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一手精准犀利的枪法,击毙鬼子少佐虽然是大功,但与她击杀的敌人数量相比,却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蒋连长和杨指导员听得眼睛都直了,张开的嘴半天合不拢。
石德广和陈鸿虽然有所耳闻,但这么详细的也是头回听到,也露出了惊愕、震撼的神情。
“我和赵队经过几次估测,发现孙大梅的枪法进步神速。”老周沉吟着说道:“从开始时的二三百米,到现在,四百多米的距离,她也有很大的把握击中目标。”
赵铁补充道:“当时她选定山崖作为袭击阵地时,我粗略目测过,四百米上下。我觉得这个距离敌人不会防范,比较安全。即便她射击不中,也能诱使敌人来踩地雷。后来我问过跟她在一起的队员,说是第一枪便把鬼子军官击落马下。”
蒋连长摸了摸额头,这个距离,即便是部队中的特等射手,也没有把握一枪命中呀!
当然,这也存在着一些运气等其他因素。
比如世界排名头号的芬兰狙击手西蒙海耶,使用不带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就曾在七百米外狙杀过敌人。
但这涉及到了一个命中率的问题,在三四百米之内,西蒙海耶基本上能弹无虚发,可在七百米外,却不能枪枪命中。
就象一个人,偶然蒙中了几百米外的目标。可要让他以后就在这个距离射击,恐怕连他都觉得不可能。
杨指导员也是这样想的,但也佩服这个叫大梅的丫头的实力。
“我看孙大梅同志满够个战斗英雄的称号嘛!”杨指导员笑着说道:“还是个女同志,就更有影响力和号召力。”
赵铁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们倒是有这样的想法,可大梅却不同意。她说,低调些能让鬼子不提防,对以后的行动有利。”
蒋连长笑了起来,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她要是不同意,还真不好硬树这个典型。”
石德广接话道:“区上也是这么考虑的。如果大张旗鼓的宣传,倒让鬼子不用费力侦察刺探了。”
陈鸿一直在听着,觉得这是个机会,便开口说道:“大梅不肯宣传,估计也是担心家人的安全。如果把她调到区中队,顾虑会少一些吧?”
赵铁和老周互视了一眼,当然舍不得大梅离开游击队,但又不好直接拒绝。
老周笑了笑,说道:“这事儿呀,我觉得还是征求本人的意见为好。”
“在游击队,大梅倒是更能发挥所长,狠狠地打击鬼子。”赵铁补充道:“她的杀心——杀敌热情可是很高的。”
石德广沉吟了一下,说道:“等她年后归队,再与她谈谈吧,以她的意见为准。”
陈鸿并不了解沈宸,觉得他的安排挺好。既能扛着枪,又不必跟着游击队东跑西颠,在区中队也能就近顾着家里,大梅还能不乐意?
蒋连长笑道:“本来还想着见识一下这位女英雄呢,可听你们的话,好象不在这里,要等年后才能看到啦!”
赵铁点了点头,说道:“连续战斗,大梅很辛苦;亲人也刚搬过来,让她回去看看安置情况,以后也能安心。所以,就给她放了几天假,让她回家过年了。”
杨指导员笑着颌首,岔开了话题,询问起更详细的情况。
……………
晚上下了一场雪,早上便停了。
房屋披上洁白素装,柳树变成臃肿银条,山峦象条白脊背的巨蛇,伸向远远的灰蒙蒙的烟霭里。
早早就起来,小花打了盆热水,连脖子带脸洗的一干二净。洗罢脸又拿起一面小镜子自己梳头。
镜子里映着她那微黑的脸蛋,高耸的鼻梁。她一笑,镜子里又有了含笑的眼睛和突起的小嘴巴。
梳完头,扎上根头绳,她才穿上新拆洗了的棉袄棉裤,外边套上那件新作的单褂,她拎着扫帚,踩着积雪,跑在院子里开始扫雪。
雪不算太厚,可一扫帚下去一个窠,要连扫两三下,才露出冰冻的地皮。
可小花不觉得吃力,因为今天就是除夕,晚上不仅能吃肉饺子,还有好几个好菜呢!
