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事实上,岚阳地界的花并不多,想要看尽并不困难,这些花大多集中在几个特定的地方。
城西赵寡妇的豆腐坊
城北刘家娘子沐浴时那四季敞开的窗户
由杨家开设的怡红楼
不久前甫经历劫难的飘香苑
这几处花香浓郁,前两者胜在人妻名分,惊险刺激,后两者胜在梅兰竹菊,人员专业。
暮色风扬,吹拂夏日浓温,也吹奏烈阳灼灼,为整个岚阳换上一副新风貌,迎接正悄悄逼来的那轮新月。
岚阳主街上,百姓们忙碌着营生,有人忙着收,有人忙着开,生机盎然,好不热闹。
倏然,一阵意外的声音混入其中,声音源自一张张百姓之口,但源头却另有出处。
“世子爷好。”
“嗯。”
“世子爷好。”
“行了,忙你们的吧。”
“见过世子爷。”
“好,好,大家都好。”
岚阳主街上,忙碌各自营生的百姓们,视线倏然汇聚到长街上移动的一个点。
那里有一把打开的折扇,上面奇罡斗绝的八字荒谬怪诞
那里有一头飞瀑三千的长发,缠腰而攀,形貌纠伦
那里有一副尖尖锋芒的十指,甲锋锐利,灼灼兵寒
那里有一一头毛驴
定定睛,擦擦眼,看个清楚明白果然是一头毛驴。
此刻这头毛茸茸的马家亲戚,嘴里不知哼唧着什么,蹶子一步一撩,踏步间欢快高昂,衬得背上那道身影更为不伦不类。
“方总捕,本世子还是不相信,你找遍整个县衙,就只能给我找来这么一匹小毛驴”镇南王世子端坐毛驴之上,斜眼睨着一旁的总捕方海。
烈非错身为异象司总司探,衣着打扮符合异象司规制便是没有规制。
此刻的他一如既往的一身便服,而陪同在旁的便是总捕方海以下,七八名岚阳捕快,他们此刻也如同烈非错一般一身便服。
只不过以烈非错今日在岚阳的惊天动地,以方海平素在岚阳的抛头露面,即便一身便服,终究没几人不认得他们。
镇南王世子今日先于县衙惩治庄勇,再败庄丁,之后又于岚阳镇中伏杨冲,挫杨震,抵蓝棠,拒鎏国,最终力压镇西王府嫡子桓义这总总行径,早已在岚阳百姓心中烙印下“英雄”二字。
英雄本当配良马,奈何只身陷岚阳整个县衙连匹好马都找不到,于是面对烈非错那个“晚些给我找个代步”的要求,总捕方海将县衙唯一的一匹驴子牵了过来,给世子爷充做代步。
“其实,世子爷,我们岚阳是有车马行的,平素小的们有用时,便是去那里调马,只不过”方海看着骑着骡子,两脚离地却不比他高出多少的烈非错,眼中满怀歉疚。
“那些车马行都是杨家开的。”
方海给出了答案,岚阳小县贫瘠,县衙中的马厩早就形同虚设,平素遇到紧急情况,都是去镇上的车马行借马。
车马行姓杨,今日之前,以杨府和县衙的关系,问他们借马自然水到渠成。
今日之后,以烈非错对杨家的所作所为,若还想问他们借马黄泉彼岸,生死无门。
烈非错明白原因了,于是他不得不体谅总捕方海的苦衷因为他本身就是罪魁祸首。
少年想到了为他去烨京送信的老八,自己当时给足了他银两,想必老八正是用那些银子,从杨家的车马行里租来了马匹,才能顺利赶赴烨京。
镇南王世子认清了自己罪魁祸首的身份,于是驴子为代步之事被他欣然乐见的接受,并且开始享受这平时没有机会感受的高度。
见烈非错神情怡然自得,陪同一旁的方海踌躇了一会儿,稍稍凑近问道“大人,召集小的们便装前来,是否有什么重要行动”
方海问的非常警惕,言语间东张西望,好似隔墙有耳。
此时此刻这长街漫漫的环境,隔墙是否有耳尚无法肯定,但街上却满步耳目。
“重要行动”烈非错咀嚼着这四字,随即倏然勒停毛驴,神情凝重的看着方海。“既然你已看出来了,那本世子也就不瞒你了,没错,本世子此番要你们陪同而来,确实有重要行动。”
烈非错语气万般严峻,方海乃至四周捕快们闻言,肃然起敬。
