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当然不会给埃弗雷特上堂教育课,话说到了,是他的先知先觉;可事情还未发生,难道就要别人确信无疑?
埃弗雷特除了要调职外,还透露出警务处可能会提拔沈宸作华人督察。
对此,沈宸已经不太在意。反正他已经要离开,再高的官职对他也没什么吸引力。
“再干几年,我可能去荷属东印度,买个农场,或者橡胶园。”埃弗雷特摸着唇上的小胡子,很感慨,也很是憧憬,“德萨去了巴厘巴板,准备开发油田。”
“油田嘛,那可是个赚大钱的买卖。”沈宸笑了笑,却不再说日本人可能把那里也打下来。
“婆罗洲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劳力问题还需要费些脑筋。”珍妮芙喝的酒不多,但脸也红扑扑的,她善意地提醒道:“本地土著人不好,你想雇用华人,就必须与当地的华人社团打交道。他们各有组织,互相之间也有矛盾。当然,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算不得太大的麻烦。”
埃弗雷特点头赞同,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早,以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儿呢?”
珍妮芙和曹怡馨走到一旁,不知在说些什么,不时发出一阵欢笑。
“沈,你是否愿意加入一个组织,英国人领导的,为应对突发情况而做的准备……”埃弗雷特有些隐晦地向沈宸诉说着。
就在敦刻尔克大撤退和法国沦陷不久,英国特勤部宣告成立。
丘吉尔迫切希望地告诉世人,即使英国无法全面进攻被纳粹占领的欧洲,但它仍然有着重要的军事作用。
于是,他下达了一道著名的命令:“让欧洲燃起烈火!”
特勤部的目标就是在敌占区与抵抗组织合作进行地下活动,而英国为这些抵抗组织提供武器弹药、技术援助、人员训练和军事顾问。
虽然特勤部并没有实现丘吉尔的全部愿望,但它还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尤其是战争末期,它激励和援助了很多抵抗组织,在法国、波兰和南斯拉夫等国的效果,尤其明显。
而早在珍珠港事件一年前,英国高层就做出了建立特勤部远东分部,以备应对突发的战争的决定。
特勤部官员琼斯受命筹划“东方行动”——远东分部的代号,而总部则设在新加坡。
琼斯就任后,立即着手建立一套地区组织。而且,他接到指示,在上海任命一位“一把手”负责整个华北地区。
按照琼斯的计划,一把手不得联络特工,手下应有多位二把手,最好是英国人,让他们联系俄国、日本、中国和一般联络人。
每个二把手都不知道其他二把手在做什么,如果可能的话,这些二把手最好能有来自中立国的副手。这样,即使日本占领华北,他们还能继续执行任务。
而上海的“东方行动”的一把手,则是瓦伦丁,他是前卜内门洋碱公司的副总裁,曾在工部局担任董事。
显然,瓦伦丁虽然是位成功的商人,但缺乏敏锐的感觉,快刀斩乱麻的本事,以及这个职位必须具备的激励下属的能力。
正因为缺乏经验,缺乏资源,且因为英国不同军事、外交、情报机构之间矛盾的掣肘,瓦伦丁往往手足无措。
不过,瓦伦丁还是成功地在上海建立起了基层组织,包括酒商甘德、联合人寿保险公司经理乔治、商人肯尼思,以及股票经纪人爱德华和租界前警务处副处长克拉克。
从这些人员组成来看,显出英国早期的海外活动是多么幼稚。上海小组的成员全都是惹人注意的英国佬,如何能在日本占领后展开活动?
