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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莽夫(3)

    (很尴尬的告诉各位,我昨天才发现,第一卷的第四章及九十四章,两篇起到承上启下重要作用的章节,被关了禁闭。这两章对于人物性格,及事情是如何被推动的,起到了重要作用。我抠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什么原因,现在正在申诉中。如果说文中涉及到了部分不可描述的事情,那我只好双手画圈,诅咒某些不可描述的人。我这个描写连小巫都算不上。如果因为不可描述的原因,被不可描述的继续封闭,我也会申诉。对于带给各位的麻烦,深表歉意。)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不知私下达成了多少协议后,东林代表高攀龙作为第一阵指挥,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地图前。他其实根本不懂排兵布阵,也不知道怎么进攻撤退。用笔杆子指点江山他是内行,抡刀砍人那是纯粹的专业不对口。

    但张铨告诉他,皇上如今已经隐隐开始掌控朝政。所以这次训练,就是皇上测试人心的手段。你没有真本事不要紧,但必须得忠于皇上。皇上向东,咱不能向西。东林如今势微,更要抓住机会,以图东山再起。那阉货魏忠贤就是例子,人家现在可是东厂厂督了…

    帐中所挂还是明军的老式地图,敌军位置画一个圈了事,正南方划几道水流,表示周围有江河,但实际那条运河距此还有三十里地。正西的石景山,地图上不过一尺之遥,但根本就在训练场之外。至于正北和正东的森林和平原,地图上也仅仅是标注了名字而已。

    高攀龙看着这份地图若有所思:这它不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为之奈何?边上自然有人递上点子:兵书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着那帮金兵不知道我们虚实,以雷霆之势奔袭正门,方可一鼓而下。高攀龙频频点头,不错,兵贵神速,此法甚妙…

    田尔耕一听就火了:“雷霆之势?集结地距离围栏大门,还有将近一里地,真当那些金兵是傻子?你们再看清楚了,劳资率领的是步卒,不是飞骑!!要不你去试试,怎么个雷霆法!!”

    负责记录的傅山轻咳一声道:“左都督,皇上有令。文官布阵,武将听命。左都督执行便是,休要多言。”

    田尔耕一把摘下头盔怒道:“傅山,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这布阵也得讲究方法吧,前中后三军,各自布置多少人。进攻之时,何军为主,何军为客。万一败退,何军殿后。这些总得告诉我吧。就这么领军冲击?打仗不是这么来的!!!”

    高攀龙面色尴尬,只好轻咳数声遮掩,但又抹不下面子去向武将求教。于是,几个东林人凑在一起叽里咕噜后,高攀龙走到地图前,左臂甩袖背负身后,右手指着地图朗声道:“左都督,前军40人强攻,都督指挥中军30人居中调度,后军30人负责策应。开始吧。”

    田尔耕闻言几乎昏厥,这是玩小孩过家家啊。强攻?是稳扎稳打拆门而入,还是集中兵力破门强袭?劳资居中调度没错,后军策应也没错。可三军相隔多少为宜,各种号令又是如何?总得告诉我啊…“高侍郎,高老大人,你我有隙不假,可你不能公报私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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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有言,文人相轻。见高攀龙被田尔耕揪着衣领破口大骂,文臣自然给予了强烈的精神支持,心里却乐开了花:哎呀呀,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不懂就问嘛,绷着面子给谁看呢?

    武将吹胡子瞪眼,恨得牙痒痒。孙传庭和卢象升,尽力控制自己不要恼羞成怒。文臣之中名将不少,比如蹇达和孙承宗,武将都心服口服。可眼前这几位算什么?不如个鸟…

    这边还在为如何进攻扯皮时,几个骑兵疾速靠近围栏,在大门处停留了片刻,又迅疾离去。微风吹过,大门发出令人头皮一紧的怪响,开了。

    田尔耕的家丁首领,正百无聊赖地嚼着草根,笑看都督跳着脚骂人。怪声响过,他仅仅斜着眼一瞄,心中立刻警觉,额头拧出了深深的沟壑。虽未见人,但多年的杀伐生涯,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身边的老兵也个个打起精神,紧张地盯着门口。

