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莱里果然说到做到,他饱饱的吃了顿不错的午餐,又喝足了葡萄酒,然后就毫不犹豫的扔下他带来那些马车和人手出了门。
他是那么来去匆匆,以至和原本还打算和他一起走的卡罗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不见了踪影。
对亚历山大的厌恶让伯莱里也讨厌上了那些阿格里人,在他看来,象卡罗和奥孚莱伊这种暴发户手下的暴发户,是没有资格和他来往的。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伯莱里的背影,站在突出穹室外面阳台上的亚历山大不由微微摇头。
他当然不会在乎伯莱里会怎么想,不过想到他带来的那些东西,亚历山大还是觉得也许以后应该对箬莎这个异母兄弟好一点。
除了被亚历山大视为敲开加洛林宫大门的那份珍贵的日志,他还带来了足足12000弗罗林金币。
“算是我借给你的,或是你也可以看做是一种投资,”在信里箬莎这样说“我相信你一定能给我赚回更多的钱,所以我提前把应该属于你的那份预支出来,然后我会从咱们那些港口的进项里慢慢扣除。”
看着信中似乎刻意疏远的说法,亚历山大只能暗暗摇头,他能想象要在刚刚略显收益的那些地方挪出这么一笔钱需要多大的困难,想来箬莎为了让那些港口拿出这些所谓的前期投资,肯定是费了足够的心血。
看着信上末尾那漂亮的签名,不知怎么,亚历山大心血来潮的在上面轻轻亲吻了一下,然后他就不禁为自己这如同幼稚的初恋少年般的举动感到有些可笑。
我这是恋爱了?
亚历山大无奈的摇摇头,自从索菲娅离开后,他虽然看似已经把心底里的那丝怀念忘却,但实际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索菲娅。
正因为这样,虽然有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妻,但是他却从没想过和巴伦娣有什么亲热的交往,因为每当那样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索菲娅那双透着灵性和总是愤愤的眼睛。
至于卢克雷齐娅,亚历山大自己也说不清和她是什么关系。
似乎一切都从劫持她的那一刻起变了样,甚至回头想想亚历山大有时候都怀疑,两个人走到现在这这一步,究竟是谁先诱惑的谁。
至于箬莎,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有一天他想着以乔迩·莫迪洛这个名字行走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他与箬莎之间就不可能有任何更加亲密关系,至少同母异父的名义彻底把他们两个人隔离了开来。
就如他信中写的那样,即便有一天有人向箬莎求婚,他都没有任何理由加以阻止,也许正是这种令人绝望的隔绝,才让他们两人之间的那种思念变得更加强烈。
箬莎其实是知道一切的,亚历山大明白箬莎其实是知道两人之间并不存在的那层虚假名义的兄妹关系,但是她却很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这是因为爱情吗?
