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园路,李士君宅邸。
平时戒备很严,但随着李士君带着保镖的匆忙离去,只剩下了四五个特务保护。
一辆汽车缓缓停在了李宅的大门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楚娇走出汽车,旁若无人地上前叫门。
门房里跑出一个特务,隔着铁栅栏大门向外看着,却并不认识。
“是李主任叫我来的。”楚娇的脸上浓妆艳抹,与往常简直是判若两人,小脸一扬,很有气势的样子。
小特务也不敢轻易得罪,赶忙说道:“李主任不在家,您去76号找他?”
“叶吉卿呢?”楚娇眼睛一瞪,不悦地说道:“我见她也行。”
小特务陪着笑脸,说道:“夫人在家,请问您贵姓,我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楚娇哼了一声,说道:“告诉叶吉卿,就说是岩井公馆的真子来了。”
日本人?!小特务心中一惊,旋即恍然,怪不得说话这么冲,原来是主子的主子来了。
“您稍等,稍等。”小特务点头哈腰,转身就向门房跑去。
楚娇回头向门边让了让,向后面做了个手势。
得到信号,张成富猛踩油门,将车开起,提到最大车速,冲着大门便撞了上去。
咣,两扇铁栅栏门被撞开。汽车毫不停留,象一头失控的疯牛冲向洋楼。
张成富把车直开到洋楼前,猛打方向盘,想来个漂亮的漂移,可这破汽车实在不给力,勉强斜着停在了楼门口。
汽车一停,张成富便操起武器,开门跳出,带枪托的驳壳枪上肩,向楼内杀去。
小特务刚进门房,还没来得及拿电话,便听到了身后的巨响。
他和另两个特务赶忙向外望去,才发现不知哪来的汽车已经撞开铁门,冲了进去。
几个特务大吃一惊,慌忙冲出门房,大声喊叫着,掏枪向汽车追去。
卟、卟、卟……楚娇从门外突然闪身而出,双手持枪,连续射击。三个特务光看汽车了,根本没防备,接连中弹倒地。
干掉三个特务,楚娇并不停留,迅速跑向洋楼。
又一辆汽车驶来,在大门口轻松地拐头,倒着向大门口一扎,堵个严实。
车门一开,沈宸和赵有才一左一右,手持武器,向大门两旁侧身一躲,既是掩护,又是拦截。
张成富一脚踹开楼门,蹲身侧滚,进入了楼内。
楼内的特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外面的汽车声、喊叫声,忙着起身察看。
张成富立足已稳,冲过楼道,眼前便是大方厅,正面对一个走过来的特务。
呯、呯!两声变声的枪响,特务胸前连中两枪,连声都没发出,便仰面倒下。
迅速侧身下蹲,张成富的枪口又对准了另一个特务,这个家伙惊呼着掏出手枪,三颗子弹已经迎面射来。
一个短促的小点射,三颗子弹将特务打得如寒风中的战栗,抖颤着摔倒在地。
驳壳枪属于大威力手枪,二十发的弹夹能提供持续火力,再加上比木盒子轻便不少的折叠枪托,抵肩射击能有效地遏制枪口上跳的缺陷,实在是近战的利器之一。
一楼的两个特务一枪没发,便被击毙。张成富迅速扫视四周,警惕地靠近楼梯。
此时,楚娇也跑了进来,两人交换眼色,以双人战术队形交叉掩护着向楼上走去。
啪,啪……由上而下射来几颗子弹,楼上竟还有一个特务。射击是盲目的,特务的意图是想封锁楼梯。
趁着射击的间隙,张成富将手腕一弯,枪口贴着楼梯扶手,约摸着角度,便向上胡乱打出半梭子。
枪还在响,楚娇从旁边蹿出,贴着另一面的墙壁,双手举枪瞄准。
枪声一停,特务又探出头来,刚要开枪,楚娇已经先行射击,连续两枪,击毙了敌人。
两人继续交错前进,直上二楼……
李士君的宅子附近,还有几家汉奸毗邻而居。枪声一响,没过多大一会儿,便有保镖护院前来察看究竟。
等这些家伙小心翼翼地接近大门,沈宸和赵有才突然从门里跳出,向着两个方向狂暴扫射。
赵有才手中是带弹鼓的汤姆森冲锋枪,沈宸则是花机关,密集而凶狠的扫射,几秒钟的时间便把几个多事的家伙打成了筛子。
