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娇快二十了,正是充满浪漫与幻想的年龄,也正是热血奔腾,不计后果的时候。
与那时候有思想,有血性的青年人一样,最容易受到反日爱国情绪的影响。
看着国家沦陷,日人紧逼,他们感到痛心疾首,甚至会不惜生命去改变和扭转这种情形。
从这方面来说,楚娇要感谢沈宸。
不是沈宸教了她发泄仇恨的技能,她就只能象大多数沦陷区的国人一样,把仇恨深埋在心底。甚至还要强颜欢笑、装腔作势,麻木而无奈地看着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
血与火,爆炸与子弹,也只有这些,才能打破这沉闷的城市象死亡一样的静寂,让那些甘心作亡国奴的人重新考虑自己的行为。
没错,她已经投身于这场可能会流血、牺牲的战斗。但她不后悔,以后她还要更象一个勇士那样,去和鬼子进行真正的战斗。
门被轻轻敲响,丫环进来,说是外面一位先生送了一封信,是给楚娇的。
信?是沈宸送来的?
尽管楚娇知道沈宸这几天会窝在家里,连门都不出。但还是有些期待地接过信,打发走了丫环,拆开阅读。
说实话,楚娇对沈宸是如何逃脱的很感兴趣。除了关心,还有她对新的技能、手段的渴望。
但看完信,楚娇有点失望。不是沈宸写的,而是马名宇。信中当然不会谈什么机密的事情,只是约她在附近的某地点见面。
楚娇想了想,觉得还是应约的好。估计是马名宇知道了昨天晚上袭击的事情,要向她了解情况的。
穿好衣服,收拾了一下,楚娇下了楼。就快要吃饭了,楚雄飞叫住了女儿,询问她要去哪。
“朋友约好了在一起吃个饭。”楚娇撒了个小谎,说道:“几个女同学,为赵婉君庆祝生日。”
楚雄飞也知道女儿大了,有些社交活动是阻拦不了的。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让有才开车,送你去,再送你回来。嗯,可别太晚了。”
赵有才这个司机兼保镖,表现得挺称职,赢得了楚雄飞的信任。可楚雄飞却不知道,这两人是串通好的,一直在瞒着他干秘密的事情。
“爹,你放心吧!”楚娇乖巧地答应着,叫上赵有才,开车出门。
见面的地点是家饭馆,马名宇却并没象楚娇想的那样,见面就问个不停。反倒是对昨晚的事情一句没说,只是热情地请楚娇和赵有才坐下吃饭。
楚娇很快想明白了,首先这地方不是很适合谈机密的事情,其次是到了吃饭时间,饿着肚子谈事情,总是有些不太舒服。
她是这样想的,便放松下来,点了自己喜欢的菜,大大方方地吃喝起来。
“吃完饭到我的住处坐坐?”马名宇果然提出了建议,楚娇却摇头拒绝。
“不去。”楚娇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咀嚼了一会儿,才说道:“要坐,你就跟我去**路**号。”
马名宇皱了皱眉,说道:“二楼有房客,恐怕不太方便吧?”
“今晚他们都不在。”赵有才解释道:“一个在电台播音,另一个回家看望父母,晚上不回来住了。”
“那个巡捕呢?”马名宇觉得漏了一个。
“他走了好几天了,去外地处理家事。”赵有才补充了一下。
马名宇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说完,他冲着楚娇笑了笑,“你是不相信我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楚娇淡淡一笑,说道:“不是相信不相信,我只是不想在陌生的地方接受盘问。”
马名宇看似奇怪地表情,笑道:“谁说我要盘问你了?”
楚娇的脸上也浮现出奇怪的神色,歪着头审视马名宇,最后撇了撇嘴,说道:“我猜的。”
马名宇笑出了声,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楚大小姐神机妙算,让你猜中了。”
楚娇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那样说?真是,我还以为想错了呢!”
