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曼人进攻布加勒斯特的右翼指挥官是亚历山大的老熟人席素谷。
巴耶塞特二世并没有选择席素谷围攻登布维察,这倒不是因为之前他在阿尔杰河战役中表现不佳,而是纯粹因为苏丹认为席素谷更适合在右翼发挥作用。
巴耶塞特二世或许不是个优秀的战场指挥官,但是他却有着做为一个苏丹最需要的素质,那就是会看人。
席素谷是个很有主见而又嗅觉敏锐的将领,这就让他有着天生在战场上捕捉战机的优势,而这一点让他显然更适合指挥野战而不是攻城战。
苏丹很清楚席素谷的特长,就如同他知道如果把席素谷和艾吕普对调就会让事情变得糟糕一样,巴耶塞特二世在用人方面有着异乎常人的直觉和经验。
席素谷也的确没有让苏丹失望,他的军队越过阿尔杰河后迅速沿着多瑙河北岸不断推进,在4月11日的夜晚来临之前,奥斯曼右翼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登布维察河与多瑙河汇流处的河口附近。
很多附近村子里的当地人显然没有想到奥斯曼人会这么大胆的越过布加勒斯特向瓦拉几亚的内地入侵,这让那些抱着侥幸心理不想离开家园的当地人立刻吃了苦头。
和艾吕普不同,席素谷更在意的是在战场上获得荣誉与战利品,他也是个狂热的信徒,把宣扬教义视为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责任。
这就让他并不关注那些沿途的村庄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他只关心他的军队是否能如苏丹期望的那样迅速推进到他们的目的地。
那些村庄立刻遭到了洗劫,而那些抢劫者也因此被处于了极刑,不过他们受到惩罚的原因并非是由于他们犯下的罪行,只是因为他们这么干耽误了行军速度。
席素谷一边命令军队迅速前进,一边命令人密切的注视着布加勒斯特方向,他有种预感,自己可能再次遇到那个蒙蒂纳伯爵。
席素谷会这么猜测是因为之前苏丹在安排任务时对他们说的一番话。
“那些欧洲人把登布维察视为圣地,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试图保卫那座小城,所以你们要做的就不只是迅速攻陷登布维察,而是要让那里象一个巨大的诱饵一样吸引来更多的敌人,多到即便联军知道这是个陷阱,也不得不投入进来,或者说是让他们不得不只依靠一支军队来保护布加勒斯特的右翼,而那里才是对我们真正重要的地方。”
从一开始,苏丹就显然没有打算掩饰他的目的,甚至南北两翼的军队几乎是同时向布加勒斯特方向发动了进攻。
可正如苏丹所说,哪怕明知道可能会面临的难题,圣地的意义已经注定了联军不可能放弃登布维察。
那么所有人都把拯救圣地视为自己的责任和伟大抱负时,唯一能够派到右翼抵抗奥斯曼人的,似乎也就只有亚历山大的部队了。
这个判断其实并不复杂,当席素谷猜想到这个结果时多少有点激动。
阿尔杰河之战让席素谷“认识”了个对手,从那时候起他就希望能再次和那个蒙蒂纳在战场上相遇。
不过席素谷并不是那种所谓为了荣誉不惜一切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如果要他在与亚历山大一争高下和取得胜利这两件事上做出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因为之前已经派斥候反复侦查,所以席素谷对布加勒斯特人在登布维察河下游的布防很清楚,他知道河下游沿岸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堡垒,更重要的是对从河面上进攻有着很大威胁的沿河炮台几乎都被安置在上游的地段,这让席素谷相信应该不会费太多的时间就可以控制整个下游沿岸。
席素谷也考虑过亚历山大是否会主动出击拦截他,但是在经过仔细推敲后他否决了这个猜想。
“不论是兵力数量还是局势都对那个人不利,如果离布加勒斯特城太远他就要面临可能会被截断后路的危险,这个时候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谨慎的防御而不是充英雄,在我看来那个蒙蒂纳伯爵的确很勇敢,不过绝不莽撞,所以他或许会用尽办法阻止我们的进攻,但是却不会随便放弃对他有利的形势,除非他有必须主动出击的原因。”
这是席素谷对亚历山大的猜测,而他猜测的也的确很对,尽管拉迪斯拉斯二世表示出强烈希望亚历山大能“御敌于布加勒斯特远郊”的愿望,但是亚历山大却没有对国王的暗示做出任何回应。
他在回到自己住处后就把头天才获得自由的普拉托叫到了自己面前,在再次仔细询问了一遍关于那个奥斯曼人艾吕普的事情后,他把普拉托打发了出去,然后拿出了艾吕普给他写的那封信。
说起来这封信能安全的送到亚历山大手里,普拉托的确是冒了很大风险,更是功劳不小,虽然想起来也是他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就狠的牙痒痒,不过亚历山大还是决定原谅普拉托了。