    片刻之后,围栏里发出孤狼啸月般的凄厉嘶吼声,听的人头皮阵阵发麻。原本‘嗡嗡’作响的明军军阵,瞬间陷入了宁静。老兵严肃,新兵不安。就连距离更远的战马,都烦躁地喷着响鼻四蹄乱腾,惊起团团尘雾,骑兵急忙附耳安慰。

    田尔耕指着大门对高攀龙喝道:“我的老大人看见没有,围栏门都打开了,快点想出应对之法。难不成第一仗就让皇上看了笑话?”话音刚落,田尔耕又猛地回头看向围栏处,倒吸一口冷气:嘶…这门,怎么开了?皇上,是要我们野战?

    朱由校环抱双臂,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朱由检悄声道:“哥,那围栏里关的是人是兽?听起来怪瘆人的。”说罢,信王重重咽了口唾沫。虽然有些紧张,但一双眼睛却兴奋到发亮。

    朱由校头也不回地说:“金兵关在里面大半年了,每日只能吃个半饱。据观察哨说,为了争夺食物和饮水,他们分成了两大派,各自占据一边,几乎天天打架。很好的保持了野性和战斗力。用他们来测试目前军队的战斗力,最好不过。”

    “哥,照你这么说,我有点担心啊,这次训练可能真的会死人。”

    “死人?他们是军人,不是平民。收起你的圣母心,好好看训练。”

    “嗯?圣母心?哥,这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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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栏大门处,几个拎着大木棒衣衫褴褛的金兵,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们似乎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匆匆看了几眼后,就迅速退回了大门之内。接着便有粗野的喝令声响起,显然已经在准备应对明军的进攻。

    没等田尔耕下令,其亲卫首领高举右臂向下一压,手下老兵迅疾排成三列平行军阵,居中一队人数较少,两翼人数较多。随着士卒齐齐一声断喝响彻荒野,队列成型严阵以待。

    朱由校在掩体之中见到,心中暗赞:令行禁止张弛有度,田尔耕手下的这些老兵,果然是悍卒。

    这时却听刘招孙和刘招弟双双“咦”了一声,就见两人从隐蔽处翻身而出,奔到高地,拿出单筒望远镜细细看着什么。朱由校察觉有异,也跟了出去。

    “两位,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朱由校问道。

    兄弟二人闻声,急忙收起望远镜。刘招孙拱手道:“皇上,左都督麾下士兵所列军阵名为荷包阵,因形似螃蟹,又被称为螃蟹阵。倘若敌军拥有大量火器、弓弩,此阵断不能用。但如果敌军没有,此阵进可攻退可守,威力无穷。”

    “原来如此。朕为何没见过军中使用此阵?”朱由校又问。

    刘招孙叹口气说:“末将义父刘綎,征讨西南叛乱时,因当地山高林密大军行动不便,而叛军虽缺少火枪弓弩但却善于偷袭。于是义父便结合‘本朝八阵’(注1)中的牡阵也就是锥形阵,自创螃蟹阵而成。

    此阵本就灵活,又能根据敌情变化。敌兵左强,则本阵兵力偏左。反之,本阵兵力偏右。若敌军中路突袭,则以中军迎敌,两翼钳之。如敌分多队冲阵,则本阵也分多重迎击。更有以两翼一侧为小阵诱敌,其余幻化成大阵为伏兵的战法。但是…”

    “但是什么,说”朱由校继续问道,心中早已叹服不已,可惜,天妒刘綎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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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招孙惨然笑道:“当年萨尔浒之战,因朝廷催促甚急,义父仅率亲卫数百人前往迎敌。结果尽数战死辽东。而原留守四川的军队,在奢安之乱中也损失殆尽。所以现在除了末将与招弟,应该没有会使用此阵的将领才是。”

    说罢,刘招孙紧咬嘴唇,沉默地看了看围栏处的明军,继续说:“当年义父平灭西南叛军,因为战况激烈死伤甚多,士卒中多有逃兵。如果末将没有猜错,现在使用此阵的明军及其将领,应该是当年的逃兵无疑。若如此,危矣。”