亚历山大心中无奈的问着,他知道即便知道了答案,可以他们现在的力量也根本无法改变一切。
除非他愿意放弃那个太过遥远的梦想,但是亚历山大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当他以乔迩·莫迪洛的名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他就只能向前走下去了。
12000弗洛林似乎不少,但是亚历山大知道实际上这笔钱很快就会花出去。
连续两次战斗伤亡的士兵需要扩充安置,损坏的武器需要修缮补充,虽然他的手里有大量的补给,但是这些东西却一时间不能变成钱让他花用在需要的地方,
要想把这些物资变现钱显然是个缓慢的过程,在这段时间里亚历山大能指望的就只有箬莎给他提供的这笔弗洛林了。
真是个贴心的“妹妹”,亚历山大心里暗叹,同时一种浓浓的情愫也让他对箬莎更加想念了。
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箬莎了吧,亚历山大心里想了想,就把这个念头甩到脑后。
他现在需要做的事很多,如果仔细想想,甚至会觉得时间真的很紧张。
另外,让他始终关注的,就是那个对很多人来说都意味着太多变故的日子。
1497年6月15日,这一天注定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在这一天的早晨,人们会发现乔瓦尼·波吉亚的尸体漂浮在台伯河上,有人从他的背后狠狠刺了两刀,深达内脏的刀伤当场就要了乔瓦尼的命,然后他的尸体被扔进了台伯河,和他一起遇害的还有他的一个忠实的随从。
亚历山大可以想象那一天到来时会是个什么样的混乱情景,也能想象到卢克雷齐娅在面对如此突变时会是多么伤心。
尽管与凯撒更加亲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卢克雷齐娅就不爱她的另一个哥哥乔瓦尼。
实际上卢克雷齐娅对凯撒与乔瓦尼之间逐渐出现的隔阂很清楚,她也曾经不止一次的试图让她的哥哥们重归于好,在她的心目中,家人总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也就更不能忍受这种亲人之间的冷漠和敌视。
6月15日这一天肯定是卢克雷齐娅自出生以来最痛苦的日子,亚历山大觉得让箬莎这个时候陪在她的身边是最好。
另外,随着乔瓦尼的遇害,不论是波吉亚家还是正个罗马,都必将随之发生巨大的变动,亚历山大如果希望能尽快得到罗马方面的消息,箬莎就成为了他最大的帮助。
其实当乔瓦尼向他显露出某种善意的时候,亚历山大有那么一阵曾经想过是否应该干预这件事,从而彻底改变乔瓦尼·波吉亚的命运。
毕竟一个已经向他递出橄榄枝的波吉亚,对现在的亚历山大来说是很重要的。
在那一刻,看着乔瓦尼向他微笑之后转身离开,渐渐消失在夕阳光影中的身影,亚历山大有种想要叫住他的冲动。
当时的亚历山大能清楚感觉到冲动,而且他也相信只要迈出这一步,他就有可能彻底改变历史。
但是亚历山大最终选择了沉默,他在背后默默的看着乔瓦尼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直到消逝在应该属于他的命运轨迹之中。
用一个随时可能会改变态反复无常的乔瓦尼,换取一个自己已经不熟悉的历史方向,这似乎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正是因为这样的考虑,亚历山大最终没有迈出那能够改变很多人命运的一步。
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自打那天之后就有两三天没见踪影,亚历山大估计他这段时间应该是正忙着他的生意。
所以当他再次出现后,亚历山大猜想关于为他与那些佛罗伦萨人拉皮条这件事应该是有了些眉目了。
随着城堡里又见到了主教到处跑来跑去的身影,同时关于佛罗伦萨方面的动静,除了主教之外,亚历山大也从比萨来的商人那里听到了不少新的消息。
做为一个精神世界无比纯洁的人,萨伏那洛拉除了自己严格谨守本尼迪克教规之外,对佛罗伦萨人也有及其严格的要求。
他禁止一切娱乐,因为那是引诱民众堕入情欲陷阱的诱饵,他也禁止大部分艺术,哪怕是严肃的宗教题材的艺术创作也要经过层层审查和各种解读。
当看到一大堆用新鲜的明暗对比法创作出来的画作后,萨伏那洛拉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完全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东西”,于是他下令毁掉那些该死的画像,砸烂了他所认为的一切有碍观瞻的各种雕塑,甚至还捣毁了几家被他视为诲淫诲盗的艺术品加工作坊。
萨伏那洛拉的这些举动震惊了所有人,即便是他的一些支持者也不由变得开始动摇了。