至于摩尔科,据说他决定跟随采佩斯参加援救登布维察的战斗。
按照摩尔科本人的话说“如果不能带着荣誉的回来,那就用死亡解脱我的烦恼。”
艾吕普的那封信很简单,如果不是了解内情的人,只从信的内容甚至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这也是艾吕普为了防止信落在其他人手里做的防范。
不过对亚历山大来说虽然信里只有寥寥几句,却已经足够了。
“亲爱的朋友,我想告诉你我的见闻,这里的人家珍藏的铜器比你想的还要多,不过我们都知道真正的财主是谁,所以如果我能让那个人愿意对你大方些,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回报我”
这么一封没头没脑的信当然不会泄露什么秘密,可亚历山大却已经反复看了几遍。
他确定那个艾吕普不是心血来潮的给她写这么封莫名其妙的信,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个如今担任占领区总督的奥斯曼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其中包括让普拉托搜集铜货抛向市场这件事。
亚历山大不知道是怎么泄露的秘密,所以他甚至暂时原谅了普拉托对他的“出卖”,而是反复的询问,希望能从普拉托的话里找出对方能够窥探到他计划的原因。
可是除了了解到那个奥斯曼人似乎和阿斯胡尔克关系密切之外,他得不到任何其他答案。
而从普拉托的话里透露出的意思,亚历山大有种感觉,似乎那个奥斯曼人对他的了解要比他想的还要多得多。
这让亚历山大有种被人识破了的不舒服,他隐约有种预感,这个奥斯曼人以后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采佩斯带领的联军军队在奥斯曼人向登布维察发动第一次进攻时就已经出发。
为了尽快赶到登布维察,采佩斯派出了他手下的瓦拉几亚骑兵,这些跑起来如同骆驼一般有着奇妙步履的骑兵沿着河两岸迅速由南向北向登布维察靠近,同时出于苏丹提到的担心可能会遭到奥斯曼人对自己侧翼的威胁,采佩斯向西派出了大量斥候,防备着可能会出现的埋伏。
其实当亚历山大在贵族会议上提到这可能是奥斯曼人的圈套时,采佩斯就已经想到他说的很可能是事实。
但即便知道是这样,不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采佩斯却不得不极力主张出兵救援登布维察。
只是随着斥候相继送来的消息,采佩斯意识到局势可能比他想的要危急的多。
奥斯曼人在登布维察近郊建起了简易的营地,同时他们向南派出了大队的骑兵,很显然正如亚历山大猜测的那样,奥斯曼人正试图通过不停的骚扰拦截消耗布加勒斯特的援军。
采佩斯暗暗庆幸那些沿河堡垒为自己提供了重要的保护,特别是那些有着重炮颇具规模的大型堡垒,它们的存在令奥斯曼人增加了更多的顾忌。
但即便是这样,从最接近的堡垒到登布维察也有将近三十法里,这段路对采佩斯来说无疑是个严峻的考验。
采佩斯决定把他的军队分成两部分,一支全部由骑兵组成的部队由他自己带领,另一支的步兵和辎重队伍则交给一位他信赖的瓦拉几亚贵族。
采佩斯知道自己必须做好和大股敌人骑兵交战的准备,而他的骑兵能否突破奥斯曼骑兵的拦截,关系着整支援军是否能顺利抵达登布维察。
4月13日午后,脱离了大部队的瓦拉几亚骑兵开始向着登布维察远郊的布克尔察尼前进,按照斥候之前的侦查报告,奥斯曼人在布克尔察尼前方有一支很大的骑兵分队。
而且这里也是距登布维察最近的沿河堡垒,过了布克尔察尼,采佩斯的军队就将彻底失去来自堡垒的庇护。
为了能在第一次与奥斯曼人正面交战当中占据主动鼓舞士气,采佩斯亲领部队走在大军前面。
在骑兵队伍里,一个年轻的骑士边用手不住抚摸着马鞍边的剑边在胸前划着十字祈祷着。
他是摩尔科,头天晚上才自告奋勇的加入了采佩斯的军队,而在更早前的一天里,摩尔科刚刚经历了一场让他说不出滋味的古怪经历。
那场经历让他奇怪的发现阿洛霞在他心目中的影子正渐渐淡去,而另一个让他无法形容的女孩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其实从头到尾索菲娅对摩尔科和普拉托都是颐指气使,甚至是粗暴无理的,但也许正是这种奇特的态度,让摩尔科对那位希腊公主的印象却是从以前只是感到惊艳而深刻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索菲娅喋喋不休的不住打听关于亚历山大的事,摩尔科就对那位蒙蒂纳伯爵更加反感,他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天生的敌人对头,不过他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和那个人抗衡的。
这让摩尔科对荣誉和武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哪怕明知道可能会很危险,可他依旧决定加入采佩斯的援军。
“上帝啊,赐给我们一场光荣的战争吧。”