限时行动,那两个家伙也该出来了。
沈宸估摸着时间,退身回去,更换了弹夹。
楚娇和张成富一前一后,冲出洋楼,朝破损的汽车里扔了燃烧瓶,便向着大门狂奔。
两人跑到大门,刚钻进汽车,二楼的窗口突然迸出爆炸的火光,破碎的玻璃哗啦啦掉了一地,火焰、黑烟随之冒了出来。
汽车发动起来,冲出大门,向左一拐,上了马路,疾驰如风向东而去。
哒哒哒……沈宸手中的花机关再度喷出火舌,几个不知死活,持枪冲出来的家伙,在弹雨中摇摆。
汽车驶出很远,拐了个弯,钻进一条小胡同停了下来。楚娇、赵有才和张成富下车,钻进旁边停着的一辆汽车,发动、急驶而去。
沈宸自己开着汽车,出了胡同,拐上另一条马路,向公共租界而去。
他的身份,足以应付公共租界的盘查,虽然这只是可能。而这辆汽车,连带着汽车里的武器,他是要开去销毁的。
…………
还在76号忙得焦头烂额的李士君,接到家中遭袭的消息,大惊失色,带着手下又飞速赶回。
残破的铁栅门,血泊中的尸体,这是首先映入李士君眼帘的;抬头看,火焰和黑烟包裹着不远处的洋楼。
消防队在忙来忙去,李士君心急如焚,刚靠近洋楼,便感到热浪灼人,又被手下拉住。
“主任,危险哪!”
李士君用力想挣脱,又有人拦阻,并抱住了他。
好说歹劝,终于把李士君拉到了后面,火扑灭之前,他是不会知道老婆孩子是否幸存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就是有人执迷不悟。
李士君不是个笨蛋,相反,他很聪明。
但在这场中储券的推行战中,他急于建功,或者说是本来就心狠手辣,指使着手下滥杀无辜。现在,就是他的恶报。
以往,即便是重庆方面,也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为由,没有对汉奸家属采取报复措施。
的确,有多家属都表态拒绝与汉奸来往,如梅思平女儿宣布断绝父女关系,这事还挺有普遍教育意义。
可象李士君,不动他的家属,任由其指使手下,绑架杀害普通的银行职工,却有些迂腐了。
现在,李士君这个杀人魔王,终于尝到了丧失亲人的痛苦。
火被扑灭了,几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抬了出来。
仔细辨认之下,就有与他一起投敌当汉奸,并在76号内掌管过财政大权的老婆叶吉卿。另一具身体较小的,不用说,就是李士君的年幼的儿子。
这么说起来的话,叶吉卿也是个该死的汉奸,死有余辜,不算株连;只有年幼的儿子,摊上这样的汉奸父母,枉送了性命。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李士君放声大哭,悲难自抑。可这又怪得了谁,活该!
……………
一场大爆炸、大燃烧,一场血腥杀戮,即便是封锁消息,也有很多人知道了事情原委,更不用说在76号内有眼线的军统。
马名宇还没找楚娇询问,楚娇已经主动约了他见面。
见面的地点就在老修车行,楚娇平常只是偶尔来看看,大部分的精力都在新车行。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楚娇便来到了老车行,听经理介绍了一下最近的经营状况,便在办公室里随意翻着报表,等着马名宇。
马名宇也很准时,开着辆汽车,以检修的名义来到。假说有大生意,楚娇接到经理的电话,自然是很痛快地让马名宇来到办公室详谈。
“这里很安全,不会有外人打扰。”楚娇从包里拿出两张纸,递给马名宇,“看完再问。”
马名宇接过纸,翻看起来,一张纸上画着李文斯抛射炮的示意图和简单介绍,以及当时距离76号外墙的距离等图纸,另外一张纸上则是使用的炸药和汽油的数量。
“什么意思?”马名宇有些迷惑,他知道这可不只是楚娇要告诉他的全部。
楚娇懒洋洋地倚在沙发椅中,手指转着耳朵的头发,淡淡地笑道:“答应过你的,让你加官晋爵。有了这些,你也好向上面汇报啊!”