马名宇笑得更开心,甚至又叫了一壶黄酒,给楚娇也倒上一杯。
“都说酒后吐真言,楚小姐不会害怕,不敢喝吧?”马名宇开着玩笑,他知道楚娇的酒量,一壶黄酒也不会让她失态。
“我才不怕呢!”楚娇轻抿着滚烫的黄酒,笑道:“可我就不多喝,你也没招儿。”
马名宇无奈地点头,说道:“对楚小姐,我是越来越没招儿了。这可是实话,一点虚假也没有。”
楚娇略显得意地笑了笑,吃喝得更加欢快。
……………
锣鼓响亮,弦声悠扬,戏园里热闹而又欢乐。
张成富正在享受着行动之后的放松,心情一畅,连那台上听不懂的戏剧似乎也变得生动起来。
韩芳宝所唱的戏剧,又被称为越剧,而她所在的是一个全由女子搭成的戏班子(女子越剧)。
“台上的赵老板出道只两年,已经非常红了。”旁边的听客在和别人说着话,“唱得多好,是吧?”
张成富听不太出好坏,只觉得服装很华丽。
“那个配角的小丫头还是太慌,‘青山绿水难描画’的绿唱错了,后一句还抢了一板。”听客讲得津津有味,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还有,那个摇橹的身段也嫌太硬,还得好好练哪!要是赵老板能好好教她,凭她的相貌身段,应该也能成为名角。”
“站立在……屏风后……侧耳细听……”台上饰演丫环的韩芳宝在娓娓歌唱,台下是一阵阵的喝彩声。
可张成富却有些暗自吃惊,因为喝彩声中还夹杂了一些奇声怪叫,听起来有些不对头。
“好——好——小娘们够漂亮。”
“好——好——小娘们上家里唱吧!”
许多观众不由转过头,厌烦地望着捣乱的几个人,一些观众甚至用“嘘”声表示不满。
“滚你*娘的,你们他*娘的管得着大爷喊好吗?”一个五大三粗的麻脸汉子瞪起了凶眼,喊声压过了台上的唱腔,“爷花钱买票,叫好才是捧场呢!”
乱喊乱叫越来越响,台上的韩芳宝都没法唱下去了。
前台主事一看情形不妙,赶忙跑过去赔情道歉地说好话,可这几个人不吃这一套,闹得更凶了。
“叮咣!”一把茶壶扔上了戏台,差点砸到了赵老板。
这似乎是个信号,楼上包厢、池子里有十几个家伙应声响应,茶壶、茶碗、盘子都朝台上飞了过去。
戏院里顿时乱成了一片,大人喊小孩哭,观众也都惊慌地向门外跑去。
张成富知道这个时候向外跑并不明智,赶忙奔到舞台,伸出手臂护住韩芳宝,贴着墙等待乱劲儿过去才离开此地。
“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赵老板。是周二爷找来的地痞,那个麻脸的叫祝三。”出了戏园,韩芳宝在路上给张成富讲着原因。
赵巧珍唱得挺红,长得也漂亮,周二爷是个好色之徒,一眼便看中了她。又送行头,又送头面,园子里一包就是三分之一的票钱。
可韩巧珍不愿意应酬他,人家认识了一个青年,姓张的,私下里已经山盟海誓。
周二爷探听到了赵巧珍和张姓青年的一些事情,十分恼火,找了地痞流氓捣乱,还放出话来,“别看她现在红了,我还就能教她黑了。我姓周的可不是好相与的,不服贴咱就走着瞧。”
“那赵老板怎么说?”张成富并没有太在意,随口问着。
“赵老板倒是倔得很。”韩芳宝似乎很赞赏,说道:“她说了,我就是个卖艺的,可不是卖身的。他送东西送钱是他愿意的,又不是我向他要的。”
“那她这戏还能唱下去吗?”张成富不无担心地问道。
“戏园子也认识帮派的人,要找人说和。”韩芳宝停顿了一下,说道:“要是不成的话,就换个地方,法租界不行就上公共租界,上海不行就上天津。”
嗯,这倒也是个解决的办法。张成富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就把这事儿给放下了。
……………
此时,楚娇和马名宇、赵有才已经回到了洋楼。
进屋坐定之后,楚娇便不说话了,赵有才则在外面望风。
“时间不早了,回去晚了要挨爹爹骂的。”楚娇终于说话了,但却是苦着脸。
马名宇想笑,又忍住了。说好了坐一坐,好好谈话的,这丫头又要耍花招儿。
“昨晚去沪西,在76号眼皮底下杀人、放火,是你们干的吧?”马名于开门见山地问道:“别抵赖,我知道就是你们。”
楚娇皱眉、翻眼,好象经过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才无奈地点了点头。
马名宇的表情很严肃,审视着楚娇,又沉声问道:“有一个高手是谁?肯定不是你,也不是赵有才和张成富。”
楚娇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眼珠转了转,说道:“没有啊,就是我们三个呀!”
