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县入帐,高审行要立即着手安排着到都濡县去看一看,事必躬亲心中才有底数,他打算明天就去。
但他有些兴奋过度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忽然求着夫人温存,但崔氏说她太累了。这只是她的借口,心中有个理由认为,老爷太不关心她的山阳镇之行,自她回来后一次也没问起过两个孩子的事。
第二天,高审行一大早就起来了,吩咐着都濡县之行。已经有人在昨天傍晚通告了都濡县,说刺史大人今天要去,可以想象都濡县的大小官员们是一副怎样诚惶诚恐的模样。
崔氏说,“老爷,你把李引也带着吧,不要让他在二门上杵着了,”她又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老爷到陌生的地方去,还是带些硬手。”
高审行很感动,但他没有带李引。刺史大人第一次去都濡县,排场不要讲,但必要的形容总得考虑一下——他是去公务,又不是去耍威风吓人。
一切都不出高审行所料,都濡县全体够得着台面的官员们一直迎到了县界上,然后众星捧月般地把刺史大人迎到了县衙。高审行不听他们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恭维,让他们讲一讲本县的经济。
县令说,“刺史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如此的干练且雷厉风行真让下官们佩服。真是不敢想像高大人的儿子已经是西州的别驾和天山牧的总牧监了,还是大唐的丝路都监。这下子终于明白了,老子英雄儿好汉!”
高审行微微笑着说,“刘大人你不必客气,说说吧。”
县令姓刘,刘建,字端锐,他毕恭毕敬地说起本县的经济。都濡县是中下县,民户在其他县中算是多的,他向刺史大人说到了本县的两大贡物。
一是光明丹砂,这是皇宫是必用的东西,陛下批改奏章所用,色泽鲜亮艳丽,仅此地独有;二是白蜡,该县生长一种乌桕木,漫山遍野的都是,此时正是秋季,乌桕的种子马上要成熟了,只需采集了乌桕的种子放在开水里煮,蜡就出来了。
高审行边听边点头,他知道蜡这种东西是个消耗物品,几乎不愁销路。最后他问县内的赋税和地租,刘县令道,“鄙县地虽广,但适于种植的地方并不多,多大是窄乡。”
刺史说,这怎么行,为什么不开荒?
县令道,“卑职正有此意,只是未及请示大人,只等农闲时开办起来。”
高审行问,“都濡有没有盐井?可以打一打看,这里往东过了河不就是郎州,为什么人家那里到处都打盐井,我们却不动一动呢?”
县令道,“卑职也有此意,但打井花费大,一直没有人做主,刺史大人发话,卑职就没什么顾虑了!”
临了,高审行说,你陪我到乡间走一走去。
刘县令连忙尊办,带着大小官员陪刺史大人出行。本来刘县令是骑不惯马的,太胖。他专门有自己的马车、有专用的驭手。但刺史骑马,他便不好坐车显得另类,也骑了匹马。
只是就有些辛苦了,但他不敢叫苦,任劳任怨地陪同始终,刺史大人还专门到一个小山村中去看,只有十几户人家。正是做晚饭的时间,高审行下马,走进一家院子。
这家人锅中煮着饭,米少、野菜多,在燃起的一支松明子照耀下看起来绿乎乎的。刺史大人咳嗽起来,“为什么不点蜡烛?”
直到从这家出来往县里走,路上都黑下来。高审行大声说,“看看他们吃的、用的,我们有何面目不动作起来!那绿粥你们谁吃得下,满屋子的松烟子,如何睡得下!”
后边,刘县令哎呀一声坠马,只听嗵的一声,随行的衙役们赶紧上前解救。山道崎岖,高低不平,高审行端坐在马上,“刘大人,你不该这么早发福啊!”
刘县令苦不堪言,不等人抬,便挣扎着自己爬起来。
回到县衙时,天已经很晚了,县令刘端锐拦在刺史的马前恳求道,“大人不好连夜就回,像卑职这样常在县境内走夜路的,还免不了落马,万一高大人有什么闪失,便是我黔州的大损失!”
高审行想了想,同意住下。
夜宴是都濡县有名的野味宴席,山兔、野鸡、鹿鞭、鸭掌,刘县令连连说着不是花钱置办的,请高大人品尝。
高审行一边吃,一边对都濡县的大政进行指点,他一再督促刘县令,要借着收秋后的大好时机,在山中多多把地开垦出来,“再像以前那样怠政,本官是不干的!”县令唯唯而喏。
入寝时,刺史大人已经八分醉,迷迷糊糊感觉有个人提了一壶茶过来,将茶放在案子上就没有走。随后有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揉在他脚掌心里,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高审行不睁眼,含乎着说,“你去吧,让我歇歇……”
“大人,刘大人说大人走了一天山道,让我垂腿给大人解乏……”听了她的话,嗓音就像她的手那样柔软,高审行就不坚持了。手变成了拳,沿着刺史大人的小腿、大腿一直捶了上来。
许是刚刚吃过鹿鞭的缘故,刺史大人忽然血脉喷张……
高审行走后,一连两天没有回来。有刺史派回来给崔夫人送信的说,刺史正日夜督促都濡县的官员们到荒僻的山村中去,了解民情、勘察荒地,布置开荒拓亩的事情。
崔氏有些惦记高审行,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两天后就做着打算要去都濡县看他一看,至少能照顾他好一些。
但她把什么都收拾好了、带了丫环要出行的时候,李引说,“夫人,老爷把我安排在内卫,内卫又是我管事,那么夫人出行在荒僻之处,小人是一定要跟着你的。”
崔氏便找了个理由取消了行程。
后来,高审行自行回来了,在大事将行的节骨眼上,都濡县出了一件人命大案。
刘端锐遇害了,被人用硬物击打过头部。刘县令是死在了下乡公务的路上,他是坐车去的,车翻在道边,驭者当时撞晕过去,拣了一条命。
这可是大事,一县的父母殉职,必须要往吏部、刑部行文的。高审行此时显现出遇事不慌的素质,他在考虑着要怎么向上报告。
按理说,这类恶性的伤人案子对一州的主官是十分不利的,但都濡县刚刚划入,县治浑乱的责任也可推到辰州府去,与黔州关系不大。
不过刺史大人想的是大事,如果实报的话,无疑对他将要施行的大举措产生些影响,另外,会不会有人说他逼迫下属过甚?刘端锐一直活得好好的,生得又白又胖,怎么一划入了黔州就死于非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