方海眉峰仿佛箭簇般绷紧,对着烈非错一抱拳“但凭世子爷吩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方总捕这句话说的铿锵坚实,自从之前在公堂上敢于站出来面对庄丁起,往日那慵懒混日的方海似乎已死了,此刻立于天地间的,是一副新生的铁骨铮铮。
方海如此表态,四周捕快们个个应和,神情肃穆。
烈非错大为满意“你们能有此心,着实难能可贵,既然如此,本世子坦诚相见,你们这就随我来,等到了地方,自有大任等待你。”
此言一出,一众捕快个个神情欣喜。
镇南王世子扬着“天生我材未必有用”的扇子,驱使毛驴缓步前行,长街上百姓见到是他,个个行礼问安,然当见到他胯下如此一头雄伟之物,却又个个忍俊不禁。
毛驴悠悠荡荡,终于在一处停下,此地便是镇南王世子所指,天降大任之地。
自方海而下,一众捕快神情扭曲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飘香苑”方海目瞪口呆地读出匾额上那三个大字,这就是世子爷所说的,天降大任之所。
一众捕快承袭方海的目瞪口呆,并且发扬光大。
十数息呆愣后,所有的视线集中到烈非错身上,质问他们不敢,但那一双双眼,明晃晃的是这层意思。
“你们看着我干嘛哦,你们以为本世子是来玩的么”烈非错恍然大悟,随即面露痛惜。
“你们难道忘了,本世子之前便来过这里,且就是在这里查到小翠姑娘的行踪。”世子爷神色坦然,见他这幅样子,一众捕快面露疑惑。
他们眼神交换,随即方海看着烈非错“世子爷的意思,莫非此地”
烈非错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情况尚未明朗,不可早下判断。”
此言一出,四周众位捕快们又来了精神,原来世子爷来此是另有目的。
见众捕快神情变化,烈非错微微一笑“一会儿入去后,你们只需表现如常便可。”
“谨遵世子爷吩咐。”
一众人来到飘香苑入口,之前烈非错为了搜捕小翠曾经来过,加上他今日又掀起那般风雨,入口处招呼的龟奴条件反射地迎了过来。
下一瞬,龟奴看清他们的样貌,满面笑脸僵在那里,笑的比哭还难看。
“司探不,总司探”龟奴战战兢兢说到。
烈非错不理会他,将毛驴的缰绳交到他手上。
“照看好本公子的坐骑。”
镇南王世子无一丝羞愧的宣告着,今日飘香苑客似云来,门外同样有不少客人交托坐骑,一眼望去却都是高头大马,烈非错这匹小毛驴在一众高马面前,是那般的寒酸不起眼。
其中有些人是甫入岚阳,尚未经历过日间那场风雨,一时间并不知道烈非错是谁,这些人见他翩翩公子却跨坐一匹丑陋毛驴,顿时响起哄笑。
四周自然也有认识烈非错之人,但这些人当着世子爷的面,可没胆子喝阻那些人的哄笑。
毛驴似乎有些灵性,感觉到四周众人看不起它,神情顿时萎靡不振,脑袋也耷拉下来。
烈非错抚摸着它的颈毛“别丧气,你可是本公子的坐骑,身价斐然。”
安慰了毛驴一句,他足下一顿,吩咐龟奴道“给本公子的坐骑配最舒服的厩位,最好的饲料。”
龟奴知道他的身份,对他的话自然无不遵从,点头哈腰,彷如对待亲爹般将小毛驴恭恭敬敬请到后面的马厩。
发出哄笑的几人见到这一幕,面露诧异,这才向四周路人打听烈非错之身份。
“不会吧镇南王世子”
“他,他就是炎门”
四周一声声惊叹响起,望着烈非错的眼神然变味。
烈非错无视这些人,慢步进入飘香苑中。
早前飘香苑的老鸨已被烈非错好好“关照”过,此刻得到报信的她,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然而,当她见到烈非错的面,却不敢如同招呼其他客人般,热情地迎了上来。
