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外德胜坊,福田院的大门口,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台阶上下棋,正是相伯和帅伯。
“飞相!”
相伯走了一步棋,专注的盯着棋盘,酝酿着下招,等了半晌,不见对方走棋,抬眼催促,却见清幽帅伯撵着花白的胡须望着大路的远方。
“帅伯!轮到你了!”相伯提醒道。
“哦哦!”帅伯从凝望中回过神,自语道:“太平郎有些日子没回来,老朽预感着,这几日该回来了!跳马!”
“拱卒!”相伯道:“是啊!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也抬头向大路上凝望一眼,又道:“我预感着,太平郎今日就能回来!”
帅伯握着棋子还没落下,凝望着相伯道:“何以见得啊?”
相伯笑眯眯的撵着胡须,神秘兮兮道:“老朽昨夜夜观星相,算出来的!”
“开玩笑!”帅伯落下棋子,道:“昨夜你我临卧而睡,几时见你出去观星?”
相伯道:“赌一百文,太平郎今日回来,不知帅伯敢赌不?”
帅伯道:“多日未见太平郎,心中想念的紧,若当真今日归来,便输你百文也无妨!”
“说话算数,准备给钱吧!”相伯说罢,便起身兴奋的吆喝起来:“哈哈,又要改善伙食了,太平郎回来了!”
帅伯再次抬头,重新看一眼刚才凝望过的大路,只见见几辆马车滚滚而来,眼看已经不远,车队前骏马之上,端坐着一风度翩翩的,正远远的他挥手,可不正是鲍太平。
帅伯兴奋的掀翻棋盘,拍掌大呼:“真真是太平郎回来了!输了百文不可惜!”
并非相伯懂观星,实在是期运气太好,帅伯看时,车队还没转过来,偏偏相伯再看时,偏偏车队从路口拐过来,骗了帅伯一百文。
伴随着两个老者的欢呼,整个福田院的老者们沸腾了,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被喜悦抚平,各个神清气爽,比过年还要开心。
鲍太平刚一下马,便被相伯帅伯等一应老者围住,嘘寒问暖的问个不停,鲍太平满面春风,与一众老者一一见过,说这个硬朗,夸那个年轻,惹得老者们越发兴奋。
早有福田院的主持通慧和尚,拨开人群,仿佛见到财神已一般,笑面如花合掌道:“福田院主持通慧,喜迎协律郎大人前来布施,路途劳顿,还请大人先到明远斋吃茶。”
鲍太平本在福田院住过许多日子,感念老者们昔日的照顾,自从小有资财后,便不停的来福田院布施,送米送肉,修葺屋舍,增盖房屋,毫不吝惜资财,算是不忘困苦时福田院的收留。
“主持客气!”鲍太平逢迎道,在通慧主持的引领下,往院内走,还不忘跟老者们告假:“太平先与主持商议些事情,再来与老伯们说话!”
“太平郎快些,多日未曾蹴鞠,今日当下场踢上几脚。”宝刀未老的帅伯嚷嚷着。
明远斋门口,老者们密密匝匝将门口堵住,鲍太平与通慧主持分宾主落座,说了一通布施的粮米银肉数目后,鲍太平道:“想在福田院借两处房舍,存放些东西,还望主持通融。”
通慧和尚笑道:“协律郎大人恁的客气,协律郎曾为福田院增盖多少间房舍?借用两间何妨!”当即拿过两把钥匙,交给鲍太平。
“本官在此存放东西,还望主持带为保密!”鲍太平道。
“协律郎大人乃福田院大施主,协律郎大人尽管放心!”
从辽国省下的三十二岁币,根本没有上交朝廷,竟然被胆大包天的童贯私下分了,蔡京、梁师成拿的都多,分给鲍太平二万两银子,没一锭银子都打着官银的烙印,鲍太平很为难,不收,等于孤立自己,收了,银子又烫手,鲍太平只有选择寄存在福田院。
一应事情料理完毕,鲍太平聊起衣袍,跟一众老者踢其皮球来。
鲍太平的身体比以前强壮很多,只是陪同老者们取乐,球场上根本不敢发力,生怕把哪个老伯撞坏了,而老伯们却兴致大兴,叫唤撒欢,踢得不亦乐乎。
帅伯宝刀未老,带球要过鲍太平,鲍太平只是虚晃一下,并未真拦截,帅伯大喜,顺利过人,眼看球门就在眼前,帅伯凌空一记大脚抽射,要来个爽快的,然而,皮球没奔着球门,而是直接奔着大门飞了出去。
好好的机会被帅伯这般浪费,帅伯捂着脸一脸遗憾,羞愧的前去捡球,刚走到大门口,向外只张望一眼,脚下生风一般的跑回院子,眨眼消失不见。
帅伯这是怎的了?不会是又踢到人了吧?
鲍太平离大门口近,便去观看,门口处,果然见一衣衫狼狈的女子,农妇打扮,怀中抱着躺在地上的少年,正在牛皮囊给倒地的少年喂水。
鲍太平在一旁冷眼旁观,吩咐道:“秋霞,带人过去看看!”
庞秋霞一身短衣打扮,聘聘婷婷领命而去,一旁搀扶倒地少年:“敢问这位姑娘,可曾伤到哪里?”
那女子沙哑道:“吃的,有吃的吗,我弟弟是饿的!”
“快!快去盛些肉汤来!”鲍太平赶紧吩咐手下,却觉得这声音特别的熟悉,不由得再次仔细打量那农妇。
只见那农妇一身汉家村妇打扮,身材倒是不错,不过脸上抹了尘土,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腰间却明晃晃的别着一根通体碧绿的玉萧,上面点缀着红色的流苏。
这根玉萧,鲍太平太过熟悉了,乃是当初李师师送给他的,后来在南院大王王府曾经最后一次吹奏,最后被唱祝酒歌刁蛮郡主萧楚若赖去不肯归还。
当初的萧楚若,肤白貌美,衣着华贵,自然流漏出华贵的贵族气质,跟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农家女根本不沾边啊,然而玉萧就这样不和常理的插在她的身上。
萧显被在辽国拿入诏狱问罪,全家籍没为奴了,鲍太平为此惆怅许久,甚至悔恨自己回国太早,未能有机会再次救援萧显的全家,尤其是那个活泼可爱,唱歌特别好听的萧楚若郡主。
“萧楚若?”鲍太平试探着喊道。
那女子抬起头,明眸扑闪,晶莹的泪滴滑落,在脸上划出白皙的沟壑,哽咽道:“小汉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