发。

    而在工室内,黄月英与马钧亦相互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两人皆是当世巧思之辈,交谈间不断有灵感的火花碰撞出来,一番研讨下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时光悠悠,不知不觉快到午膳时分,诸葛亮便留了姜维、马钧二人用膳。

    时黄月英心中快慰至极,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好菜招待。

    她不仅精通百工,掌勺颠厨之术亦是登堂入室、炉火纯青。

    虽然只是几道家常菜色,但姜维与马钧略一品尝,竟然鲜得差点将舌头都咽将下去;直把主位上的诸葛亮瞧得莞尔不止。

    饭罢,童子重新奉茶。

    诸葛亮捧起茶杯,吹去水面上泛起的一缕烟气,缓缓道:

    “吾观德衡有思绫机之变,又能察连弩之妙,可见于军民器物皆有研究,乃当世之大才也。”

    顿了一度,忽笑着作邀道:

    “杨仪杨威公本为大司马府兵曹掾,但朝廷接下来会经略汉中,对他另有重用,故而兵曹掾一职即将空置。不知德衡可愿屈尊接掌此职,为朝廷、为百姓尽一份心力乎?”

    兵曹掾,秩比三百石,位虽不高,但主一国一府之兵事器械,权限极大;而能以本身引以为傲的才华经世济民、造福一方,更是马钧毕生之夙愿。

    此刻面对着诸葛亮明白无误的招揽之语,他满腔的热血陡然上涌,面色登时涨得通红,瞧着神色,显然是陷入震惊与狂喜之中。

    但见他深吸一口气,趋步行至诸葛亮身前,郑重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不…不敢请耳,固…固所愿也!”

    诸葛亮亲自起身将之扶起,大笑道:“此朝廷之幸,百姓之福也!”

    说罢,转向姜维,饶有意味地笑道:“伯约这份厚礼,着实送到吾心里去了。”

    姜维不知道诸葛亮此前曾心生误会一事,只觉得他不以马钧口吃为意,能够做到人尽其用,敬仰之情,由是倍增。

    一番良晤,宾主尽欢。

    姜维知道诸葛亮事务繁忙,见此行目的既已达到,不愿再行叨扰,便领着马钧告辞离去。

    诸葛亮、黄月英夫妇亲自送二人到门口。

    临别之际,诸葛亮握住姜维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欣慰道:

    “君本长于兵,但于政治,亦有见地,幼麟之名,当之无愧。”

    又从袖中掏出一册竹简,递于姜维手上,面有期许:

    “此一策《管子》含诸子百家之说,载富国强兵之术,伴吾多年,内中多有吾读书之体悟。今将之赠予伯约,望你勤修武事之余,莫要忘了砥砺文治,早成栋梁。”

    姜维知道诸葛亮向来以管仲、乐毅自比,此时以手卷多年的《管子》一书相赠,其中器重、看好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望着他潇洒亲切的面容,姜维心中委实百感交集。

    在历史上,自刘备死后,诸葛亮临危受难,毅然决然以一己之力撑起蜀汉一片天空,为万人敬仰。

    但执政期间,他亦背负了太多太多的期待和压力,终因为过度辛劳,泪洒五丈原。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姜维上一世对他的固有印象。

    但多次接触下来才知,羽扇纶巾,潇洒俊逸,名士风流,从容自若,与美姿颜的周公瑾号称一时瑜亮——

    这才是诸葛亮原本该有的风采气度。

    只是越到后来,主公、同道陆续凋零,唯剩下他独自一人苦苦支撑时局。

    五月渡泸,六出祁山,满腔的心事有谁可堪诉说?千斤重担又有谁可供分忧?

    所以他才会日渐严厉,笑容益少。

    此时,姜维看着这个姿若神仙一般的男子,心中忽生出一股疼惜。

    “也罢,我既来此处,自不可能让你独自一人担此如山之重!”

    他暗暗下定决心,伸手接过竹简,抱拳正色道:

    “敢不衷心尽事!军师日后但有差遣,维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就此大步离去。

    诸葛亮立于门前,目送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不住摇扇微笑。

    黄月英面上满是温情,柔声道:“自失荆州以来,许久不见夫君的心情如此舒畅了。”

    诸葛亮将目光移到爱妻身上,颔首道:

    “失了荆州,朝廷如断一臂;但今得伯约,便如得一凤也!有失有得,祸福相依,不正是自古之至理么。”

    顿了一顿,他伸手揽住爱妻肩头,满是歉意道:

    “过段时间可能有得忙了,怕有一阵子不能与夫人厮守。”

    黄月英抿嘴笑道:

    “大丈夫志在天下,可不就是夫君自己说得么?休要在此卖乖。”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

