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曹孟德如此说,何进又思考了一番,而后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再之后他环视四周,说道:“难道玄德祝我,老夫会怠慢他不成?!那……投靠十常侍,不单名声有损,那十常侍还能封他何等官职?!”
说道这里,他实际上最开始的时候是要说“投靠皇帝”的,幸好最后改过来了。
看到有关刘备的讨论告一段落了,周围一众人等都松了口气。
就算之前说着如何如何,刘玄德没有什么好怕的之类之类的话。但要真的对上这等天下名将,在座的谁不觉得担心。
胆子小的是害怕自己死。胆子大的是害怕事情不成,做不了从龙功臣。极少数如同荀攸一样忠君爱国的人,则害怕事情无法完成。至于像是袁绍那样的世家子,除了袁氏兄弟心存异志之外,其他绝大多数也更想要史侯做天子。
逻辑很简单,都是明摆着的嘛。史侯性格孱弱,更好摆布。他做天子,大家可以更愉快的上下其手,将汉帝国的最后一点墙角挖空。
……
“事情就是如此,但也要提防一事。”
再之后,袁绍又开口言道:“倘若……十常侍,阉党冒天下之大不韪,引外兵入洛,又该如何?”
“引外兵入洛……”
听袁绍这么说,何进的表情又变得有些难看。
就像是他最开始想说“皇帝”结果改口叫十常侍一样。这一会儿袁绍也用了十常侍替代天子刘宏——开玩笑的十常侍有什么能耐,要外兵入洛的?只有天子才有这个本事。
而且就算如此,这也是一把双刃剑,说不好就要伤敌伤己。
“本初多虑了。”
听袁绍这样说,曹孟德又愉快的笑了起来:
“如今与司隶相联,北为并州,董并州志在匈奴,又与大将军结好,自然不会听令;卢冀州天下楷模,如何会与阉党沆瀣一气,也无需担忧。
向东、南。黄豫州(黄琬)、桥兖州(桥瑁)王荆州(王睿)与卢冀州同理。无需担忧。唯一可虑,乃是西方。”
“西方……凉州,丁原?”大将军何进思索一二,而后皱起了眉头。
嗯,的确,上述所说的黄琬、桥瑁、王睿、卢植,皆是天下名臣。说来与官僚士大夫集团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按照常理来说,多半不会反水。
唯二可虑的,自然不是官僚士大夫集团的“自己人”的两个,也就是说董卓与丁原。
其中又以丁原最为可虑。
因为董卓无论怎么说,都是凭借自己的战功打上来的。而且与朝廷在座的诸人,有着一定联系——之前的军队中,他与刘备相交莫逆,同时和曹孟德也有不小的交情。再之后,隔三差五,他也会向何进有个交代,自居为何进党人。
而丁原呢,他是微寒小吏出身,通过贿赂十常侍,得的凉州刺史的官。与在座的大家可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得想个办法,看住丁原。但如果替换刺史的话,十常侍说不得要干预。到时候很可能会让丁建阳彻底导向阉党,应该怎么办呢?”
心里面这么想着,大将军何进思索片刻。却是不得要领。却听身边曹孟德开口说道:
“大将军,我听人言,朝廷有光复益州之意,未知真假?”
“益州……”
“哦!”
何进不是笨蛋,听曹操这么一说,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复益州什么的,需要以凉州为跳板。再接下来不管是否真的要收复益州,都要在凉州动武。这样一来,便可以在凉州再安插一人,以分丁原之权与兵。
只是这人选么……
“皇甫车骑如何?”
曹孟德再次开口:“皇甫车骑族父,有凉州三明之称,于凉州威望远播;他本人又是沙场宿将。更重要的,此人最恶宦官阉党。乃是朝廷赤子,绝不可能卖身求荣。
更兼,如今皇甫车骑赋闲在家。倘若大将军能举荐于他,那是再造之功。车骑必然感激大将军。如此一来司州周边再无忧患,天下自然太平!”
“皇甫嵩,皇甫嵩……”
何进默默地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于是最终他猛的一拍桌子:“好,便是皇甫嵩!老夫当推举皇甫义真为征南将军,全面主持征讨益州之事!”
