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动口不动手。
蔣方从来都是以君子自居,所以多少年来一直苦修嘴上工夫,一番伶牙俐齿要是贱起来,那可真是至贱而无敌呢。
此时,望着几欲狂躁的严隽,蔣方感觉很有成就感,悠悠的说:“栾兄弟妙笔生花的文章,蒋某可是仰慕已久,真是恨不得立刻前去一饱眼福。只不过,既然严兄弟担心栾兄弟受影响,那咱们就等上一等,又有何妨?相信,栾兄弟的文笔,肯定不会让大家伙失望的。”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这蔣方什么时候转性了,怎么向着栾飞说话了?
随后,众人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蔣方哪里是向着栾飞说话,分明是料准了栾飞写出来的东西平平无奇,然后故意先把栾飞捧得高高的,这样等会大家上前一看大失所望的时候,栾飞肯定会颜面尽失了。
好阴毒啊!
众人望着蔣方的目光,竟然都隐隐透出一些厌恶的表情。
只不过,栾飞也是大家伙的眼中钉,所以暂时只好跟蔣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
“呼”栾飞轻呼一声,把笔落下,一篇大作就此完成。
众人见状,纷纷涌上前去,想要一看究竟。
而栾飞,则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
却见身前人影一闪,不是别人,正是那蔣方拦在了头里。
栾飞一愣,死死的盯着蔣方。
以他的武功,想要一拳打得蔣方三个月下不来床,都不是难事。
但真要那样的话,就显得自己失了身份了。
栾飞便淡淡的问:“蒋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了!
蔣方笑吟吟的望着栾飞,徐徐的说:“栾兄弟,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他已经料准了栾飞所写的肯定是烂文,要不然栾飞岂会这么急着离开?所以,他不论如何也要把栾飞拦下来,要不然大家伙等会怎么拿栾飞开涮呢?
栾飞倒是显得很镇定,笑了笑问:“我不急着走,你请我吃晚饭吗?”
蔣方一愣,笑了笑说:“区区一顿饭,算得了什么?栾公子生花妙笔,下笔成章,这等才气,蒋某可是衷心佩服!等会,蒋某读了栾兄弟的锦绣文章,肯定会心情大畅,便是请栾兄弟好好喝上一顿花酒,又算得了什么?”
栾飞笑了笑说:“真的吗?如此,等会,可要蒋大哥破费了。”
蔣方无所谓的说:“都不是事,蒋某,从来就不差钱。”
栾飞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一侧的孙良则脸都绿了,怎么又是个“不差钱”的主。
不过,孙良凭借着直觉,感觉这蔣方在栾飞面前,恐怕就是个笑话。
蔣方还待要说,忽然感觉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没错,刚才还轰轰杂杂前去看文章的人们,怎么忽然之间安静下来了?
这是什么节奏?
蔣方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只见众人竟然个个表情古怪的看着那张纸,心里暗暗起疑。
正待要问,忽然听见一人击掌赞道:“好文笔!好气魄!”
蔣方听了,心里咯噔一声,坏了,难道那小贼真是个天才?
等到细细一看那击掌称赞的人,竟然是严隽,蔣方顿时就呵呵了,看来这严隽还真没有骨气,区区一个与女神互动的机会,总共没说上三五句话,摸都没摸到,竟然就把你给收买了?竟然读书人的节操碎了一地,不顾羞耻的夸赞人家一篇烂文?
念及于此,蔣方暗暗冷哼一声,笑了笑说:“啊?如此说来,蒋某倒要看看这锦绣文章一开眼界了!”
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
这时,只见其余众人都是默不作声,但一个个表情怪异,有惊叹的,有诧异的,有敬佩的,当然也有不少人的脸上写满了羞愧之色。
这羞愧之色,就让蔣方有点搞不懂了。
什么节奏?难道你们的文笔竟然比这小贼还烂?
正想着,人已经走到跟前,蔣方伸出手去,顺手把那张宣纸拿了过来,然后顺眼一瞥,瞬间眼睛直勾勾的,好像被那张宣纸给彻底黏住似的。
细把吾情说。怅余音、钧天浩荡,洞庭胶葛。千尺阴崖尘不到,惟有层冰积雪。乍一见、寒生毛发。自昔才子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金屋冷,夜调瑟。
去天尺五君家别。看乘空、鱼龙惨淡,风云开合。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销残战骨。叹夷甫、诸人清绝。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
蔣方独罢,只觉得心里怪怪的,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感觉。
这首《贺新郎》的词,虽然主题悲怆,但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篇极为大气的作品。
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不否认。
栾飞淡定的走到蔣方跟前,拍了拍蔣方的肩膀,笑了笑说:“记住了,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说完,领着孙良,走了出去,彻底离开了这里。
这一次,蔣方再也没有阻拦,因为他已经无话可说。
而一干众人,被这首词刺激的,也是泡妞的兴趣全无,一个个很是尴尬的离开了这里。
顷刻之间,整栋屋子,回复了安静。
李师师呆坐良久,看看人都走干净了,吩咐小厮把那首词拿来看看。
她也是满肚子好奇之心。
等到拿到手中之际,低头一看,不由得蹙眉紧锁。
良久,她才悠悠长叹一声,徐徐的放下了那张宣纸。
从格局上来说,这是一种与东坡先生不相上下的豪放派的词作。
但是从内涵上来说,作者那种悲怆忧国的情怀,则是彰显无疑。
尤其是山河破碎之下,大辽与大宋南北分裂各占半壁江山这种现状,看起来早已让栾飞觉得心里愤懑难平。
也难怪,这种痛楚,自打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便深深的扎入了整个大宋子民的心中,成了一个永远的伤疤。
而栾飞的词中,则满怀愤懑的痛斥一群像今天来这里聚集的那些文人一样,整天沉迷于灯红酒绿之中而不自拔,却不肯想尽办法收复河山的昏昏沉沉之人。
当然,最让李师师感到心里无限涟漪的,则是那句“去天五尺君家别”。
难道,栾飞在隐隐暗示着自己利用与官家的特殊关系,而去尝试着做些什么?
唉。
李师师悠悠叹了口气,自己不过是个歌女,归根结底,终究是个玩物,又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