琼斯对瓦伦丁的工作颇为不满,在指示中明确指出,只有“训练和利用亚洲人特工”,才能有实质性的改观。
其实,欧战爆发后,上海大大小小的德国公司便成为英国人最唾手可得的破坏目标。
而意大利参战后,他们在上海的经济、军事和海运设施也成为英国准备下手的目标。
但东方行动上海分部却没有行动,公共租界的“中立”地带观念束缚了他们。
再者,英国在上海的利益是如此巨大。任何一场地下战争的最大输家,都有可能是英国人自己。更何况,英国在对日外交中还采取了绥靖政策。
听了埃弗雷特的讲述,尽管不是很详细,但沈宸也觉得这个什么“东方行动”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沈宸并没有一口回绝,因为在他看来,或许以后能从这个分部得到武器弹药方面的援助。
对沈宸的态度,埃弗雷特也没有勉强。而且,他调职天津,也有着秘密情报工作的因素。
事情谈完了,接下来就是方城大战了。
听着有些蹩脚的“碰”“吃”“杠”“胡”等专业术语,沈宸觉得相当有趣。你说你个老外,还想在国粹上和中国人较量,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哈。
打个通宵自然是玩笑之语,八圈之后,曹怡馨和珍妮芙便打起了呵欠,这局中外麻将对抗,也就宣告结束了。
回到曹怡馨家里,两人洗漱一下便上床休息。睡前的亲热和运动之后,趁着云雨停歇的小憩,沈宸把去香港的任务告诉了曹怡馨。
“换个人去既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人脉。”沈宸摸着曹怡馨的头发,缓缓说道:“这次去了香港,就不要回来啦!”
曹怡馨象个小猫似的趴在沈宸胸膛上,微微侧脸问道:“那你呢,把我打发走,你好去找别的小姑娘啊?”
沈宸笑了笑,说道:“我也要离开这里,安排得都差不多了。”
曹怡馨想了想,说道:“要不要回来,我也说了不算。”
“又是要服从组织命令是吧?”沈宸抿了下嘴角,说道:“你到香港后,我会在这边放出风声,让日本人知道你是重庆特工。这样,你就不会再被派回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去香港,我等你。”曹怡馨很是期盼地说道:“或者,你要去哪里,我跟着。”
沈宸也不知道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离开,也不知道即便以后再见面会是怎样的状况。
“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好,总在一两个月之内吧!”沈宸有些模棱两可地说道:“到时候再联系,你给我个通讯地址。电报、书信,都可以。”
“好吧!”曹怡馨伸手摸了摸沈宸的脸,笑道:“可不准放人家鸽子。要不,饶不了你。”
沈宸抚着曹怡馨的肩膀,脸上笑得如常,心中却浮起愧疚和苦涩。
……………
真的要走了!
沈宸得到玉佩,并且挂在胸前以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但不管怎么走,沈宸已经定下的计划还是要执行下去,不会半途而废。
而最主要的打击,首先就落到了黑龙会头上。
“哗啦!”一盆冷水照头泼在龟田的头上。
哼了一声,龟田慢慢醒了过来,但沈宸使用的麻醉药的药效很强,他的头脑昏沉,身体疲弱无力,外面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般。
一下剧痛从腰肋处传来,龟田痛得闷哼了一声,蜷缩起来,他的手脚都被手铐锁住,只能侧身躺在冰凉的地上。
紧接着又是几下打击,他的脸上也挨了一脚,鼻口冒出血来。
狗子狠狠揍了龟田一顿后,轻篾地笑道:“该死的日本鬼子,象条癞皮狗。”
沈宸走了过来,抱着膀子看着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的龟田,冷冷一笑,转头对狗子说道:“他随身物品检查过了吗?”