但是萨伏那洛拉却依旧坚定的履行着自己做为上帝在这个世间洗涤污垢的使者的伟大行动。
佛罗伦萨,这座原本如今这个时代最活跃最富有激情的一座城市,却正在一个以极端的个人精神洁癖为依据的人的统治之下。
在这个人的眼中,世界上没有彩色,甚至没有灰色,唯一有的是预示着耶稣基督苦难的黑色,和象征着上帝荣光的白色。
亚历山大能理解托尼·德拉·罗维雷所说的那些反对者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甚至能猜想到这位主教大概和这些人是如何讨价还价的。
对萨伏那洛拉的统治不满的贵族,因为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而心怀怨念的行会会首,还有那些在推翻了美蒂奇家的统治之后,却发现并没有能在新统治者那里得到任何好处的底层民众。
这样的人几乎可以覆盖佛罗伦萨的每个角落,但是却又没有多少人敢于真正表现出内心里的情绪。
这是因为萨伏那洛拉拥有着一个堪称如今最严密的情报网。
很难想象一个有着那么高尚情操的人,却偏偏热衷于使用密探这种接近黑暗的手段,但是萨伏那洛拉在这方面走的却偏偏比与他同时代的任何人都要远。
利用仆人监视主人,利用丈夫监视妻子,利用孩子监视父母,而萨伏那洛拉更是公开把举报和告密这种行为当成是检验一个佛罗伦萨人是否对上帝虔诚的证据。
可以说在他统治之下的佛罗伦萨,没有任何人是不被监视,也没有任何人是不会被出卖的。
这样的统治让萨伏那洛拉拥有了足够多的权力,也正因为这样,才能让他毫无顾忌的推行他的那一系列改革,甚至是直接与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对抗。
这样一个人,被推翻只是迟早事情,亚历山大觉得这很正常,特别是在这个人因为过于自信,以至始终认为民众是肯定站在他的一边时,背叛的种子实际上已经在他统治的土地上深深的埋了下去。
只是要由自己来翻开这片冻土,让这个种子发芽结果吗?
已经覆灭了比萨共和国,然后再推翻一位宗教改革的先驱?
亚历山大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向着历史上所谓“人民公敌”的反面角色一步步的靠拢,想想有朝一日当后世的人们翻开史书时看到他的名字都是和“独裁”“反动”“封建”“开倒车”这种词汇联系在一起,亚历山大就觉得有点说不出的郁闷。
另外让亚历山大关注的一件事就是对蒙蒂纳城堡的修缮
尽管知道要想修建一座如图纸上描绘的那样的城堡绝不是短时间内的事,但是亚历山大却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再有2年,或者更短的时间,继承了法国王位的奥尔良公爵路易十二就会带领法国大军卷土重来,然后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将会就此拉开序幕。
而亚历山大要做的,就是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为自己的蒙蒂纳领地建起一个最起码能够防御住第一次席卷而来的战争大潮的防波堤。
至于在那之后如何,按照亚历山大的计划,要么他的力量足以能够让他不惧来自任何地方对蒙蒂纳的威胁,要么他将一无所有,到了那时,也就不用在意是否还能保住一个蒙蒂纳了。
庞佩尼虽然是个喜欢唠叨又爱挑刺的父亲,但是当身为工匠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很认真,甚至还有些执拗。
所以当亚历山大向他提出是否可以考虑用相对便宜的碎石做为城堡前期壕沟的支撑坝时,庞佩尼立刻不客气的拒绝了这个建议,他甚至以立刻辞工为要挟,坚持一定要用大块的石头来完成这个工作。
“我看过那个贡帕蒂的大炮,那些炮弹打出来的深坑看着就吓人,”庞佩尼为自己的坚持这么解释“想想如果是敌人的大炮呢,一旦打到支撑坝的边缘,碎石会让整片壕沟立刻塌成一堆烂泥,到那时候壕沟就再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亚历山大不得不承认庞佩尼说的不错,之前在比萨时的炮击就已经证明那种匆忙挖就,两边的坡壁上没有任何支撑的壕沟是根本经受不住火炮打击的,而亚历山大也不会天真的认为以后的敌人想不到要用火炮摧毁壕沟这个很简单的方法。
至少法国人已经不止一次的这么做过了。
但是亚历山大也知道自己的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钱,供这位工匠去建造他梦想中的那座城堡。
“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就离开我的城堡,”亚历山大决定当一回“暴君”“不过我也会命令不再允许你进入我的军队训练营地,那么你认为阿什莉没有你的保护这样好吗?”
