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象是镇西王一脉桓放,倚红偎翠这两名遮风挡雨于青楼屋檐下的可怜女子,即便知晓前途地狱,依旧毫无退路。
莫看她们名义上是宗正之子陈复、尚书右丞公子方承轩的相好,但这种青楼欢场的露水姻缘,本就谈不上情义,况且即便陈复两人真对她们有情,以他们的身份,也未必敢开罪镇西王府。
方才两女于宴席上欢声笑语,虚与委蛇,这不过是常年迎来送往练就的门面功夫,其实两女的内心,早已为接踵将来的地狱悲戚苦叹。
也正因心有此悲,感觉自己命不久矣,方才旋儿那一声“自甘堕落”才会引的她们情绪失常,因为那有可能是她们今生,最后一次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三日前薄幸寡情名声大噪的镇南王世子,比起那暗害了无数少女稚童,却碍于身份无人敢惩处的镇西王府桓放,这两人的德行孰低孰更低?
这一点,世人暂时难以公论,或者以事件波及面来说,引动天下怒火的烈非错,尚要更低一筹。
世人难论,但倚红偎翠能,她们接触过烈非错,她们从未听闻他有什么真正恶行。
反之,她们却听闻无数桓放的恶行,那一道道亡于床榻下的冤魂,再再控诉着强权的不公,控诉着豪门的残毒。
因此,在目睹烈非错,于武之一道可抗陆升,谋之一道可压兵机后,两女毅然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跪伏求救。
这是她们唯一的机会了,只有眼前这名少年,才有可能抗衡那孽满烨京,无人敢撄的恶魔。
烈非错静静地将前因后果听完,自窗格吹入的微风,飘荡着他那缠腰异发,长发如瀑,猎猎扬动,身影叠合着眼前那株松柏幼苗,仿佛融入那欣欣向荣地枝叶间,人树难辩。
方承轩、陈复都将视线投向他,即便露水姻缘,两人对倚红偎翠终究有一份情谊,当然不希望她们命丧于桓放凌虐之下。
但此事关系镇西王府,两人实在不好明言要烈非错出手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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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颤嫩枝,习习奏凄鸣,孤女命多舛,明朝苦谁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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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风……止了。
“先不论桓放,便是方才我借你们评论玉璇玑之举,来日也必将为你们带来不小的麻烦……”烈非错淡淡地分析道。
跪伏的两女面露幽色,烈非错说的没错,虽然方才她们从未有一字一句顶撞兵机侯府,甚至反倒被旋儿出言伤害。
但烈非错曾以“这种女人”教训旋儿,甚至还涉及玉璇玑,兵机侯府未必能堂而皇之报复镇南王世子,但若是迁怒两名小小孤苦无依的青楼女子,不过是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的事。
方承轩两人神情怪异,望向烈非错的眼神多了几许复杂,那波波涌动的视线,仿佛在抱怨……
“飞炼,怎么说都是你害了人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两人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们是用双眼四瞳,活生生把这句话轰出来的。
倚红偎翠依旧双膝跪地,两张悲戚哀婉的娇媚脸蛋,仿佛濒灭小动物祈求一丝生机的眼眸,悄悄向烈非错望来,眸光中的期盼糅杂着不安,诉说着绝望与期盼。
见死不救,毫无担当……烈非错自然不会如此。
世人唾弃的百里传音是有目的刻意促成,这条路是烈非错自己选的,他无悔,但也不会甘之如饴。
无论曾经的文残武废,还是如今一击挫百,无论昔年懦弱无害,亦或现今薄幸凶狠……这林林总总皆是世人眼中的烈非错,而非真正的烈非错。
真正的烈非错,从未变过。
他不会良善到扬言要普度众生,却也不会坐视牵连旁人。
淡漠的视线自幼松那横看成岭般的松针上移开,落到倚红偎翠两女凄凉跪没的身影,那双眼是冷的,但冷冷眼眶的深处,却似乎跃动着熊熊离火,仿佛灼烧着什么。
“经历了今日之事,你们两人……可有想过洗手从良。”
呼呼~~呼呼~~呼呼~~
一声“从良”,从未预想过的惊人信息入耳,倚红偎翠两女神情呆滞,霎时间任何思绪都无法涌起,脑海一阵波乱,只余沉重呼吸,下意识释放着两女不知该如何的情感。
——他……他说什么?
——从良……我,我可以从良?
即便连梦中都不敢想象的彼岸,此刻竟突兀现眼前,难道世间真有佛祖,引渡苦海脱沉沦?
“但有言在先,从良后的生活或许恬静淡律,却无往日暖香阁中的浮华奢靡,挥金如土。”烈非错续道。
青楼女子弃业从良的例子并非没有,然不少从良后的青楼女子挨不住生活清苦,重操旧业者也不寡见。
倚红偎翠对视了良久,彼此眼中方现浮出现实的光芒。
“从良”……是真的。
两女倏然对烈非错俯身一拜。
“若烈世子能助我们姐妹脱离苦海,我们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倚红语气无比真诚。
确实有挨不住清苦,重操旧业的青楼女子,但倚红偎翠不同,她们的心尚未死绝,她们还会为了一句“自甘堕落”悲怆心痛,她们还……愿意回头!
两女一声“结草衔环”,令得烈非错眉眼间稍显抒怀,然当俩女俯身拜他之时,他却巧妙一个旋身,不但避开,还将方承轩、陈复两人一把拽到他的位置。
“清明已过,要拜就拜他们,我就免了。”
被莫名其妙拉过来的方承轩两人先是一脸蒙昧,待听到烈非错的说辞,顿时露出苦笑。
“这种时候就想到我们,飞炼你真够朋友。”方承轩一脸“我算是认得你了”的表情。
伏首让尊位,一把送“清明”,如此“好友”,何其难得。
“飞炼,以我们的交情,我们若是‘去了’,又怎舍得留你一人呢。”陈复一脸严肃的道。
非常清楚的潜台词……好兄弟,如果我们要去,一定拉你一起。
伏地跪拜的两女足足愣了十息,才反应过来,破涕为笑。
下一瞬,烈非错嘴角再现狂狷邪笑:“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第一步,待桓放来接人时,你们……”
少年翻手间,又剥开一颗长生果,那对信手捏扣果粒,分毫无失的指尖之间,恍惚间,仿佛不止如此。
“……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