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马五这种一根筋的人,就得换一种说话方式,不然很容易说来顶牛。朱由校对着阿尔斯楞点点头,示意他做好加入大明户籍的准备,乐得阿尔斯楞大呼小叫的跑去找姐姐去了。
见阿尔斯楞一蹦三跳的消失在视野中,朱由校语气缓和地说道:“马五,你今年也有四十岁了吧,听说三个儿子个个都是好汉,对了,家里还有两个闺女是不是?”
马五有些激动地抖了抖嘴唇,急忙拱手道:“谢谢皇上关心,小的家里确实有几个不成器的孩子。”
“嗯,你就不想给他们置办一份产业?难不成等你老了以后,孩子们还继续是奴籍?”朱由校说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在勒勒车上,完全没了皇上的应有的风度。
“皇上,小的就是厮杀汉,三个儿子都在张府之中任家丁,女儿还小。小人也正为此事烦忧。但奈何小的身份低微,恐怕很多事还是只能听从天意。”马五说完,又低下了头。五个孩子的将来,就像一根扎在心里的刺,就算不愿意想,却时不时就会痛一下。
“如果朕告诉你,这片草原以后归你管辖呢?”朱由校笑吟吟地说道。
马五的眼珠子立刻失去了焦距,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
“张凤仪明年就会嫁进皇宫,而你们作为张凤仪的家丁,于公来说,是朕的臣子和子民,于私来说,也是朕的家奴。朕帮着自己婆娘,安排好她手下人的生计问题,这不算过分吧。只要你们在草原尽心做事满三年,朕会亲自下令,给你们解除奴籍。
你刚才说的关于蒙古人不可靠的事,朕也考虑过。他们既然拥有了大明户籍,自然就得有人管束他们。朕觉得你和你手下的二十个老兵很合适。你们不能拿着刀枪杀一辈子,因此朕会让你们和蒙古人做生意,让你们老了也能有个好的归宿,也能给家人谋个出路。”
“啊,做生意?”马五感动之余,眼睛里冒出了蚊香圈,他难以想象,自己这双习惯拿刀枪的手,该怎么拨动算盘珠子。
“对,这个生意很简单,就是按照科学院给出的价格,在草原上收购羊毛和牛皮,还不用你们亲自去收,让那些牧民自己送过来即可,你们负责点数就行。当然,如果你们有其他赚钱的法子,只要不违反大明律法,朕不管。”
…………………………………………………………………………………
“皇上,这牛皮有用小的知道,可这羊毛有何用?”马五觉得皇上又犯傻了,羊毛根本就是没人要的东西,如果需要让牧民送来便是,为何要用钱买?
“羊毛有何用处,还是个秘密,你就别管那么多了。你只需要按照朕的要求去做就行。记住,一定要大量收购这两样东西,朕有大用。怎么样,这个生意,你们可还做得?这次作战完毕后,你们就留在草原吧。但是记住,要过好日子,得先把命留着。”
“皇上,如果大量收购羊毛牛皮,保不齐那些牧民会去抢其他蒙古人的牛羊,如此一来,我们是否要介入?”马五心动了,他已经站在另一个角度看事情:这片草原以后是劳资的地盘,谁要动根青草,都得经过劳资的同意,不然就把你手剁了,…
“介入?你们凭什么介入?记住,你们是奉公守法的商人,不是开疆拓土的士兵。当然,如果你们手下的蒙古人,他们愿意帮助你们去到更远的地方收购羊毛和牛皮,你们是可以提供必要协助的。朕以为,这里的土匪较多,你们可以成立商队护卫来应对一些麻烦事嘛。”
马五要是连这点事都还反应不过来,那就白混了几十年:皇上英明,现在的局势下,和蒙古不宜全面开战。有些事,军队自然不方便出头。但如果是蒙古人杀蒙古人,那和我们就没关系了,我们只做生意,绝不参与你们蒙古人之间的争斗…
而且蒙古人整日里杀来砍去的,不是这里的土地没人管,就是那里又有牧民流离失所。到时候可以把牧民组织起来去放牧嘛,不但牧场不会荒废,那些牧民也有了新的归宿,这可是胜造七浮屠的事。马五觉得自己的行为很高尚,他都已经被自己感动了。
当然,如果有谁怀疑我们,不是真的只要羊毛和牛皮,那我揍谁,直到他相信为止。军伍里每年退下来的老兵,确实也得给他们寻个活路。都是给大明朝卖了一辈子的老人,总不能让人寒了心。…
………………………………………………………………………………………
往日里向来脸色严峻的马五,这几天居然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嘴里用皇上教的新词汇,和那些淳朴的牧民打得火热:“老乡,别走啊,某家这里有一件好事,不知你愿不愿意?”…
阿尔斯楞则乘机在一边看看牛羊的肥壮程度,数数牛羊的数量,心里暗暗给这户牧民下一个结论,看到底给几个户籍合适。
这一老一少坚决拥护以朱由校为首的中央决定,但是他们认为,大明的户籍很金贵,不能白给,于是牛羊是否肥壮,数量又有多少,就成了入户标准之一。
达不到标准,也没关系,两人指着远处一比划:西拉木伦河到独石口一带,现在已经纳入大明领土范围。你们可以选择在一带放牧五年,或者加入商队护卫执役三年,一样可以拿到户籍。之前嘛,暂时编入奴籍。这可是大明的奴籍,金贵着呢,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