    ******

    姜维与马钧返回家中后,便将在诸葛亮府的见闻,简单向家中诸人复述了一遍。

    马钧在姜家住了许久,姜母、杨氏、姜文、姜武早将他视作家人,得知他要高升的消息后尽皆开怀不已,纷纷上前祝贺。

    姜母大喜之下,更是命杨氏上街大肆采买,筹备了极其丰盛的一顿晚膳,以作犒劳。

    对于姜维与马钧而言,接下来的几日颇为平静,亦十分忙碌。

    两人主要还是安居在家中,静候朝廷新的任命。

    姜维得了刘禅的“泄密”,虽有些期待,但大体倒也还算稳定;马钧却每日患得患失,有时彻夜难寐,显然是关心则乱,隐隐有些迫不及待了。

    姜维知道这般日子最是难熬,见状只得苦笑不已。

    这几日,两人也非全然无事,马钧因为新的任命还没下来,还需要履行五经博士的职责,依旧每日点卯不止。

    而姜维则趁此空闲,仔细琢磨赵云所传绿沉枪之用法。

    绿沉枪重六十八斤,以他现在的武艺气力,这等重量倒也并非难以承受,只是他平时用惯了三十斤重的八面大枪,陡然换上铁枪——不仅重量增加一倍,枪身材质也大相径庭,这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操纵自如、得心应手。

    纵然此前得了赵云的细细指点,但他在练习枪术时,依旧觉得极难上手。

    譬如,该收的地方,时常因为枪身惯性极大而收不住;该挑的时候,又会因为枪头沉重而做不到位。

    他只道是练习不够之故,于是日夜不停歇,一味埋头苦练;身为兄长的关平、张苞、关兴得知此事后,时常过府陪他拆招练习。

    尤其是张苞和关兴的武艺,经过荆州大战淬炼,早已益发精进,作为陪练自然再好不过。

    尽管如此,一连几日练下来,姜维只觉枪术不仅没有丝毫进益,胸口更是心烦气躁得紧。

    关平见他苦闷,断然劝阻道,欲速则不达,这路枪法此时不宜再练,必须先上缓一缓。

    总算他知道这个道理,只能无奈停下;但他又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便转而捧起诸葛亮所赠的《管子》一书,开始仔细研读。

    管仲是春秋时期法家代表人物,为人博学多识,任齐相期间,整治内政,富国强兵,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最终辅助齐桓公姜小白成就春秋霸业,被誉为“法家先驱”、“圣人之师”、“华夏第一相”。

    甚至连孔子都要赞叹上一句:“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管子》是托名管仲的一部文集。

    不同于先秦时期的其他经典,这册书不讲究微言大义,字字珠玑,反而条理清晰,极为务实。

    其内容博大精深,法家、儒家、道家、阴阳家、名家、兵家和农家均有涉及,但主要以法家法、术、势三派为主体,杂揉道、儒特色,自成体系,是春秋战国、甚至秦汉时期的政治家治国平天下的大经大法、必读之书。

    关于这本书,姜维也曾拜读过,只是因为内容过于庞杂,以他的学识根本领悟不了多少,许多章节看过之后只如过眼云烟,并无深刻理解。

    但这一册《管子》是诸葛亮的注释版,诸葛亮推崇管仲的治国之道,故而对此书存了万分敬意,不仅对每一句原文都细细注释,还经常用后世之例加以印证,并常做发散之总结、评论。

    他学富五车,才华盖世,对《管子》一书的的注解更是气象万千、发人深省,故而这一本册注释版的书籍虽然名为《管子》,实则更像是管仲和诸葛亮两人思想之激烈碰撞。

    受益于这些无处不在的注解,姜维此番再读,顿觉豁然开朗,只觉得每一句,每一个词都清晰明白,隐含深刻的经世济民之理。

    这让他大感振奋,暂时忘却了习武不顺的痛苦,渐渐沉迷到,管仲与诸葛亮两世英杰的隔空对话之中。

    ******

    汉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三月二十日,本月最后一个万事皆宜的黄道吉日。

    这日一早,姜维手持绿沉,在院中又练了一遍枪法,几番下来,依旧没有丝毫进益。

    他索性静下心来,匆匆洗了个澡后,一门心思读书。

    才捧起竹简读了没多久,府外小巷中忽传来一阵喜气洋洋的敲锣打鼓声,由远及近,越来也是清晰入耳,越来越是喧嚣热闹。

    这时,马钧快步奔至姜维屋内,顾不得喘气,问道:“来来了?”

    姜维放下竹简,颔首道:“来了!”

    顷刻之间,姜府中门打开,全家齐出,恭迎汉中王使者。

    锣鼓声越敲越近,不多时,在一队精锐卫兵的拱卫下,一员面白无须的宦官手持两卷黄绫,衣摆飘飘而至。

    但见他面上含笑,丝毫没有身为上使的架子,径直行到姜维身前,竟然还主动行了个礼,发声道:

    “姜将军可还记得奴婢么?”

    他这番举动,顿时让迎候的姜家上下吓了一跳。

    姜维细细打量,认出此人是刘禅身边的宦官曲施。

    去年秋狩时,他与此人共同服侍刘禅射猎,也算有过一番接触,彼此算不上陌生。

    当下抱拳笑道:“原是曲贵人当面,在下这厢有礼了!”

    曲施微微躬身,笑道:

    “姜将军果然武威不凡,去岁秋狩时便力停奔马,徒手杀虎;此番远赴荆州又能杀敌斩将,立下赫赫功劳,真是能人真无所不能也!”

    见他如此客套,姜维便笑着陪着他寒暄了几句,与此同时,心中早已一片通明:

    “太子那日透露说,主公要调我去他身边服侍。今日观曲施神色,此事定是八九不离十了。却不知主公此番会以何职相酬?”

    ps:诸葛亮在托孤前后完全是两种状态,好心疼托孤后的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