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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性命之忧

    大宋皇宫御花园,道君皇帝宴饮,华灯通明,亮如白昼。

    后宫粉黛,朱颜玉脂;长袖漫舞,销骨摄魂。

    丝竹管弦,靡靡之音;低吟浅唱,粉饰太平。

    道君皇帝手捧琼浆玉液,听歌赏舞,神态怡然,骗骗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态。

    天子近臣沐浴皇恩,陪饮一旁,神态与君王一般怡然。

    宰相蔡太师,须发皆白,眼中却满是精光,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打着节拍,还不忘溜须拍马。

    蔡京道:“河清海晏,四海升平,我皇陛下福泽万代,乃我大宋万民之福。”(注1)

    太傅梁师成,少宰王黼,大晟府提举周邦彦等人,齐齐抱拳附和:“吾皇圣人,福泽万代,大宋百姓之福。”

    道君皇帝轻捋龙须,颇为享受这样的马屁,怡然自得道:“万岁山园林,自政和七年便开始兴建,朕盼其竣工如盼甘霖,梁爱卿,王爱卿,几时能够竣工?”

    宦官出身的太傅梁师成奏道:“臣已经派能臣朱勔出知苏州应奉局,专为陛下收罗奇珍异石,朱勔办事的得力,花石纲自运河源源不断运往汴梁,工期将会大大缩短,陛下尚需耐心等待,万岁山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由于汴梁地处中原平地,缺少山林泉壑,道士刘混康以阴阳五行游说道君皇帝,是以自政和七年十二月主持修建万岁山皇家园林,其主体为人造假山万寿山,故整体园林初名万寿山,后改名艮岳,又名华阳宫,北宋后期赫赫有名的‘花石纲’,便是为了修建艮岳,因苏州应奉局朱勔横征暴敛,最后激发方腊起义。

    梁师成善于逢迎,只是含糊的说了工期,道君皇帝便大喜,赞道:“朱勔办事得力,当赏。”

    道君皇帝一句话,早有中书门下省的官员记录在案,起草诏书赏赐朱勔不在话下。

    道君皇帝又询问一番万岁山修建的问题,蔡京等人自然百般奉承,一切财政收入以修建万岁山为第一要务云云,回答让道君皇帝非常满意。

    道君皇帝又对周邦彦道:“周爱卿提举大晟府,进来做得新词朕甚是喜欢,可还有新曲进献?”

    周邦彦刚刚进献新曲《半壶纱》,可皇帝的欲求不满,新曲不是没有,就是鲍太平那小浪子心太黒,一曲便要五十两,周邦彦几年的积蓄,多半进了鲍太平的口袋。

    周邦彦心疼肉疼肝疼,匍匐在地奏道:“臣惶恐,明日便做得新词。”

    就算最著名的艺术家,也有创作周期,皇帝的欲求无忧止境,端的是苦了周邦彦。

    若说周邦彦得宠,是因为其词曲创作的才华,蔡京也有才华,更多的是靠逢迎,投皇帝所好,眼看今日有机会与周邦彦争宠,便觉得应该打压周邦彦一番。

    蔡京袖带中,多日来备着一本《太平歌词》,见机会到了,奏道:“臣在民间偶读这本《太平歌词》,颇觉曲风新奇,请陛下一观。”

    “甚么《太平歌词》?呈上来!”

    道君皇帝接过宦官呈上的唱本,但见歌词之上,满本怪异的符号,颇觉似曾相识,猛然想起来,曾经在李师师处见过一两页类似的符号,以他的博学,居然被李师师拷问住了,此刻想来,还觉得没有面子。

    道君皇帝道:“这些怪异的符号,诸位爱卿可曾认识?”

    蔡京有备而来道:“臣曾考证过,那是西域的数字,相当于汉字的壹贰叁肆伍陆柒。”

    道君皇帝道:“那这些怪异的点、线又是什么意思?与唱词写在一处可有暗示?周爱卿可知道。”

    词曲上的事情,问周邦彦没有毛病。

    蔡京刚拿出那本《太平歌词》,周邦彦便已经汗流浃背,怕什么来什么,无他,只因其中收录曾经在皇帝面前卖弄过的《雁丘词》,他最怕被皇帝识破了。

    周邦彦冷汗长流道:“据微臣考证,这是一种新的计谱方式,迥异于汉家的减字谱。”

    道君皇帝边听群臣议论,边散漫的翻看《太平歌词》,正翻到那首《雁丘词》,将唱本一摔,龙颜大怒:“好你个周邦彦……”

    天子之怒,血流千里。

    周邦彦匍匐在地,还想说是鲍太平抄袭自己的,可皇帝震怒,还先平息皇帝的震怒,不要考虑与皇帝辩解:“陛下息怒,臣有罪。”

    ……

    炭火铜锅正店,鲍太平焦急万分,料定自己今日难逃。

    冲出重围求援的周桐回来复命,并未寻见周邦彦,周邦彦在皇宫内陪官家夜饮,周桐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大内重地,却让鲍太平另寻良策。

    鲍太平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转。

    暂时稳定局势的只有那个胡人官员,禁军和黑衣人忌惮其外交官身份,有他在不敢胡来。

    可北地民风向来善饮,胡人官员也不例外,胡汉对歌数首,更是吃酒吃的畅快,此刻那个胡人官员,醉的如同一摊烂泥,哪还记得鲍太平挖坑留他看热闹,在髡发宿卫的搀扶下,叫嚷着要回馆驿休息,此刻已经走到门口。

    一旦胡人官员离开,那些黑衣人有禁军庇护,一定会冲进来大开杀戒,满屋子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周桐、王教头催促道:“小官人,快些想办法啊!”

    周教头,王教头,两个教头加起来的岁数,快是鲍太平的十倍,俩老头都没有办法,让一个十四岁半的孩子想的出什么办法?

    鲍太平认命了。扑通一声给两个老教头跪下,哀求道:“此番我无计可出,我的事与两个老教头无关,不要徒受连累,可惜跟随着的一帮弟兄,一会打将起来,请老教头周全我这帮兄弟的性命,救得一个算一个吧!”

    周桐见这是临终遗言,拉起鲍太平诧异道:“那小官人怎么办?”

    鲍太平悲戚道:“事件因我而起,与我这些兄弟无关,乃是家庭内部的矛盾的衍生,诸位都不要跟我收牵连!”

    是的,这件事情真的与其他人无关,要致他于死地的,就是他的亲哥哥鲍大郎,先是为了争家产,后为了与鲍太平争利益,居然不惜重金,勾结禁军,为了弄死他,煞费苦心。

    却将一双双节棍抽出了,舞了个棍花夹在腋下,慨然走向门口,道:“我与诸位抵挡一番,诸位得空便走,休要迁延。”

    李四与张三为伍,每次斗殴都是先跑,此番却含着泪花,表现出十足的男儿气概。

    他拎着一把切肉的刀,扯住鲍太平道:“鲍不平儿,四哥今日与你共同赴难。”

    李四与别人一毛不拔,却肯与鲍太平共同赴难,鲍太平拍了拍李四的肩膀,赞道:“好兄弟!”所有的感动,都化作默许的共同赴难。

    周桐烈士迟暮,英雄气短,也为眼前的场景索动容,却无计可出,喃喃自语道:“可惜了,一根忠肝义胆的好苗子。”

    蓦地,大门扑通一声被撞开,是催命的判官前来索命,鲍太平绝对跟黑衣人走不过一个回合。

    (注1:宋徽宗年间,黄河曾经三次河水变得清澈,认为是明君出世的祥瑞,可惜最终金军南下,北宋却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