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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6章 点到为止

    年轻的船夫说道,“我料他再也跑不掉了。”

    又有人问道,“老伯,先皇帝显灵救赵国公的事,你能不能再与我们哥几个细说说可不要独吞了。”

    老船夫先撇撇嘴,以示对这些人的优越,继而把碗一放,大声道,“这是我亲眼所见那时候,长安来的赵国公正帮着我摇橹呢,我伏身用力,并未听到什么动静,余光中感觉江左边树林里有些红彤彤的,我还纳闷,非晨非午,哪里来的霞光正好赵国公摇橹摇累了,说要歇一歇,正在这时,凌空飞来利箭一支,流星一样,正是朝着赵国公的胸口射来的”

    “怎么样”

    “我当时便惊呆了,赵国公怎能在我的船上遭人暗算,可我有什么办法逆流行船,国公可以撒手歇歇,我怎么都不可以松手,只是那支冷箭转眼已射到了我和赵国公近前”

    “怎么样快说。”

    “但它叭地一下被拦腰射落到了船板上,箭竿儿断作了两下,丢在赵国公脚前两三步远的地方。你说的不错,射落它的便是秦王箭但我当时还不知道我顺着秦王箭的来路、往岸边的树林子里看,恰巧看到红光之中有个凌空的影像正在渐渐隐去,万幸被我看了个正着”

    “快说说你看到的先皇帝是什么样子”

    “高头马、黄金甲、宝雕弓、冲天冠,下半身和马身子被树丛挡住了,树梢儿上只见上半身和马头人当然是很英武的了,我一时怎说得好”

    老汉说到这里没有合适的词句,便四下里环顾,他看到了临桌的五个少年,觉着他们模样不错,于是抬手一指其中年纪稍长的那个,对众人道

    “你们就看看他吧,我那天看到的,大概便是这个样子。”

    此时,隔桌五位少年点的饭菜才刚刚端上来,还没吃。那个被指的少年起身,冲这边施了礼问道,“老伯,可知黔州差官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船公道,“一定是往万州,沿着江北有去万州的官道。”

    他们一听就不吃了,耳语几句,各抓了一只面馍纷纷起身往外走。

    有个长得面色稍黑的少年从口袋里掏出大钱,扔得在桌上滴溜溜转,伸筷子在每盘菜上搅了一遍、各尝一口,门外年长的少年已在喊,“李威,你还不快些”

    李威将盘内放的面馍用手掐着两个跑出去,船公们听门外马嘶,蹄声哒哒地往北面官道上去了,店外一会儿便安静下来。

    李袭誉带了五个手下,沿长安猎户的来途一路寻访,此时已到了万州城。

    老头子是不怕事儿的,六十几岁的年纪了,行事一向强势,绝不肯与任何人低头。

    面对黔州、信宁县、涪陵县尾随而来的大批官差,李袭誉将胸脯子一挺,眼一瞪,冷哼一声道,“谁派你们来的老夫有信宁县令亲开的过所,是要去长安的,为何一转眼,又群情汹沸地跑来拦阻老夫出行”

    为首的是信宁县县尉,姓刘,三十六七岁的年纪,这次他奉了黔州司马刘方桂的命令来追捕李袭誉。

    他从信宁县带了十五个手下,澎水县来了七个,一到了涪陵县又加上了八个,李袭誉主从六人刚从万州驿馆出来,便被当街围了起来。

    刘县尉志在必得,略朝李袭誉拱拱手,板着脸应道,“非是本官多事,只怪你李大人夜殴差官,致其重伤,刘司马叫我们务必请李大人回去待审那么你这过所即便是敝县令亲开的,下官也只好后令压前令了,李大人总知道上支下派的道理,千万莫使本官为难。”

    李袭誉冷哼一声道,“可你们已经使老夫为难了”

    刘县尉,“那也须先公后私,不然本官如何向刘司马交差”

    李袭誉往场上看了看,自己这里六抵三十,人数上处于劣势,最好别来硬的,便商量道,“殴打澎水县官差虽说事出有因,可老夫不想抵赖,刘大人你看这样如何先容我们去长安走上一趟,待老夫办妥了事情回来,那时我不等刘司马请,自然前去相见。”