那可是镇南王世子啊
老鸨自己心知肚明,以她的身份,即便是岚阳县丞都足以令她弯腰恭敬,而县丞之上更有县令,乃至杨府。
但今日,不止县丞,不止县令,杨府杨冲,甚至是他身后的镇西王府执事蓝棠,鎏国使节团罗小侯爷,以及镇西王府嫡子桓义。
这些人一一折在眼前的少年手中,皆尽臣服。
因此,面对如此一名少年,老鸨万万不敢效仿对待普通客人那般迎接,只能呆在一旁不知所措。
她不知所措,烈非错却面带从容“老鸨。”
“见过世子爷。”烈非错一声唤,老鸨反应过来,颤颤巍巍行礼。
“给我们安排一个桌子,不用雅间,楼下大厅就行。”烈非错淡淡吩咐道。
身边一众捕快们闻言,内心一凛。
世子爷不愿去包间,只要一楼大厅啊定是为了方便监控局。
烈非错有命,老鸨自不敢表露一丝不顺,即便她感觉以烈非错身份,坐在大堂似乎有些不妥,但却依旧招办,没有二话。
转眼间,她已为众人安排了大厅中间的一席,一众人入席。
方海一入席,环目四顾,随即悄悄对烈非错道“世子爷,此大堂三处通口,两处楼梯,以我们目前的人手,完看顾的过来。”
如今方总捕精神面貌大改,很想有一番作为,行事间非常积极。
世子爷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颇有鼓励。
烈非错如今可算是岚阳的名人,他们一入座,即刻就有人认出他来,四周窃窃私语。
“那位,难道是”
“那长发,那身形样貌,应该是了。”
“竟然连那位都来了,不知此行所欲为何”
“还真说不准,上次这位来此的目的是搜查,那时我也在,那一次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位赶了出去。”
“那今次呢,不会也赶我们出去吧”
“你真是瞎眼白目,你没看到他们都坐下了么,我估计今次他们都是来玩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既然是那位的话,我们要不要上去见个礼。”
“这么我看还是别了,那位怎么说都是在职官员,虽然于政不算违禁,但终于名声有损。”
与烈非错所在的前世不同,当今炎黄血裔所在的六上国大体上并不禁止官员出入青楼宿妓嫖娼。
在这个异界,妓女这一职业流转至今,已分为两大类,一者艺妓,一者色妓。
艺妓主要从事艺术表演活动,而色妓则是以出卖色相为业,就是烈非错前世普遍意义上的娼妓。
而且,在这基础上还有更细致的划分,将其分为五小类,便是宫妓、营妓、官妓、家妓和民妓。
宫妓是皇宫中服务于帝皇的妓女,地位最高,而营妓则是服务于军队军官和士兵的妓女,官妓则服务于各级地方官员。
之后的家妓是达官贵人于家中供养,专事服务于同样达官贵人宾客的妓女。
民妓最为低等,就是活跃于民间,服务于平凡百姓的妓女。
这五类妓女的划分中,前三类是朝廷直辖的妓女。她们的地位虽然地下,但生活受朝廷庇护,却相当优裕,更是编入国家正式乐籍编制,由朝廷出资供养。
她们所专事一国象征的皇帝,以及各级官僚。
相较于前三类,后两类却是个体私营,于朝廷体制外求存,不向国家伸手,独立经营,自负盈亏。
朝廷特异为官员设置官妓,自然也就不禁止他们嫖宿民妓,只不过官员宿妓多多少少有损名声,尤其是似烈非错这等世子之尊,因此那人才建议仿若不见。
云来楼。
“什么么么么他,他,他去了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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