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都城汴梁城,粉墙朱户,色调明快,护城河如同玉带,闪着层层的鳞波,沿着外城栽种杨柳,杨柳依依,烟雾氤氲处,楼阁殿宇,鳞次栉比。
鲍太平搭乘的驴车是从“新酸枣门”进的城,尚未进城,远远就能感觉到热闹非凡,越是往内城走,街面越是繁华,尤其是进入马行街,乃是汴梁城最繁华的所在,更显得喧嚣热闹。
店家吆喝的声音,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往来熟人的唱喏声,滚滚的车轮声,嘚嘚的马蹄声,汴河上船家的号子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既热闹又不显得烦躁,完全不似后世无良商家的震耳欲聋声的低音炮,更不似刺耳的‘跳楼甩卖’等等,简直就是沉浸在有声历史的画卷中。
颜色艳丽的花轿,端庄典雅的官轿,往来华行人各色艳丽的绫罗绸缎,店家的招牌幌子,富贵人家的粉户户朱墙,汴河上的片片帆影……
有声的画卷中,又掺杂斑斓的色彩,让这一幅更加生动起来。
苏州的油纸伞,汴梁城的风筝,莱阳的脆梨,歙州的酸枣,绍兴的女儿红……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打把势卖膏药的,相扑卖艺的,说书唱曲的艺人,关扑的客商,青楼教坊,瓦舍勾栏,热闹非凡。
鲍太平感觉场景异常的熟悉,后世流传的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就是根据时下的环境画下来的,鲍太平感觉自己走进了彩色有声的《清明上河图》,一双眼睛左顾右盼,目不衔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只有他在乡下精心置办的行头,感觉太过大众普通,街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打扮。
见得多了鲍太平明白,自己太过老土,精心准备的衣服,与富贵人家的家丁,特么的撞衫了,此刻跟邻家阿嫂在一起,反而像是邻家阿嫂带来的家丁。
良久,邻家阿嫂招呼道:“邻家小哥,我的表妹家已经到了!”
鲍太平才从热闹喧嚣的街面上收回眼睛,驴车已经停在一家奢华的酒楼前,进出都是衣着华丽的富贵人,可以看出这家生意相当不错,店家的酒旗招子上赫然写着‘鲍家正店’四个大字。
所谓正店,区别于鸡毛小店,乃是高档酒楼,全汴梁城敢称得上正店的酒楼也没有几家。
鲍太平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头脑“翁”的一声,紧跟着就是一阵耳鸣。
这环境他感觉到太熟悉,这种熟悉不似在清明上河图中行走,这种熟悉,无论是在梦境中,还是在曾经的现实中,他很笃定自己曾经来过。
可究竟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现实中来过,他却无法准确的判断。
可能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突然接触过的陌生环境或是陌生的场景,给人一种曾经发生过的感觉,鲍太平此时就是这个感觉。
坐在鲍太平腿上的小萝莉,感觉到鲍太平的异常,推了推鲍太平,奶声奶气道:“‘逗你玩’哥哥,你怎么了?”
鲍太平才从愣神中回过神来,在小萝莉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故作严肃道:“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叫鲍太平,再叫我‘逗你玩’我该生气了!”
小萝莉已经跳下驴车,伸着舌头做鬼脸,调皮道:“逗你玩,逗你玩,噜噜噜。”一副要气死鲍太平的模样。
“看我不……”
小萝莉见逗你玩哥哥要发飙,转身就往店里跑,正和一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撞个满怀。
中年人勃然大怒,拉着小萝莉就叫嚷开来:“谁家的孩子这般没有教养?大人都死哪去了?”
鲍太平一路上和邻家阿嫂说话不多,却跟小萝莉混了个熟稔,眼看着小萝莉惹了祸,他不能溜之大吉,正想和那人上去理论,却听邻家阿嫂道:“鲍家大郎,鲍大官人,可还认得你这个表姐?”
鲍太平正好与那中年人四目相对,两双眼睛都能碰撞出寒光来。
这人,不就是梦中那门栓砸他那人吗?害的他现在小腿还有抽筋的毛病呢。
鲍太平惊呆了,梦境和现实中的吻合,让他不知所措。
那中年人并不理会邻家阿嫂,注意力完全放在鲍太平的身上,怒道:“三郎,你还敢回来?家丁何在?”
他是鲍家大郎,我是鲍家三郎?难道这人是我大哥?我还有亲人在人间?
可梦中拿门栓打我是怎么回事?
兄弟重分应该摆酒设宴才对,这叫家丁是几个意思?
七八个家丁,与鲍太平的装扮相近,青衣小帽鱼贯而出,凶神恶煞的,手中还拿着木棒扫把。
这好像不是什么列队欢迎的仪仗……
邻家阿嫂诧异道:“兄弟重逢何,大郎何故如此啊?”
中年人并不理会邻家阿嫂,一声令下:“给我往死里打!”
一定是搞错了,这不是我亲哥,哪有亲哥一照面,就招呼家丁往死里打的?
家丁们饿虎扑食一般的扑来,真真摆出下死手的架势,鲍太平在鲁智深吆喝吓早已经练出胆量,还不至于被几个家丁唬得小腿抽筋,不过他不是傻狍子,对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不能等着挨打,拎了包裹夺路就跑。
鲍太平为了不挨打,只能玩命的跑,可他只有十四岁半啊,就算是身体灵活,也跑不过成年人。
鲍家的家丁是真虎,就像鲍太平偷了他家孩子一般,死死追着不放。
纵然鲍太平跑了两条街,后背挨了两棒子,知道包裹北家丁抢了去,家丁们似乎有向鲍大郎回复的筹码,才咒骂者偃旗息鼓。
“哎……哎呀……可他娘的累死我了!”鲍太平停在街角,拄着膝盖大口的喘息。
他娘的,就说不来汴梁城,鲁智深非得让来,本以为会跟李妈妈、牛二两个冤家遭遇,结果半路杀出来个鲍大郎,貌似是自己的亲哥哥,见面就是这样的“热情”,抢去了包裹,还外带赠送两棒子。
都说兄弟入手足,打断骨头连着筋,鲍太平啊,鲍太平,你是给人家孩子仍井里了,还是刨他家祖坟了,哪有一点兄弟情义可言,简直是生死冤家。
鲍太平气喘吁吁,索性蹲在街边的一处朱墙下,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包里面有鲁智深写的推荐信,有自己的十两银子,还有帅伯、张三赛给的十两银子,非说什么穷家富路,现在好了,一遭都让人抢去了,和尚开的肉铺去不了了,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还有相伯塞给他的一大包吃食,目测三两顿都吃不完,这下糟了,一遭都让恶犬叼走了,如今跑的又饥又渴,越发怀念起相伯那包饱含深情的食物来。
鲍太平心中又气又恼,有那么一瞬间,想找地方说理去,可转念一想,鲍大郎敢在街面上有恃无恐大打出手,必然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在手。
自古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腐朽的封建官僚体制,衙门口都是冲南开的,有理没钱莫进来。
鲍大郎有钱就有势力,可不是街面上老泼皮牛二所以比拟的。
你鲍大郎有钱有势,我鲍太平也不是没有与他斗的资本,我有“镇北城”的称号,我还有能打鲁智深做靠山,抗揍的张三,把活的说成死的李四。
我真的斗不过你吗?这口气我能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