    刘县尉道,“李大人你开玩笑了,本官是奉命缉拿人犯,可不是来给你送赴席的请贴,何时回去还要跟你商量”

    涪陵县跟来的人也有命在身,此时便有个捕役附和道,“这话说得在理我县还有个船夫也告了你强买,难道涪陵县也要等你们回来”

    李袭誉道,“你是说那支箭老夫是给了他钱的”

    对方道,“给了钱为何还告你呢”

    李袭誉气乐了,“老夫怎么知道买支箭而已,难道还要老夫写下契书不成老夫是都濡县人,都濡县不见一个人来,倒把无关的招来不少”

    他认得人丛里几个澎水县的差役,便点指着问他道,“你们陶亮捕头是死了还是瘸了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不等那人答话,刘县尉已喝令,“来呀请李大人回黔州”

    三县差役们人多势众,呼啦一下冲上来。

    李袭誉带来的五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团团围在李袭誉身边,个个怒目而视,寸步不让,只要李袭誉发个话,或者对方先动动手,一场官民对殴又在眼前。

    但已有涪陵县来的差役先跑过去几个,将驿馆门外、李袭誉等人的马匹控制起来了。

    李袭誉的五个随从有心去抢回来,又怕李员外被人得手,只好先顾着人,但要去长安没马怎么行

    李袭誉挺身站在圈儿内,心里就有些迟疑,硬扛着要吃眼前亏,不扛着,脸面上又过不去。

    他以退为进,问刘县尉道,“黔州可不只有个刘司马,你们来请老夫,不知刺史罗得刀知道还是不知道”

    刘县尉沉声道,“罗刺史知不知道,你得去问刘司马,下官与刺史还隔着层次呢,实难相告。李大人,请吧”声调不容违拗。

    信宁县的县令谨小慎微,向来各方都不得罪,李袭誉以非信宁县籍的身份从县令处开得了过所,由此可见一斑。

    但刘县尉与县令不同,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他也知道李袭誉的身份,平时无事时也不想惹李袭誉,因为李袭誉身后有盈隆宫。

    但刘方桂身后的英国公是当朝的太子太师,以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衔兼领着兵部,那盈隆宫算什么

    既算什么怎么一个人都不露面

    他打量着李袭誉脸上隐约现出的作蜡表情,心中冷哼一声,倒要看看对方还能支持上多久。

    此时万州大街上看热闹的人围了两三层,个个伸着脖子往里瞧,反正是挺得越久越下不来台。向闻李袭誉从不服软,今天便让他服一个

    想到此,刘县尉朗声问道,“李大人,你是劝劝手下莫来横的、乖乖地与我们走呢还是要本官动手”

    李袭誉已经看到,在人群的最外边,李雄、李壮、李威、李武、郭待聘,这五个孩子骑在马上、探着脖子往里看了有一阵儿了,他们就早瞧见了自己,可谁都没吱声儿。

    再往他们周边看,也没见盈隆宫的大人随着,李袭誉虽然奇怪,不知他们的来意,不过心可就放下了大半。

    他哈哈一笑,说道,“刘县尉出身军界身手一定不错,老夫看看也行。”

    眼看着刘县尉眉毛一立,李袭誉道,“非是老夫抗法,真的是好奇心重,老夫这里有几个娃儿,也会两下子,还望刘县尉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说着朝人群后招手道,“还不快过来。”

    人群闪开一道胡同,五位少年这才提马入圈,纷纷同李袭誉见面,叫伯父的、叫阿翁的都有。

    刘县尉和他手下这么多人只顾着盯住李袭誉,根本没在意其他,这几个孩子年纪不大,见到长辈有麻烦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已令刘县尉感到了惊讶,他惊疑的问道,“这几个孩子是谁何时来的”

    李袭誉手指着道,“这四个,都是盈隆宫马王爷的公子,这个嘛,是安西大都护郭孝恪的三公子。”

    刘县尉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看,觉着不该只有这几个小孩子在万州现身。

    但看了一遍也没什么可疑,又听李袭誉正在问道,“就你们几个来的”

