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之后,便是赶路,要赶在敌人调集兵力搜剿行动之前回到根据地。
这次大行动,可以说是打破了敌人对沦陷区的巩固。虽然不能说是长期的,暂时的混乱是可想而知的。
而且,矿井被破坏得很严重,日本人想恢复生产,不仅需要时间、资金,还可能因为代价太大而放弃。
如果矿井被放弃,这片地区也就失去了很大的战略价值。说不定,鬼子会再次收缩防线,甚至弃守该地区。
当然,敌人也可能恼羞成怒,大举报复。
可你不打敌人,他也要来扫荡、烧杀;你打了他,结果也是差不多。
解救了将近三百名矿工,不仅会为部队增加兵员,其中还有一些人才,也将为抗日事业贡献力量。
而经过了数次作战,主力营伤亡很大,补充也很快,差不多要换一半的人员。
但付出是值得的,首先在武器装备上便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其次是人员扩充,估计再增加一个连,也不用花太多的时间。
至于游击队,则在战斗中成长起来,攻打矿井便能看出,已经具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经过一天的跋涉,天擦黑的时候,人马已经进入根据地,情绪立刻松缓活跃起来。
早得到消息的区委会,派出了干部,动员了群众,迎接得胜而归的子弟兵,以及受苦受难的同胞。
主力部队和游击队的两个小队出山林,和矿工、群众先至村庄休息。游击队的大部人马则留下来,重新做一番布置。
屡次从这个山崖潜入,谁敢说敌人就不会侦察得到,谁又能保证敌人不会以此为突破口,也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防御和预警体系必须完善起来,原来的少量守卫和哨兵显然是力量单薄了。
最后的决定是留一个小队在此防卫,三十来人,算不上太强,但抵挡一下,提供预警还是够了。
明岗、暗哨、防御工事、预警烟火都布置好,赵铁和老周才率领人马开至小榆树村进行休整。
这次大行动,可以说间接地保护了春耕生产。
遭到沉重打击的敌人要缓一段时间,同时也会增加兵力于防守,防备再一次被打到腹心。
而春耕前后正是敌人发动扫荡的高发期,既能破坏根据地的生产,青纱帐还没起来,又不利于根据地军民的隐蔽。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没有外来的调兵,敌人想凭本县的兵力发动进攻,已经是力不从心。
尽管扫荡的时间要大大推后了,可春天却也是难熬的时候。没有战斗,可肚皮问题也不好解决。
原野已经脱去枯黄的外套,各种植物吐出绿色的嫩芽。对春意反应最敏锐的,是杨柳。那一溜溜随风摆荡的枝条,露着淡绿,变得柔韧了。
放眼望去,田野里到处都是春的气息。
被人们砍割过陈旧了的草木茬上,又野性茁壮地抽出了嫩芽,在风吹雨浇和阳光的抚照下,生长起来。
潮润的微风吹来,野花青草的气息,直向人心里钻。让人情不自禁地把嘴张大,深深地向里呼吸,象痛饮甘露似的感到陶醉、清爽。
在远处田野里跑着几个孩子,是为饥饿驱使,也为新的生机驱使,他们漫天漫野地跑着,寻视着,欢笑并打闹,追赶和竞争。
每年春季,粮食很缺,为了渡过这青黄不接的时光,普通人家都要吃野菜树叶。
在春天最早出土的,是一种名叫老鸹锦的野菜。孩子们带着一把小刀,提着小篮,成群结队到野外去,寻觅剜取象铜钱大小的这种野菜的幼苗。
这种野菜,回家用开水一泼,搀上糠面蒸食,很有韧性。
与此同时出土的是苣苣菜,就是那种有很白嫩的根,带一点苦味的野菜。