马名宇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三个,谁也没有那么好的身手。枪法也准,我猜,是你的师父。”
“我的老师不是你吗?”楚娇咧嘴笑道:“难道你忘了?”
马名宇似笑非笑,眯起眼睛问道:“那以前呢?我一直怀疑你的枪法是谁教的,想问呢,又怕你反感,就一直压着。”
“我——无师自通啊!”楚娇瞪着大眼睛,说谎也不眨一下,“听说过天才嘛,我就是呀!”
马名宇哼了一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信。”楚娇一歪头,开始耍无赖了。
“我不是想对你师父怎么样,只是想让他能更好地为国出力。”马名宇缓和了脸色和语气,说道:“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把鬼子汉奸都杀光吧?”
楚娇闭紧了嘴巴,看着马名宇,半晌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的嘴象石头一样严实,厉害吧?”
马名宇翻了翻眼睛,无奈而又头疼地轻抚额头,对楚娇真是没办法。
“76号有你们的卧底吧?”现在换成楚娇发问了,“要不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幸好昨晚没伤着他。”
“没被打死是真的。”马名宇苦笑了一下,说道:“只是一个小喽罗,就算被你们误杀,我也不会责怪你们。”
楚娇也不太在乎,行动务求隐密,哪有事先通知的道理?别说是个小卧底,就是马名宇,她也不会让他知道。
“天也黑,又是一通乱打,我还不知道特务汉奸到底死伤了多少呢?”楚娇笑着问道,她还真是很想知道取得了多大的战绩,干掉了多少坏蛋。
马名宇看着楚娇有些期待的神情,微笑说道:“我得到的情报也不完全,但打死的至少超过二十个,其中就有大汉奸凌显文、蔡洪田。现在,世界殡仪馆都摆满了。怎么样,满意吧?”
楚娇笑得开心,眼睛都成了月牙,连连点着头。
“这次还准备登报负责吧,以血旗门的名义?”
马名宇看着楚娇,那偶尔露出的不加掩饰的愉快,少女的纯真,让他心动。同时,他又感到了担心。
楚娇摇了摇头,说道:“动静太大了,我们还不打算成为众矢之的。”
马名宇轻轻颌首,说道:“这是明智的选择,众矢之的这个词也用得恰当。如果公开宣称负责,不仅是日本人、汉奸会死咬住不放。连其他组织的人也会追查,希望能招揽你们为己所用。”
楚娇看着马名宇,说道:“你是不是挺为难的,一件大功近在眼前,却不能去得。”
马名宇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思?让你行走于刀锋弹雨之中,是我不愿意的。只要你能安全,什么大功,什么晋升,对我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楚娇突然意识到马名宇的眼神里蕴含的意味,赶忙躲开他的目光,略有些紧张地低头摆弄着手指。
马名宇看着楚娇乌黑的头发,白皙的脖颈,直想伸手抚摸一下。但他还是忍住了,目光停注到楚娇手指上。
“小指上戴戒指,按西方的说法,是个什么意思?”马名宇并不是太清楚,无名指当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