    一个面色稍黑的少年身上背了钱袋子,答道,“我父王也同来了,只是我们跑的快些,恐怕他人已到涪州城了,随后就到。”

    不等话说完,李武便争着道,“我们都听到了,阿翁让我来比拭”

    李袭誉道,“那也得刘县尉肯赏脸才成。”

    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叫嚷,“好啊,县尉大人快赏个脸吧也让我们拜望一下黔州刘大人的身手”

    李袭誉道,“能得刘大人指点是你们的荣幸,李武可不要轻敌。”

    刘县尉有些迟疑,恰听年长的英俊少年说道,“阿翁,既是点到为止,就让刘县尉用我的竹刀吧。”

    李武不满,嚷道,“大哥瞧不起我是吗连父王都说过我也可以的”

    李壮朝他挤挤眼说,“大哥不是瞧不起你,阿翁因为打伤了捕头已不能去长安了,难道你也不想去长安了”

    围观者已经急不可奈,纷纷起哄。

    二哥的话像是起了作用,李武亲自走过去,从大哥手里接过竹刀来,转手抛予刘县尉。

    众目睽睽,刘县尉想不接都不行,他接过竹刀,哧笑道,“这算是刀刃儿比他娘的嘴唇都厚李大人你可别说我欺负小孩子”。

    人群退了退,又给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扩了扩场子。

    刘县尉看了看李袭誉,这老家伙真沉得住气,胳膊也抱起来了,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再看李武,先在相隔五六步之外双手握了竹刀,刀尖微微向前、虚指着县尉,横向里移了两步,目不转睛望着他,不进攻。一张小白脸紧紧地绷着,神情似乎是有些紧张。

    刘县尉连催动手,李武只是回答,“我等你先来呢”

    县尉再往旁边看看,另几位少年正对着场上指点说笑,不在意,他的心中便添了几分不快,见这个李武右手紧握竹刀,左手在身边虚拢着,望着自己往来走动,似乎不大敢出手。

    县尉暗道,这小孩绝不会是我的对手,也就是脚底下还算轻快,身法还算稳当些罢了。盈隆宫真是疏忽,竟把他们放出来还要去长安,待我先逗逗他。

    于是低喝道,“得罪”说着一个健步蹿上前来,一招儿“力劈华山”朝李武头顶上砍来。

    刘县尉也是由军中移职过来的,在实战中磨炼的刀法纯熟,“展、抹、钩、剁、砍、劈”六字诀用的也不错,他这一刀虚实兼用,打算手下留情、虚拭对方一下,然后见机行事。

    他打算稍微占点上风、让这孩子尝点苦头便可以了,自己是听刘方桂的安排才来的,如今马王爷人就在涪州,自己没必要把盈隆宫得罪的过狠了。

    不意事情大出意料,竹刀离他左肩不过尺半他还不动,转眼非砍中不可。

    县尉本来不愿伤他,心念微动,要把势子收住,但瞬息之间,猛然瞥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精光暴闪,仿佛自己连人带刀已在人家目光笼罩之下。

    刘县尉忙想收势,但对方伏身、缩头,脚底下嘀溜一转,干净利地躲了这一刀,县尉的竹刀刚一走空,却被对方如影随形地追缠上来

    他暗道一声“不好”手中一震,只听啪的一声,自己的那把竹刀已被对方打落在地,虎口还在隐隐作痛。

    县尉满脸通红,想认输,但当着这么多人败给个孩子又不甘心,更奇怪方才这么大的力道,自己连虎口都震疼了,但两把竹刀丝毫无损。

    李武却先收了势子,冲县尉弯了弯腰问道,“你在让着我么”

    周围人不敢喊好,两人再比拭时,刘县尉便不敢大意了,使上了力。两把紫竹刀屡次相击,对砍,依旧是完好无损。

    刘县尉并不知道,这种紫竹生于盈隆崖下的寒水潭边,地气阴凉,竹子长得极其迟缓,质地密如铁器,但又因着奋力拔高向阳,不肯轻易出节,因而竹节十分长大,三尺多长的刀刃上竟无一个竹节,只在刀把处有一个。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最多十三、四岁的孩子,似乎在力气上毫不逊于自己,这让他不由更觉得发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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