以后,田野里的生机多了,野菜的品种,也就多了。
有黄须菜,有扫帚苗,都可以吃。到树叶发芽,孩子们就脱光了脚,在手心吐些唾沫,上到树上去搞榆叶和榆钱,那是最好的菜。
清晨,还有露水,还有霜冷。孩子们的小手冻得通红,但不久,太阳出来,就感到很暖和。
为衣食奔波,而不大感到愁苦的,也就只有童年了。
沈宸无奈地咧了咧嘴,把枪放下来,那只被瞄准的野兔子还不知道捡了条命,在田野中离得老远地支起腿向这边张望。
倒不是有多馋,而是看着这家伙有些手痒。沈宸也知道子弹宝贵,又是在根据地里,随便放枪的不行。
在游击队里,沈宸过得挺舒坦。大运量的训练他都不参加,射击训练时指导一下,吃的伙食也比别人好。
现在,他就在村外闲逛,顺便思考下人生。
王营长起了心思,便开始拐弯抹角地做沈宸的工作,希望他能主动参军。
可沈宸一直没有明确表示,送他的罐头、饼干倒是全部笑纳。
加入主力部队,沈宸一是担心得不到现在这样的自由;其二则是要远离家人,也让他有些犹豫。
主力部队嘛,早晚是要开拔的,天南地北走到哪里也不好说。就算是还在山东打转,几时能够回来也是没准的事情。
沈宸边走边想着,直到大道上传来了响鞭,才收起思绪,抬头观瞧。
等看清楚来人,沈宸才笑着扬手打着招呼。
车老板勒住了牲口,妇救会、区演出队的几个年轻女子叽叽喳喳地跳下了车。
沈宸不知道这些女子要到哪里去,便走近过去,笑着问道:“你们这是上哪呀?”
李金秀笑着说道:“主力部队回来休整,区上组织慰劳演出,我们先去榆树庄准备一下。”
“主力部队?”沈宸愣了一下,随即知道不是指的王营长他们,“这回来了多少啊,是不是要打大仗了?”
孙连英抢着说道:“是第五团,一年前在咱们这里呆过一段时间呢!”
“你们游击队也应该会去的。”李金秀笑道:“看大戏啊,愿意不愿意?”
“愿意,愿意。”沈宸笑着连连点头。
沈宸这个位置,消息是比较闭塞的。
他并不知道鬼子在山东搞了三次治安强化运动,对各抗日根据地的蚕食越来越厉害。
而在反蚕食的斗争中,各主力部队的伤亡都比较大,逐渐被迫向山区撤退。
现在已经是一九四二年的四月份,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期来临了。
当然,山东的抗战形势要比华北好,主要是地形的关系。但在日军逐渐加强的扫荡合围蚕食下,平原地区丢失,慢慢地转向山区、半山区。
而在山岳地带张网前进,却令日军感到十分困难。不能形成厚重的包围网,被合围的抗日武装就能从其薄弱之处突破。
即便如此,根据地在不断萎缩也是不争的事实。比如海陵区,六个区已经被蚕食得只剩两个半。
沈宸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其实也不太关心。因为,关心也无法扭转,无法改变。
就在这个局部的小地区,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一个人的力量也只尽于此。
李金秀等人停下来招呼沈宸,可并不是只告诉他这个消息,而是觉得演出的阵容不够强大,想把游击队的几个女队员也拉上。
“那我就问问她们啊!”沈宸听了来意,便转身要走。
“大梅,你先答应啊!”孙连英一把拉住了沈宸,笑道:“我上回慰问演出时,可是听别人说了,你唱歌很厉害的。”
沈宸嘿嘿一笑,说道:“哪有,我杀敌人厉害,唱歌可是五音不全。”
“《长城谣》不是你唱的?”孙连英撇嘴道:“装得还挺象,要不是他们说啊,还真被你给蒙了。”
李金秀也想起来了,说道:“对啊,战士们要听,可我们都不会唱,可丢人啦!”