摩尔科在心里不住呐喊,他觉得在他迄今为止的二十多年的生涯里,还从未象现在这样渴望战争。
远处起伏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串移动的黑点,采佩斯拉住战马仔细看了看,过了一会他向身边已经等待命令的斥候挥了挥手。
斥候兵迅速催马向前奔去,望着渐渐远去的斥候,采佩斯向身边的人说:“那些应该是奥斯曼人了,但愿我们的第一仗不要打得太糟糕。”
“殿下,我们会给您带来一场胜利的,”一个贵族大声说,不过他的话并没有引起应和,所有人都用充满忧虑的目光望着远处的的地平线。
“我们的确需要一场胜利,”采佩斯并没有在意人们的沉默,他慢慢带马在队伍前缓缓走着,向后面随着一声声的号令正迅速往两侧展开的骑兵队伍看了看,采佩斯轻轻吐出口气,然后好像放松了许多似的垂下了肩膀,他扭头向刚才敌人出现的方向看了看,低声自语着“这是你们所有人欠我和我父亲的。”
采佩斯的话音刚落,远处再次出现了几个黑点,然后这些黑点越来越多,随着从地面上传来的隐约震动,奥斯曼骑兵就如同望不到头的浪潮般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看着那些涌动的黑点,采佩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就在他的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似乎是索菲娅惯常的动作的念头瞬间,采佩斯已经抽出腰间的长剑发出了呐喊:“冲锋”
当采佩斯向奥斯曼人发起进攻的时候,远在瓦拉几亚东南部的黑海岸边正发生着另一件事。
4月13日的早晨,太阳刚刚从黑海粼粼波动的海面上露出半张面孔,彤红的晨光把海岸边嶙峋的峭壁涂抹上一层瑰丽的光彩,一条大双桅排桨船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然后船影渐渐靠近,随着越来越清晰,那天船上的标志也进入了半边正在忙碌的人们的眼帘。
这是条挂着典型欧洲国家的徽章而不是显眼的新月旗的船,看船身在海面上行驶的那么沉稳,船上运载的货物应该不少。
岸上正在收拾渔网的渔民们好奇的抬手遮挡住眼睛看着那条船,说起来如今来往的船已经越来越少了,随着普斯普鲁斯海峡落入奥斯曼人手中,被遏住了咽喉的黑海上已经很少看到来自欧洲的船只了。
这是座无名的码头,早些年时候因为还有来自欧洲或是亚洲的商船维持多少还算兴旺,可如今欧洲来的船队几乎已经绝迹了,而来自亚洲的船只,当地更担心出现的不是商船而是奥斯曼海军的战舰。
因为是顺风,那条船的速度似慢实快,当太阳快要升到船桅杆顶端时,这条双桅排桨船已经进入了一个形如半弯残月的海湾里。
这个海湾是个天然的港口,虽然没有什么形成规模的码头,但是附近来往的船只大多会在这里暂时停开,这就给当地人提供了不少的机会,依靠着这些来往的船只,海湾里已经形成了个虽然不大却也聚集了几百户人家的镇子,在一些地形平坦适合大型船只靠岸的地方,甚至还搭建起了几座简单的小码头。
那条船吃水不浅,所以在离岸很远的地方就下了锚,一条小船被放下来晃晃悠悠向岸边的码头划来,远远看去可以看到小船上的人影。
小船很快就在一座伸到水面上的木头码头边靠了岸,早已经闻讯赶来的一群当地孩子立刻蜂拥而上,他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专门为来往船只干些打下手的活以贴补家里。
不过让这些孩子失望的是船上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人并没有带什么行李,除了挂在腰间的一柄马刀,这个人孑然一身连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孩子们失望的一哄而散,只留下两个大人直溜溜的打量着这个唇边留着两撇微微上翘的胡子,一身颇为邋遢打扮的男人。
“交一下你的税钱,”其中一个胖乎乎人对陌生客人说“如果没有现钱可以用货抵,我们什么都收的。”说到这他又接着补了一句“除了鱼,我们自己的鱼已经够多了。”
说着胖子的目光好奇的越过男人的肩膀向远处海面上的双桅船打量了下:“看着挺沉的,装了不少货吧。”
“还好,”男人耸耸肩“现在到处都是海盗,特别是那些奥斯曼人,我的船能到这已经很不错了。”
男人的口音有点特别,听不出来是哪里的人,不过俩人倒是还能听懂他的话。
听了男人的话,两个人立刻同情的点点头,这年头海上的日子可不好过,除了要对付恶劣的天气还要应付肆意横行的海盗,想想的确也是让人头痛。
“可你还得交税钱”胖子忽然想起自己的职责,唬下脸用恶狠狠的语气说“不要鱼。”
男人看了眼胖子又看了看旁边另一个人,然后从挂在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了个样式奇特的金币,用两根手指捏着在俩人眼前晃了晃。
“我给你们两个金币,不过你们要告诉我,现在这疙瘩归谁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