小花喜欢过年,特别是今年,与往年都要好,年下的时光也比平常格外别致。
吃得比平日好,笑声比平日多,还有花衣服穿。入夜,拎着小灯笼和别的孩子们在村里跑,听着鞭炮响,就更加有趣。
多少年了,家里也没钱,买不起鞭炮。可今年,姐姐在大集上给她买了滴滴金、老鼠转,晚上她就可以亲手放啦!
所以,小花的心情愉快,见到雪景,更加兴奋,见了什么想跟什么说话。
院门一响,二旦抱着干草走进来,直奔院角搭的牲口棚。现在,大黑骡可比什么都重要,他晚上都要起来看看。
这么叮当一响,沈宸在屋里也睡不着了。他下炕穿衣,洗漱一番,走出了屋子。
小花就想着有人来和她说话,二旦又忙着看牲口,也不答理她,看见姐姐出来,立刻高兴起来。
“姐,你睡醒了。”小花咯吱咯吱踩着雪,跑到沈宸跟前。
沈宸笑着摸摸小花被冻红的小脸蛋儿,问道:“叔叔和婶子在屋啊?看你冻得那样儿,快进屋暖和暖和。”
小花摇着头,笑道:“我不冷。爹去帮木匠收拾大车,娘在屋里给你做衣服。一会儿我去帮娘剁白菜,晚上吃肉馅饺子。”
怎么跟我一样,光想着吃。
沈宸嘿嘿笑了两声,抬头招呼二旦,让他过来帮小花扫雪。
对姐姐的话,二旦可不敢不听,麻溜地过来,抢过小花手里的扫帚,哗哗地扫得卖力。
“姐,领我出去玩儿呀!”小花没了活计,又听到外面孩子们的叫声、笑声,便去拉沈宸的手。
“你不认识村里的孩子?”沈宸牵着小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常在一块玩儿,很快就熟了。”
小花说道:“倒是认识几个,可俺愿意跟着姐走动。”
沈宸笑了笑,说道:“可这村上也没有卖好吃的,连个杂货铺都没有。”
“到菊子姐家去呀!”小花提着建议,“看她在干啥?”
沈宸想了想,说道:“走吧,去看看。”
村子里的人家都不富裕,可过年也有些新气象,买红纸、贴对联,或者挂个红灯笼。
来到菊子家,王大娘正在热气腾腾地煮肉、蒸馒头,手揉面、脚烧火,忙的不可开交。
王大爷在屋里和一个老汉在下象棋,两人喝着枣茶,说话聊天,很是悠闲自在。
菊子听到招呼,开门出来,把沈宸和小花领到她住的屋。
这丫头,真是惯得,也不帮着干活儿,就躲在屋里。
沈宸仔细看着菊子,发现这丫头收拾得干净利索,粗大黑亮的辫子上还扎着个蝴蝶结。
“哎呀,过年了,你咋也不打扮一下。”菊子眼神里带着笑,薄嘴唇微微翘起,象一朵小喇叭花,拉着沈宸坐在炕边,便伸手摘下沈宸的白绒帽。
沈宸赶忙按住菊子,笑道:“别忙活,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以后也不想麻烦。”
菊子撇嘴,不听沈宸的阻止,硬是拿着木梳给沈宸整理头发,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竟然有些女孩家化妆用的小物件。
“停,停。”沈宸这下可受不了,赶忙起身,说道:“梳了头发就行了,这些就免了。你再来,我就走了。”
菊子轻推了沈宸一把,说道:“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就不爱打扮呢?真是的,不知道你咋想的。”
沈宸笑了笑,伸手拉过小笸箩,里面有炒熟的瓜子、花生,他招呼着小花来吃。
菊子见沈宸不听摆弄,意犹未尽,便把小花拉到身旁,把辫子打开重新编,又把头绳编成蝴蝶结。
沈宸耸耸肩膀,将剥开的花生放在手上,另一只手一拍手腕,花生飞到空中,他张嘴接住,冲着菊子笑着挑挑眉毛。
菊子咯咯笑着,说道:“你呀,老是有花样儿。”
小花看得有趣,把剥好的花生也放到沈宸手里,笑道:“姐姐,再来一个。”
沈宸笑着点头,又如样表演一次,惹得小花一阵欢笑。
菊子学着沈宸的样子也想来一次,可花生不争气地砸在了脸上,又被沈宸的快手接住。
“张嘴,看我能不能扔进去。”沈宸逗着菊子,拈着花生做着投篮的架势。
菊子做了个怪样儿,说道:“才不听你的呢!”
