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仙佛把手从春芽头上拿下来的时候,整个人浑身周围都已经包裹着一层氤氲缭绕的金黄雾气。
闭着眼睛调息了许久,顾仙佛才能勉强驾驭十之三四。
春芽此时表面上看上去与以往并无区别,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只是无形中却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似乎一阵风吹过就要倒地不起。
李柔然把春芽抱到马车上,仔细关好车帘。
轩辕青牧行至顾仙佛身边,狠了狠心终于说道:“公子,虽说您现在近乎半国气运加身,但恕在下实话实说,您现在最多最多,也就打他们一个半,您如果还有后手的话,就快拿出来吧,我怕那边那三位等不及了,如果一旦开战,我想您没有拿出后手的机会了。”
顾仙佛说话如惊雷,不是他想以此法来震慑敌手,而是他的声音实在无法放小,索性便直接说了:“我现在还真没后手了,本来确实有一队密影在百里之外缀着我,但前两日我思考问题入神了,未曾给他们留下记号,这对密影要凭空找到我,怎么也得半天时间吧,况且这是天字上品的交锋,对他们来说不亚于神仙打架,我看除非把我顾家密影全部拉出来,否则杀不死这三个老不死的。”
轩辕青牧先是沉默,然后苦笑,“看来只有最后一手可用了。”
顾仙佛点头不语,而后看向轩辕青牧。
轩辕青牧叹了口气,道:“希望公子日后能找到我小师妹,把我葬在她的村庄一旁,我既然生之时不能看着她,那便在死之后凝视她吧。”
顾仙佛良久才吐出一字,“好。”
轩辕青牧张开双臂开怀大笑,笑声中豪气干云,“在下死之前先祝公子旗开得胜,一路长虹。”
在这豪爽笑声中,顾仙佛一掌拍在轩辕青牧小腹上,后者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十余丈倒地身亡。
而那粒被轩辕青牧苦苦压缩了三年的种子,就这样由顾仙佛的穴位进入了脉络然后落到丹田中。
种子落入丹田之内,犹如一滴水珠落到了沸腾的油锅里。
顾仙佛竭力咬牙支撑,脸上青筋暴起。
他感觉自己身体内发生了一点变化。
像春笋在清晨的第一场雨之后开始疯狂生长。
像种子在沉睡的泥土里听到惊蛰的雷声。
想婴儿初次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前有无限的可能。
那点变化从他的丹田开始,微弱而毫不犹豫地蔓延,到达四肢百骸,到达心脏。
顾仙佛心脏砰砰直跳,简直像跳出嘴一样,剧烈而慌乱。
为了缓解这种紧张压迫,顾仙佛上前迈出一步。
一步,风云变色。
出天字,入小宗师。
楚长双站起身,全身骨骼霹雳爆响,嗓音低沉:“此獠确实走的燃魂一路,道长神机妙算。”
荆人奴抚摸着山羊胡须,一双小眼迷离:“他竟然在今日跨出了这一步,想不到啊想不到,纵使他现在气机不稳,变数起码也增加了两成。”
刘俗转过身,看了顾仙佛一眼,淡然道:“若是没有那侍从舍身反哺出那颗种子,顾仙佛就算再吞掉上百个天字高手,也无法跨出这个门槛,顾淮果然是老谋深算,他命这侍从跟在顾仙佛身边,根本不是为了保驾护航,而是作为一份食物,一颗种子,也是怪了,这老狐狸竟然能无形之中笼络这么多人为之效死。”
荆人奴站起身,无所谓笑了笑:“天地玄黄四品十二重,如同翻山越岭,越往后越难进,你我费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心血,自个儿心里多有一笔账,顾小子妄图想借燃魂这条捷径走到我们前边,纵使现在快人一步,但是今日一战过后即使他能死里逃生,老天爷在他身上收的利息,也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再者说,天地玄黄四品,台阶在大门外面,虽然难进门,但是进了就是一片坦途,而大小宗师,台阶在门槛里面,你进了门倒是进了门,但是以后的路,却走不动了。这也是你我这种老王八为何一直徘徊在门前却过门而不入的原因,顾小子现在一脚踏进去,等于是自断后路啊。”
楚长双冷笑,拔出地上二百斤的大戟,在空中一甩,沙哑道:“命都没了,还想什么以后?既然二位都爱惜羽毛,那楚某先行一步,还希望二位即刻跟上。”
楚长双奔跑的速度不快,但是脚印极深,大地的震颤也极大,二者之间本就相距不远,几乎过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楚长双就挥舞着大戟杀将而至。
面对来势汹汹的大戟,顾仙佛把青龙胆挟在腋下,由下而上往上一撩,近乎是炸雷的声音顷刻间爆发,顾仙佛双腿陷入地面接近半尺,而楚长双却倒飞出去接近十丈,落地后又蹬蹬连退两步才稳住阵脚。