马名宇摇了摇头,说道:“送来的功绩我不要。你要有那个心,为什么行动时不通知我参加?”
“那可不行。”楚娇稍微挺直了些身体,说道:“和你一样,我说了不算。”
马名宇晃了晃手里的纸,揶揄道:“袭击李宅也是你们干的吧,怎么不让给我?”
楚娇看着马名宇,脸色严肃起来,说道:“杀李士君的家眷,包括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你确定要领这份功劳?”
马名宇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只是这么一说。不过,难道你们要宣布对此负责?”
楚娇抿了下嘴角,说道:“没人负责,让敌人去猜吧!”
“那不还是要猜到组织身上?”马名宇笑了笑,无所谓地一摊手,说道:“好吧,愿意怎么猜就怎么猜。其实,就是组织宣布负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娇沉吟了一下,说道:“对中储券的推行,我想提个建议,不要去针对性地去刺杀某个人了,没有用。哪怕是周佛海、李士君死了,也影响不到中储券,还有别的汉奸来干。”
“再说——”楚娇抬手按了一下,继续说道:“在上海租界,英、美是支持法币的,他们也知道中储券完全没有储备金,形同废纸;而在日占区,老百姓在刺刀下又有什么办法,你们也无法阻止,不是吗?”
自上海沦陷以后,法币的汇价明显呈下降的趋势,通货膨胀比较严重,央、中、交、农四行在日伪占领地区的业务也受到了很大的损害。
但是,由于国民*政府采取了较为及时、得当的措施,并且得到了英、美方面和租界当局的公开支持,法币在上海地区与“中储券”的较量中仍然是占据上风。
而在上海的租界,法币与中储券的交锋,则基本上是占绝对优势。
马名宇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担心76号继续滥杀无辜吧?”
楚娇有些鄙夷地撇了撇嘴,说道:“有了两次教训,你们也没有那些银行职员转移到安全地方,或者是进行下保护。就冲这点,我挺瞧不起你们的。”
“别一竿子打翻全船人哪!”马名宇抱屈道:“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情。”
楚娇摆了下手,说道:“别把目光老盯在那些大汉奸、大坏蛋身上,多杀些76号的喽罗,作用也很大。这么长时间了,老盯着什么傅攸庵、张晓林、丁李这些人,你们有什么成绩?我看就是浪费时间。”
马名宇没有直接回答,笑了笑,说道:“你们这次大行动可真够狠的,76号损失惨重,要有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了。”
停顿了一下,马名宇继续说道:“如果再等几天,我搞到更多的炸药,战果会更大。或者提前通知我,我带着人进行第二波攻击,干掉丁李也有可能。”
“也许吧!”楚娇倒不觉得遗憾,说道:“我们相信你,却不相信你的手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漏的可能,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原来是这样。”马名宇点了点头,也不得不承认楚娇的担心有道理,76号能壮大,层出不穷的叛徒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你照着画一份,原稿我要销毁。”楚娇轻轻拍了拍桌子,说道:“现在就画吧,我等你。”
“过于谨慎了吧!”马名宇嘴上这么说,可还是照着楚娇所说,把椅子往前搬,接过了楚娇递来的纸笔。
“小心无大错。”楚娇起身给马名宇倒了杯水,坐下来静静地等待。
马名宇没有照着原样画,只是把一些数据记下来,准备回去再补上图纸。
说实话,他愿意和楚娇多呆一会儿,哪怕是这样低着头,知道楚娇在不时注视他,眼角一瞟,还能看见楚娇,就很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