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
……
……
……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么!?
九曲园外,倏然静止的怪异氛围,仿佛连那阵阵夏日暖风都要凝住了。
他,他,他说什么!?
不去?
不去,……不随陆川回去?
“世子说什么?”陆川刀锋剑眉的面容凝着一股愕然。
“没听清么,我说……我不随你们回去。”
暖风摇曳,突然转为萧萧……
苍穹云走,乍息忽而顿止……
十里长街,骤下一步消歇……
风不再暖,云不复行,街无再响……八方六合似乎都因这一句而“顿”。
不随他们回去!?
他竟然说不随他们回去!?
难道方才那一击挫百,已令他昏庸自闭到完全看不清四周了!?
一击挫百确实强绝四方,但此刻围聚于四周的那一张张面孔,可远远不止“百”这个数字。
这些人都是来讨伐十恶不赦的镇南王世子的,面对这样的阵容,无论烈非错拥有如何惊人的实力,最终结果必定是落败受惩。
这一点在场众人心知肚明,他们也相信烈非错同样心知肚明。
然而,如此情势下,他却拒绝唯一能将他救出火海的陆川,拒绝随他回返壁垒层层,外敌难犯的镇南王府?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不禁自众人心头问起。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陆川心头同样问起这句话,不但起于心,更蒸蒸而上,反应在他那张坚毅刚果的面孔上:“世子为何不愿随我们回府?”
“随你们回府……然后领受大璟十大酷刑么?”烈非错讥讽道。
嗯!?
四周众人耳闻此言,神情间疑惑腾涌,只有少数几张面孔添上了古怪眉眼。
镇南王世子的视线环顾四周,轮转一旬后回到陆川面上:“以我家老头平日里背不出一首诗都军法处置的习惯,陆总管你难道想告诉我,今日我随你们回去后,明朝还能无病无痛的跨出府门?”
轰轰轰——!
众人恍然。
此时此刻,镇南王世子恶名昭彰,人神共愤;今日之前,身受退婚之辱的烈非错庸名广传,博得近半数人之同情,但无论何时的他,也仅仅只能代表他自身。
镇南王世子是镇南王世子。
镇南王是镇南王。
镇南王列灼,戎马半生,刚正不阿,一言九鼎……这样一个人,如果知晓儿子做出百里传音中的那些恶行,会怎样呢?
世间有太多人想知晓这个答案,但至少有一个人不想,不止不想,是很不想。
因为作为镇南王的儿子,烈非错很清楚答案的内容。
正因为清楚,所以此刻他选择……不回去。
开玩笑!
以此戴罪之身随你们回去,领受剥皮拆骨、煎、炒、闷、炖等大璟十大酷刑……我有表露过自己活够了么?
众人终于明白那声“我不去”的缘由了,假设镇南王素来的刚正品行非刻意伪装,那么当他知晓烈非错所作所为后,所要做的……
第一步,派出王府家将,将儿子从层层杀意中解救出来。
第二步,带回家后自己操刀自己杀。
世上鲜有能接受第二步的,镇南王世子也不例外。
那么,声名赫赫的镇南王列灼,他平日里那张刚正不阿的君子正容,真的是伪装么?
在场众人扪心自问,无论之前烈非错文残武废,大落镇南王府颜面,还是此刻他阴谋败露,天怒人怨,众人皆本能地未将其罪行算到镇南王府列灼身上。
原因无他,数百年的时光,无数事件历历在目,镇南王列灼的刚正早已深深扎入世人心底。
既然如此,刚正不阿的镇南王面对做出如此恶行的儿子,会有怎样的军法处置呢?
想明白了这层,众人对烈非错的那声“我不回去”更为理解……
果然不能回去!
陆川面色凝重,与身边那一张张恍然大悟的面孔不同,他自镇南王府而来,自然知晓此刻的镇南王是怎样的心情。
或者说,此刻的镇南王府上空,正孕育着怎样的山雨欲来。
他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是解救烈非错,二是将这不肖子带回去受罚。
此刻这第一点无疑是做到了,但第二点么……
“世子恕罪,王爷有令,必要将世子带回!”陆川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他随行而来的百人耳闻此言,一股无形威压自众人身上散开。
这百人具是镇南王府家将,内中有多少炁修第二阶炁灵,无人知晓。
甚至有可能,百人队伍中的炁灵高手,比在场众人中的都多。
在场众人是被百里传音引来这九曲园的,千百人中自然不缺达到第二阶的人物,只不过这些人碍于烈非错世子身份,以及他仅仅第一阶炁者的境界,方才不好出手。
这百人气势骤动,一股无形威压散出,这股威压针对的是四方众人,更是内中的……烈非错。
烈非错眉峰一挑,挑出那抹叛逆不羁:“必要将我带回……如果带不回呢!?”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后半句话宛如一道惊雷,炸裂晴空!
如果带不回呢!?
这般充满挑衅意味的言语,烈非错竟然对陆川说了出来。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公然反抗陆川,反抗他爹镇南王的命令?
烈非错一言惊开,惊的四周众人不知所措。
难道今日于此,众人不止见证镇南王世子文残武废下的阴谋真容,更要见证镇南王府的父子决裂!?
倏然,一阵不协调的声音传来。
那是一阵杨柳依依的衣袂飘飘破风,相比起方才百人现踪的铿锵震鸣,这阵飘风蜻蜓点水,芣苢扬波,仿佛大家闺秀的轻声细语。
然而就是这阵轻声细语,却于此刻惊扰到九曲园外千百双眼,更惊扰烨京的千万颗心。
这份惊扰最终汇聚到陆川眼中,此时此刻,那对十数息前依旧刚毅果敢,面对自家少主都不退一步的铿然刚瞳,此刻却剧烈收缩,流露出十年难得一见的愕恐。
那双眼凝视了半响,随后转头,落在烈非错面上。
“这……怎么会?”
烈非错邪魅一笑。
“因为那时我说……何必来这套狐假虎威,你们两个干脆说自己洞察先机,去找老祖宗扶乩,得解本世子之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