看着无数流离失所的牧民,带着仅剩的牛羊,笑呵呵地在文书上按了手印,朱由校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与他之前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看着两个本来厚道的一老一少,突然之间变成了奸商,朱由校就很为这些牧民的未来担忧。淳朴一辈子不容易,变成奸商只需要一瞬间…什么事一旦与自己切身利益有关,再笨的人也会精明不少。
自己讲述的后世所谓人性化管理,在他们两人的眼里,就是白痴做法。罢了,由着他们吧,很多事,不见得自己的做法就是完全正确的。至少马五和阿尔斯楞就比自己更明白,如何管理和约束牧民。还是看看手里的资料要紧,老奴距离西拉木伦河已经不远了…
…………………………………………………………………………………
朱由校拨了拨昏暗的灯芯,蒙古包里顿时亮堂了不少。掏出烟卷点燃深深吸了两口,朱由校看着桌上的各种资料,又一次摇了摇头。
后世史书上,曾经记载过一次老奴与林丹汗的战斗。原本在今年(1624)年末,林丹汗会去攻击科尔沁部,结果老奴只带了五千人,就把林丹汗吓得远遁千里,一口气从大兴安岭跑到了山西。
可自己来到明朝后,已经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历史。原本林丹汗征讨科尔沁的战斗已经不会发生,倒是林丹汗,被主动发起攻击的科尔沁和后金联军,打得节节败退。而且后金还深入了草原,这一段在史书上可从来没有记载。
他已经想了整晚,却还是不明白,老奴为何甘冒奇险,带着五千人就敢深入草原。这里很多部族都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骨。他就不怕被人做成烤串?这个已经六十五岁的老头,不在东北那旮沓抓紧时间生娃,跑到草原来干什么?他到底怎么想的?…
同一时间,在远隔数百里外的另一顶蒙古包外。莽古尔泰和阿齐格两人,正在小声说话:“阿齐格,明日就将进入西拉木伦河一带。你作为先锋不可莽撞,切勿再让父汗担忧。”
长相彪悍,身材彪悍,作战也彪悍的阿齐格,向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慎重,他满不在乎地说道:“五哥,发现了敌人,用刀砍了便是。只要把敌人杀光,就没人说我不慎重了吧。”
莽古尔泰无奈地用手指了指阿齐格:“十二弟,我们此次来到草原,已经是冒了大险。别看父汗整天跟没事人一样。但我很清楚,父汗是很担忧的。”
阿齐格扣了扣脑袋瓜子道:“五哥,你说话能不能干脆点。我一直觉得八哥皇太极说话啰嗦,整日里不是琢磨这个,就是琢磨那个。怎么,你也想学他?烦不烦。”
“你…”莽古尔泰被呛得说不出话,顿了片刻后,又继续说道:“十二弟,你每天不是弄刀就是耍枪,根本不关心我后金现在面临的处境和困难。你可知道,我后金如今面临的巨大危机都是拜谁所赐?”
……………………………………………………………………………………
“五哥,缺粮食的事又不是一两天了,我怎么知道是谁那个啥…所赐,对所赐。哎呀,你干脆说是谁害的我们,每天只能吃两顿饭就行了,罗里吧嗦的,和八哥一个德行。”阿齐格有些不耐烦了。
莽古尔泰轻轻摇了摇头,对这个弟弟毫无办法。要说打仗,阿齐格是个合格的将军,要说起其余的事,他的话能把人活活气死。算了,有些话再对他说,纯粹是自找不痛快。莽古尔泰放弃了这个话题,开始和阿齐格商量第二天的行军路线问题。
两人正在细细谋划之时,边上传来了一声轻咳,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台吉巴雅喇,父汗的五弟,两人的叔父。莽古尔泰和阿齐格急忙上前行礼。
巴雅喇回了一礼,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你二人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阿齐格,你哥哥说的对,明日开始,不可莽撞行事。你闲暇之时,应该多了解一下其他的事,不要整日里摆弄刀枪。
明皇朱由校和你同年出生,今年都即将满十九岁。可你他做了什么吗?去年他下手整顿山西商人,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导致如今没有一个商人敢再与我们交易。
因为一旦再被发现,就是抄家灭族。迄今为止,已有四户豪商被驱逐出大明,流放海外,其中两户豪商,全家人遭遇了船难,尸骨无存。
现在不止我们的精铁供应被切断,其余的很多物质供应都被掐断了。将士们的武器和铠甲得不到修复,生了病也没法医治。
大汗为何会冒着奇险进入草原,就是想要亲自打通另一条道路出来。这条新的通道,将会是我后金的生命线,不容有失啊。”
阿齐格撇着嘴道:“这些事交给其他人不一样的能做,父汗就不应该跑到草原上来。”
巴雅喇微微一笑:“阿齐格,你以为大汗不明白这个道理?大汗很清楚。如今察哈尔部已经败亡,留下了无数牧民和大片土地无人管理。
如果我们能趁机尽量多的攫取人口和土地,对于我后金以后的发展将大大有利。科尔沁的奥巴台吉,他有什么资格占据这些土地和人口?”
巴雅喇话音刚落,帐篷里传来了一声厚重而有些疲惫的声音:“巴雅喇,莽古尔泰,阿齐格,你们三人都进来。我有话对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