“身上搜查过了,那个箱子还没有。”狗子指了指旁边的铁皮箱子,说道:“我想先把他弄醒,然后再――”
“几个小时了?”沈宸眯起眼睛,用脚重重踩在龟田的头上。
“快两个小时了。”狗子回答道。
“这个麻醉药的效力很强,甚至可以让狮虎沉睡两个小时以上。”沈宸慢慢地收回脚,猛地踢在龟田的肚子上,看着龟田蜷缩成虾米状,鄙夷地翘起了嘴角。
“至于这个日本鬼,还得再呆一会儿才能完全清醒,才能回答我们的问题。”
狗子打开了龟田的铁皮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搜了一遍,几件衣服被胡乱扔在地上,然后抬起头,有些失望地对沈宸说道:“师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物品,看来重要的东西他并没有随身携带。”
沈宸点了点头,并没露出特别失望的表情,说道:“看来他是有些聪明的,不过,这就要看他的嘴巴是不是够严了。”
狗子嘿嘿一笑,恶狠狠地说道:“一会儿就让我们来伺候他吧,就算是铜牙铁嘴,也会让他开口说话。”
沈宸也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呆会儿看你的。”
审讯、逼供也是一门学问,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有用的情报,当然是特工的必学课程之一。
声音渐渐远去,周围安静下来,被沈宸认为还需要至少一个小时才会清醒的龟田,慢慢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尽管强烈的晕眩不时袭上脑际,但被殴打的疼痛倒使他的精神能够慢慢集中。他奋起意志,咬紧牙根,尽力使自己的头脑变得清澈。
随着汗珠从毛孔中不断流出,麻醉药的药力在慢慢挥发,龟田感到晕眩感逐渐退减,他成功地抵消了麻醉药的作用,但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但龟田知道,他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拼尽力气,他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了几下,来到铁皮箱子旁边,费力地喘着气,他慢慢坐了起来。
他的手被两副手铐反铐在背后,尽管他不会传说中的缩骨神功,但关节能进行伸缩和转折。
箱子的薄薄夹层被打开,龟田凭着手指的触觉,挑了一个尖钩型的工具,摸索着,插进了手铐的锁眼……
双手自由了,龟田又捅开了脚上的铐子,这一些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感到极为疲累。
他知道,以这种状态是不适合与敌人搏斗的,只有出奇不意,干掉那几个敌人。
该死的支那人,到底是哪个组织的,怎么会与自己过不去?
龟田挪到墙角,斜倚着坐下,将手脚上的铐子都虚虚地戴上,将匕首放在身后,调匀呼吸,慢慢恢复着体力。
这是间二十多平的地下室。对,只是地下室,而不是那种专业的审讯室。
没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另一边靠墙处还堆放着木箱,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八嘎牙鲁,敢打我,龟田嘴角上翘,眼中射出了阴冷的寒光。
他已经忘了过去是如何残酷地折磨落到他手里的犯人的,只觉得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
随着脑袋的不断清醒,他已经想明白了此次失手被擒的原由。作为在法租界里黑龙会的耳目,他可能是行事嚣张了一些。
咣当一声,门被打开,然后是楼梯上的脚步声响起,龟田眯了眯眼睛,斜歪着头躺在地上,装出还在昏睡的样子。
沈宸和狗子走了进来,狗子手里提着小火炉和一桶水。
“这家伙,还睡得这么死呢!”沈宸不屑地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龟田,迈步走过去,突然眼神凌厉,狠狠一脚踢在龟田的头部。
龟田还等着对手靠近,放松警惕呢,没想到一脚就把他踢得昏了过去。
等龟田被冷水泼醒,睁开眼睛,看到沈宸已经打开了箱子的夹层,里面的东西都被摆了出来。
而狗子正收拾着炉子,看到龟田睁开眼睛,他嘿嘿一笑,把火钳子捅了捅,炭火变得红亮起来。
“用这个很方便,滋滋的烤肉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日本鬼就会惨叫着问一答十。或者灌水,半桶水下去,他就会连祖宗八代都说出来。”沈宸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又低下头去。
龟田知道被耍了一回,用力挣扎,发现手脚已经被锁得结结实实。
狗子走了过来,毫无怜悯地将烧红的火钳子烙在龟田的后背、大腿、前胸,稍触即走,既让他感到疼痛难忍,又不使他再次陷入昏迷。
龟田疼得时而蜷伸得象只虾米,时而双脚乱蹬,象是溺水待毙的老鼠,他的嘴里不断发出变了调的痛呼,低沉而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