……
就这样,事情有了结果。何进思考着自己周围,确认了一下,自己周围的所有,一切都布置的非常完美。
外地都是自己的盟友。朝廷,洛阳也都是自己的人。这样一来惟一的阻碍就只剩下天子刘宏了。
不好办,真的不好办啊。
虽然都是大将军来着,但他这个大将军比起霍光这个大将军来,不知道含有多少水分。更何况虽然后世那些废立皇帝的家伙,一口一个伊尹霍光的叫着。但是最终,霍光的结果是什么呢?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啊混蛋。何进怎么也不想要自己混成那么凄惨的模样。
所以……
“所以还是拖着吧。”何进的心里面这么想。
反正,自己比天子的身体好得多。继续拖着,怎么想最后胜利的都是自己。
就这样在下一轮朝会上,何进提出了启用皇甫嵩的打算,并且很快得到了通过……
当然,这一回皇甫嵩不可能再带着西园八校,或者任何一支禁军部队前往前线了。
日益恶化的中央财政与军事情况,让他注定无法获得来自洛阳的,足够多的支援。
所以最终,他虽然没有单骑上任这么凄惨,实际拿到手里的,也只有两、三千七拼八凑出来的郡国兵、征召兵而已。
凭借这样的军队,自然没办法击败盘踞汉中地区,感觉日益强大的张鲁所部。所以,想来,他的下一步是要获得凉州地区全体军民的“支持”,只有获得了这里的支持,他才能组建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以击垮汉中叛军。
……
西元一八六年,也就是汉中平三年的夏、秋。各地仍旧维持着一定的混乱与秩序。除了极少数地区之外,黎民百姓仍旧处于死亡线的边缘。
中枢,因为立储之事,天子刘宏与大将军何进之间的关系日趋恶化。双方互相拉拢人手为自己站台,又因为害怕事情恶化,所以不敢真的撕破脸。局势就这样僵持着。
在这个过程中,天子的身体健康状况日趋恶化。
大家沉默的,心照不宣的看待这件事。看待着“汉朝皇帝不会活过四十岁”的这个魔咒,在现在的天子身上再次出现。
理所当然的,刘宏并没有坐以待毙。
他惊恐,恐惧,不甘心。
好日子还没过够呢,谁愿意去死?祖宗江山交到他的手里却搞成了这个样子,他死之后,如何去见大汉二十三代先帝?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当然,只是形容词而已。
抗争,抗争,抗争——他自然选择过求医问药,但是很遗憾的,那些御医除了给他一些“需要好好休息,不要生气发怒,要温养滋补,不进女色……”之类的狗屁混账话之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愉快的,一头扎进了求仙访道,抄砂炼汞,重金属中毒的路子上了。
——越是这样,他自然越不健康。越不健康就越怕死,越怕死就越迷信,越迷信就越疯狂的搞这些东西。
恶性循环之下,天子刘宏的健康迅速恶化,迅速恶化,甚至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下去。
想来,他的死期就要到了。
“就像是我想的那样。”
当年秋季,在再一次觐见天子之后,刘玄德确认了一件事。
历史在“天子究竟什么时候去死”这件事上,恐怕也不会如历史一样。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是那场最终导致了汉末动乱的政变,想来会大幅度提前了。
“我需要做好准备,嗯。是的。需要好好地做好准备。”
确认了这件事后,刘玄德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将他在这段时间,整理出来“北民南迁事务上疏”。于朝会之上提了出来。
这份上疏,刨除刘玄德与他麾下幕僚门客们的文笔润色之外,基本的内容只有一条。
那就是,以官府组织各地流民南下,开垦荆南,与扬州,乃至交州地区的土地。以达到平衡人口,以及开发国家的效果。
紧接着便是天下震惊。
理所当然的,对于这件事情反对的人居多。
无论是从传统道德的角度,认为黎民百姓安土重迁,这样的强制迁徙人口,简直就像是当年汉武帝强迫百姓于轮台屯田一样邪恶。
而从实际的角度出发。天下的世家,地主豪强们也不会喜欢这种策略的。
他们巴不得将所有的农民约束在土地上,成为事实上的农奴,世世代代为他们耕作,为他们创造财富,从生到死都由他们来掌控。
他们怎么会同意,将属于他们的“财富”抢走呢?流民遍地怕什么的,死人了怕什么的。死的再多也无所谓,但别人想抢就不行——就好像当年经济危机时,资本家宁愿把牛奶倒进河里,也不会免费拿去赈济灾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