初次角力失利,楚长双不怒反喜,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大戟的双手开始颤抖,紧接着裸露在衣衫外的双臂变得有些涨红,盘虬卧龙的肌肉虽然不夸张但是却匀称、调理明晰地开始膨胀。
荆人奴抚摸着山羊胡子看了刘俗一眼,发现后者还没有出手的意思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探出鸡爪一样的右手磨磨蹭蹭地拔出身后的符剑,找了个地方朝西北方向长跪不起,两手相垫然后以额头扣上,嘴里哆哆嗦嗦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顾仙佛看到荆人奴的行动以后心头有一丝阴霾闪过,这种心惊肉跳之感是他许久没有体验过的,但是顾仙佛知道,想要制止这鬼鬼祟祟的荆人奴,首先得踢开楚长双这颗蛮石,还得能防住刘俗在一旁的三剑。
深深吐出一股长长的金黄雾气,顾仙佛提着青龙胆,便如一头金蛟一般朝前冲撞而去,浑身氤氲的金黄气息在其身后画出一条直线。
楚长双替戟,反手相迎,顾仙佛跃起,力劈而下。
若说第一次是两者都付出了三分功力试探的话,那么这次就是至少七成功力的搏杀。
楚长双下陷尺半,身上衣衫炸裂,以其自身为中心,方圆二十丈以内,土地龟裂。
顾仙佛倒飞出去接近百丈,落地之时耳朵眼角已经渗出血丝。
楚长双干脆撕掉上身仅存的衣衫,狂笑数声,整个人如同一只发狂的公牛一般朝前冲撞而去,速度比第一次快了数倍不止。
顾仙佛不甘落后,摇了摇脑袋,与楚长双对冲而来。
二人用的皆是足以开山裂石的重兵,且间合基本是十八般武器中最长,一个在天字上品浸淫多年,一个刚刚跨入小宗师,二者之间的角力搏杀确实是招招要命的狠招,看起来却毫无美感,就像两头发情的公牛在比拼最原始的力气。
二者约莫交手八十招,楚长双渐渐落入下风,被顾仙佛一记低腰横扫扫中左脚脚踝,顿时击中之处化为血雾齑粉。
而楚长双对这种伤害却面不改色,反而是在顾仙佛得手的那一刻一记反手,原本粗壮笨重的大戟灵活如蛇,直咬向顾仙佛小腹。
哪怕顾仙佛已经竭力闪避,大戟也在顾仙佛左侧腰部留下四寸长横肉外翻的伤口。
顾仙佛一枪竖砸而下,大笑:“想不到楚将军也是阴狠毒辣之人,竟然能卖一只脚来吸引顾某露出破绽。”
楚长双横过大戟挡住顾仙佛这一式,没有言语,抬头看了顾仙佛一眼,眼中神色却再也不复之前张狂,全是阴鸷酷烈。
顾仙佛毫不在乎,金黄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戏谑:“不怕楚将军狡诈如狐,就怕楚将军大智若愚,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如此,楚将军接我一式拖马回枪。”
伴随着顾仙佛阵阵振聋发聩的声音传出,越来越多的氤氲雾气从他嘴中飞出,环绕在他身旁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忘忧的谪仙。
说着拖马回枪,顾仙佛却在金黄雾气中高高跃起,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落到楚长双斜后上方,手里青龙胆狠狠砸下。
早有准备的楚长双自然不可能被一手简单的泰山崩搞得手忙脚乱,只见他虽只有一脚却如扎根大地之中,腰身半转,大戟反手向上一挑,就向顾仙佛手中的青龙胆迎击而去。
顾仙佛这一记泰山崩马上就要与楚长双的大戟相遇之时,却见他突然收力,右脚狠狠一蹬踹在大戟中部,借着反力身体在空中翻转一周,下一刻青龙胆就如同活过来的青蛟一般直直撞向楚长双古铜色的胸膛。
楚长双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他之前故作豪爽就是为了隐藏这舍命一击但千算万算却还是失败了,而顾仙佛刚刚那记泰山崩很明显只是虚有其表,最多用了两成力否则不会能如此快的收力变招。
若楚长双真是有勇无谋或者大智若愚之人,那顾仙佛是断然不敢如此虚有其表空门大开的,但这楚长双偏偏心机颇深又阴鸷酷烈,狠毒舍命一击失败后自然不敢和顾仙佛再次搏命。
面对来势汹汹的青龙胆,楚长双轻叹一声,只能向后避让,暗叹一声道这次失了先手恐怕得被这小子压着打了。
但是往后退,却退不动,
好似身后有一堵铜墙铁壁。
楚长双大骇,下意识抬头一看。
顾仙佛豪爽一笑,“说是拖马回枪,便定是拖马回枪,楚将军何必如此不相信顾某。”
一枪至胸口,似有春雷炸起。
楚长双胸部血肉翻飞,一口鲜血夹杂内脏碎片喷出。
顾仙佛正欲补上一枪,却见身边一袭青衣无声无息飘将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