停顿了一下,菊子坐到沈宸旁边,问道:“听说主力部队回来了。我想,你那么厉害,他们会不会收了你?”
这词用得?沈宸翻了翻眼睛,说道:“我是妖怪呀,还收了我?”
菊子茫然,眨了眨眼睛,终于是明白过来,不由得笑得前仰后合。
大笑过后还不罢休,菊子又搂着沈宸的肩膀,边笑边语不成声地说道:“你,你就是,就是妖怪。得象法海,那样,拿个大碗,收,收了你。”
没文化真可怕!沈宸也被逗笑了,说道:“大碗哪,那可收不了我,得用大缸还差不多。”
菊子又是一阵大笑,还是搂着沈宸不放。笑得差不多,两个丫头象亲亲热热的好姐妹,又开始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
对于来到农村的第一个除夕,沈宸的心情挺复杂。
每逢佳节备思亲,虽然他从穿越以后就算是没有什么亲人了。可在上海的那些朋友,陆双、楚娇、曹怡馨,甚至还有狗子,又都想了起来。
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或者说自己又会以怎样的面目去见这些人。沈宸摆弄着一小块面团,一时竟有些走神。
对叔叔、婶子等人来说,这个年也与以往不同。从吃上看,山鸡炖蘑菇,白菜肉馅的饺子,嵌着大枣的馍馍,黄米做的年糕,多少年少见的丰盛。
穿着上也与往年不同,婶子和小花都做了新衣服,叔叔和二旦也添了身蓝裤褂,更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各人的心情虽都高兴,但又有各自的不同。
叔叔婶子为新家的安定,不必再受鬼子的统治,以及家中的热闹而高兴;二旦和小花则觉得有好吃的,苦日子好象没有了,而感到轻松和喜悦。
一个个圆圆白白的饺子摆在了盖帘上,婶子脸上一直带着笑,看着她和沈宸,主要是她创造的那群白饺子,好象一群吃圆了肚子的小白鹅。
看沈宸好象在想什么事情,或者是有些困倦,捏的饺子也三圆四不扁的,婶子便笑着说道:“大梅呀,你要是困了,就去你屋里眯一会儿。”
沈宸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倒是不困,就是在想事情。”
在上海还好,灯红酒绿,玩乐的地方也多。可在这山村,真的很无聊,过年也没啥娱乐活动。
所以,说是不困,可饺子包完了,坐在炕上没多长时间,沈宸就开始瞌睡了。
按照旧时的习俗,除夕守夜是要熬一宿的。
可没音乐,没麻将,连个扑克也没有,沈宸又不会婶子似的会做活儿,象小花二旦似的老往外跑,干坐着聊些家长里短,不困就见鬼了。
“真得睡一会儿了。”沈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叔,婶,我去躺一躺啊,实在困得受不了。”
孙洪山和婶子对视了一眼,还是心疼侄女,都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迷迷糊糊地睡了能有两三个小时,外面零星响了几声鞭炮,沈宸便醒了过来。
按规矩,大年初一吃饺子没外人儿,都要早早的吃,以便和拜年的人错开。
眼见婶子已经在忙活着下饺子,沈宸也不想去帮忙,或者说去添乱。他走出屋子,看着院门上的小灯笼,凝神望着那一点透过红纸的光亮。
虽然对于将来,沈宸还有些心存忐忑,但他并不消沉。
就象这盏小灯笼,暗夜漆漆,漫漫无边,自己能点亮心中的灵魂之灯,照见自己的丑恶,卑怯与自私。
然后,作一个勇者,在艰难的奋斗中最终获取胜利,他对此有着强大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