沈宸赶忙敷衍道:“杨叶她们会唱,你们找赵队长和周指导,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那你也甭想跑。”李金秀说道:“上次你就没去,这次可不许再编理由。”
沈宸笑而不语,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其实是也没最后决定。
“这样,你们先去找场地排练,我和连英去找赵队长和周指导。”李金秀觉得自己作为妇救会主任,又是为了欢迎主力部队,赵铁和老周答应的概论是非常高的。
而且,在慰问演出时,游击队也应该出个节目不是。
沈宸无可奈何地领着李金秀和孙连英去了训练场地,找到了赵铁和老周。
果不其然,赵铁和老周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并把表演的任务交给了沈宸等四位女队员。
领导答应了,沈宸倒变得无所谓了。不就是唱个歌嘛,还是好几个人合唱,混就行了呗!
“还是唱《长城谣》吧!”沈宸很懒,可也不想再弄什么说不清的事情,又觉得这首歌好学好唱,兴许都不用自己出场,有杨叶她们三个就行了。
“好啊,你教我们吧!”杨叶等人以前也是听说,是余保根说漏了嘴,却一直没听沈宸唱过,也是十分好奇和期待。
《长城谣》的音乐苍凉悲壮,纯朴自然,旋律起伏不大,节奏进行平稳、音域不宽,听起来亲切、优美;唱起来既口语化、又有民族特色。
正是由于这首歌曲具有上述旋律、节奏及结构等方面的特点,又倾述了人民被迫离家流浪的苦难,从而激发人民同仇敌忾的爱国热情。
所以,这首歌曲才能在抗战时期广为流传。
正因为如此,沈宸教起来也不费劲。几遍之后,杨叶等人就唱得有些模样,只是歌词还需要熟记罢了。
“大梅,你唱歌真好听。”常春玲发自内心地赞叹,“为啥以前不唱呢?为什么要藏着掖着的?”
沈宸耸耸肩膀,说道:“不爱唱,不想唱。你们好好练哈,我可不一定上台。”
“那怎么行,你是主唱,全靠你带旋律呢!”杨叶首先表示反对,“没有你,我们还不唱跑调啦?”
沈宸挠着头,这才想起没个乐器伴奏,就是干唱啊!
想找个乐器也不是很困难,钢琴啥的就别想了,民间的锣鼓、锁呐、二胡倒是能在村子里找到。
可再找乐师,再练曲子,还不够麻烦的呢!
沈宸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干唱就干唱吧!就是上台演出也不算什么,就是自己这个形象……
“看我这头发,和你们站在一起,实在是不搭。”沈宸又想到了一个理由,说道:“你们好好练,没问题的,我相信你们。”
赵小丹从后面搂住了沈宸,笑道:“理由还不少,可就是不行。”
“对,就是不行。”常春玲笑道:“咱们是游击队里的四姐妹,要上一起上,要么就都不上。”
沈宸眨了眨眼睛,嗫嚅道:“三姐妹也行吧,听起来也挺顺口的嘛!”
“爽爽快快的,别啰嗦。”杨叶瞪了瞪眼睛,又笑着哄道:“好大梅,别打退堂鼓了,咱们就一起上吧!”
沈宸无奈地翻了翻眼睛,点头道:“好吧,我也不矫情,咱们就一起上好了。”
本来是四个女人单独排练,可条件就那样,也没个单独的乐室啥的。在小屋里唱了一会儿,外面便挤满了偷听的队员。
“听,俺们队长的声音。”余保根一脸的骄傲,低声提醒着别人,“多清亮,多好听。这歌呀,俺就听过一回,那是真好,太好了。”
曹小宝马上附和道:“好听,太好听了。比唱戏的都好听,那一亮嗓子,肯定满堂彩。”
听着这两个家伙在又吹又擂,别的队员也无话可说。
人家的队长是厉害,打鬼子是第一,连主力部队的都服气。而说到唱歌,也真不含糊,那声音满有劲儿,比唱戏的软绵绵可好听多了。
而且,这歌词儿也听得懂,象讲故事似的。
既控诉日寇的暴行和大众的苦难,也号召“大家拼命打回去,哪怕倭奴逞豪强”,表现了中国人民威武不屈,团结斗争必胜的信心,“四万万同胞心一样,新的长城万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