    “这是为何?”朱由校急切的话音刚落,就听周围传来低呼之声。只见围栏大门处,金兵列圆形阵出现。虽然相隔甚远,依然能明显感觉到,金兵阵中传来的浓烈杀气。

    刘招孙垂下脑袋,暗自神伤道:“皇上,螃蟹阵唯一的要害在于中军,非万人敌不可当主将。末将义父刘綎,自然当仁不让。但倘若中军乃普通将领,若遇悍敌强袭。则如以巨石砸背,军阵必破。因此眼前之螃蟹阵,徒有其形而已。恐怕…皇上,让他们撤退还得及。”

    刘招孙与刘綎一样,极为重情重义。虽然那军阵中的士兵,十有八九是当年的逃兵。但刘招孙依然想救他们一条性命。因为义父的血海深仇,他誓言此生必报!!!

    虽然如今,当年义父麾下威震华夏的强兵,早已星散花落,他也很想将他们再次集合,那怕是逃兵也要。他要领军杀向辽东,血债血偿。天下无敌的刘家军,重临沙场之日,便是报仇雪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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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由校听出了刘招孙的话外之音,心中虽有触动,但依然冷漠而坚定地摇头说:“刘招孙,军人为国死难,乃最高荣耀。但大明军队只能有不死不休的信念,不可能为谁保留火种。你和刘招弟,都在这里好好呆着,不准乱动。违令,斩无赦!!”

    刘招孙自知理亏,颓然拱手道:“是,皇上,末将遵命。”说罢,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望远镜,迟疑了片刻,终于把眼睛凑了上去,他想再看昔日同僚一眼…

    金兵圆阵向前缓缓移动,明军军阵也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金兵头领高举木棒一挥,整个圆阵开始迅速向前。明军阵中也有军令发出,军阵两翼开始向外展开,如同一只怪兽,挥舞着钢牙铁爪,准备死死钳住金兵军阵,将其撕裂搅碎。

    两军士兵沉重的脚步声,似闷雷般远远传来。四周列阵的明军中,开始有轻微的助威声传来,最后慢慢汇集成震天动地的“杀,杀,杀”声。听得人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手持青锋,冲入敌阵杀个三进三出。

    金兵圆形阵势不可挡,明军螃蟹阵刚猛无比。如天雷撞地火,高崖迎巨浪,震天的怒吼声中,两军凶狠地交缠在一起…

    刘招孙缓缓放下望远镜,头一低不忍再看,声音颤抖着说道:“皇上,他们败了,不知这些老兵还能活下来多少。末将斗胆,恳请皇上饶他们一命。这些老家伙,已经废了。”

    这番朴实的话语,此刻从这莽夫嘴里轻轻说出来,竟然如黄钟大吕,平地生雷,震得朱由校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他看了看依然奋力搏杀的明军,低声嘱咐了张景岳几句,扭头便走。他准备移到前沿,细细观察。

    随着四周惊呼乍起,金兵圆阵如同一块巨石从天而落,硬生生将明军中阵砸开了口子。隐隐见到有一员明将,被金兵抛入空中狠狠落下,然后就湮没在无数的棍棒之中…紧接着,围观之人似乎清晰听到了‘喀拉’声,明军军阵从中裂开,瞬间崩溃…

    将明军逃兵驱离后,金兵冲着大队明军站立的方向,发出野兽般的胜利嘶吼声,向明军挑衅示威。在他们返回原地,即将对受伤明军下死手之际,两队重骑自左右呼啸而来。在强弩和火枪的威慑下,金兵带着伤员恨恨撤离,暂时退回了围栏之中。

    更令金兵感到意外的是,很快就有人将大量的肉食和金疮药,堆放在门口,居然还有酒。金兵大喜过望,抱起酒坛冲着抢救伤员的护士,哇哇怪叫。更把胸口擂得山响,指着明军肆意笑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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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据《武经总要本朝八阵法》记载,北宋所谓的本朝八阵,系指方阵、圆阵、牝阵、牡阵、冲方阵、罘置阵、车轮阵、雁形阵共八阵。

    此八阵,为中原军队基本军阵。后经历朝演变,发展变化出更多军阵,但万变不离其宗。真正进入热兵器时代后,军阵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