庞佩尼目瞪口呆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简直难以想象一个伯爵居然会这么无耻的威胁他这么个小人物,不过想想正如亚历山大说的那样,让女儿整天和一群大兵在一起,特别是旁边再有个一直觊觎她的大兵头目,庞佩尼只稍微一想就选择当了个聪明人。
“不要哭丧着脸,我的监工头领,”在小小的打击了一下工匠后,亚历山大还是觉得应该好好安慰一下庞佩尼,他亲热的揽着工匠的肩膀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随口许诺着“放心,你会拿到那笔建造工费的,相信我,我比你更在乎这座城堡是否坚固,不过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也许等到我们大家都躺在坟墓里的那一天,大概也不会看到蒙蒂纳最终竣工的样子,所以不要太着急,毕竟这是个不但费钱甚至会消耗我们生命的巨大工程。”
听着亚历山大的安慰,庞佩尼无奈的晃了下脑袋,他知道亚历山大说的不错,蒙蒂纳城堡的修建不但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也许可能要等到他的外孙都要上了年纪的时候,才能看到最终的杰作了。
想到这,庞佩尼忽然觉得该是给女儿找个婆家的时候了。
至少这样一来,就不用再担心哪天女儿被某个当兵的拐走。
一阵有节奏的鼓点从城堡外传来,亚历山大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远远的可以隐约看到一队队的士兵正随着有节奏的鼓点排成横竖不同的队列在空地上来回行进,在队伍四周,一群闲下来没事的民众和孩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有趣的士兵。
“前进,立定,持矛,压阵,射击。”
即便听不到那些军官们的反复命令,亚历山大也能想象到他们这时候正在不停的重复着喊着这些枯燥得令人反感的口令,同时那些士兵也不得不一次次重复操练着这些让他们快要忍耐不了的战术动作。
模范军,这是亚历山大为这支小小的部队起的名字。
而他有理由相信,因为自己的缘故,后世某位英格兰的护国公应该只能给他心爱的军队另外找个称呼了。
种子和模范,这是亚历山大希望这些士兵能够起到的作用。
前进,立定,持矛,压阵,射击!
反复的训练,反复的重复,即便是在这托斯卡纳艳阳下的风和日丽中也汗流浃背的训练,将会创造出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呢?!
在这个夏天,在这罗马涅的蒙蒂纳,亚历山大正在播种下一批属于他的种子,然后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这些种子发芽,成长,最终变成一株株的参天大树。
托尼主教还在兼职他的拉皮条生意,卡尔吉诺也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尽快把那些“便宜货”弄走。
但是亚历山大却始终耐心的等待,他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6月14日的傍晚,原本很好的天气忽然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天空看上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天而降的砸落下来。
亚历山大来到了贡帕蒂设置炮兵的堡垒阵地上,看着那一门门透着幽绿的青铜火炮,亚历山大走过去用力拍了一下厚实的炮身。
“我能相信你的火炮吗?或者说我能相信你吗,贡帕蒂?”
亚历山大在伴随着天空中不住从云层中窜出闪电的雷鸣声中大声问着。
“就算没有这些火炮你也可以相信我,爵爷!”贡帕蒂同样大声的回答。
“那好,”亚历山大转过身用力拍了拍贡帕蒂的肩膀“记住你的诺言,我把蒙蒂纳交给你了!”
6月15日,蒙蒂纳一切平静。
6月16日,亚历山大召回了所有在领地内巡逻的游猎兵。
6月17日,清晨!
一个从罗马来使者冲破层层雨幕狂奔而来,他冲进了蒙蒂纳城堡,在人们的惊呼中,使者从马上翻过下来!
而他的嘴里却始终在断断续续的大喊:“教皇陛下……贡布雷……回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