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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岂曰无衣

    说到这里,顾仙佛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肃穆了不少:“咱西凉军当然不怕打仗,更别说打那些草原蛮子了,当年大秦锐士在大将蒙恬带领之下,‘北却匈奴七百余里,使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马’,这是多么大的豪气与波澜壮阔,本王每每读史读到此节之时,都感觉心潮澎湃,晚生四十年,恨不在大秦啊。匈奴与咱们大乾甚至整个汉人来说,那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乾人与吴人、越人之间,都可以打,也可以谈,但是唯独对于契戎蛮子,咱是不死不休的世仇。”

    众人神色肃穆,自然晓得顾仙佛话中深意,均都默然不语,作悉心聆听状。

    顾仙佛看了看清水湖岸边垂柳,话锋一转轻声说道:“咱们西凉军不怕打仗,那是因为啥?军人报国,天经地义,退一步讲,只要战事开启,那么就意味着只要不死,就有大把的战功可捞,不论是自己攒足了军功,还是上面的军官战死了,只要自己个儿不死,屁股下的位子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往上挪一挪,一场大仗,能造就多少个将军出来,就能造就出多少个豪门家族出来;武人不怕打仗,文人更不怕打仗,那些黄紫公卿只需要坐镇后方,眼看着咱这些沙场上的泥腿子在外面奋力搏杀,只需要动动手中的笔杆子,咱这些西凉蛮子打下来的军功就能被他们划拉去三分之一甚至一半。大战之中造就出多少个武将出来,背后肯定就能造就出更多的黄紫公卿出来。”

    抬起手轻轻扣了扣太阳穴,顾仙佛继续轻声说道:“文官不怕,武将也不怕,谁怕打仗?老百姓怕啊!大秦覆灭,大乾立国前的几十年里,神州陆沉,山河破碎,单单大乾铁蹄就踏碎了三十多个小国的国都,手上沾染的鲜血更是不计其数,更遑论那些乱世中根本没有纪律约束的小国部队还有那些战败之后的散兵游勇了,中原百姓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句话是一点都不过分,现在大乾刚刚安定下来不过十七年,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若是战事再起,咱们西凉百姓原本就家底子薄,被契戎蛮子这么一闹腾,不论战争是胜是败,咱们这些西凉百姓,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哦。”

    顾仙佛微微摇了摇头,轻轻靠在黄花梨椅背之上,面容疲惫:“这个消息各位听听就行了,先莫慌着传出去,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本王都知道那些臭不要脸的混小子会怎么想,本王已经是裂土封王的藩王了,手握重病坐镇一方,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就算打赢了也没多大好处,但是打仗每死一个人,都是对本王实力的一份削弱,更遑论打输了,本王那才真是屁都剩不下,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本王,本王承认西凉军战力那是一等一的强,军心也是不一般的齐,但是在整个西凉军这面旗帜之下,所伫立着的那十万人不是十万根木头,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想法,这一点都不过分,俗话说得好啊,挡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更何况本王挡得还是他们升官发财的路子,有些人有别的想法,无可厚非,先等等吧,看看契戎蛮子那边怎么说,咱们先做好该做的防守措施吧,就指望凉横那小子能带回点有用的消息回来了,是打还是不打,具体怎么打,咱都得一步一步走着瞧啊。”

    卫小凤坐直身躯,面容肃穆语气平静:“王爷所说不错,打仗肯定要死人,军人与百姓,不过是谁先死谁后死的问题,但是战事一起,具体要死多少人就不是哪一方能控制得住的了,真要是杀红了眼,散落敌后不成建制了,为了活下去,谁还管遇到的是百姓还是军人?能杀的一概杀之,能抢的一概抢之,那时候的军人哪里还是军人,根本就是一群杀红了眼的野兽罢了。”

    葛子龙摇摇头,语气淡漠:“卫将军可记得西凉军最艰难最困苦的那一阵?大乾尚未立国,西凉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不论哪一方想要练兵了,都会带着军队人马来咱们西凉杀一阵,西凉百姓那时可有一点退路?全西凉总共不到十万户百姓,咱西凉军中却有十万甲士,那是每家每户都有人来军中从军啊,那时候的西凉军咱可怕过任意哪一方?不论是谁想要啃西凉这块硬骨头,挽起袖子上去干就是了,刀不行就用拳,拳不行就用牙,那时候的西凉军,嘿,英气尚在,一身肝胆映明月,只要忠魂留,管他尸首埋何处?哪里像现在啊,像黄紫公卿多过像泥腿甲士,不论做什么事儿,都得瞻前顾后了。”

    被葛子龙如此当面讽刺,卫小凤却没有一点动怒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淡然说道:“子龙你是否还记得当时的甲士阵亡比例是多少?尤其是新补进来的青瓜蛋子,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十个有九个都还没娶亲没留后,就这么在一场场战役中这么去了,子龙你应该还记得为什么吧?”

    葛子龙表情依旧波澜不惊,娓娓道来:“卫将军都记得,子龙又怎么会不记得,保甲之法还是子龙提出来的,每当遇到鏖战死战的时候,第一波上去试探是送死的,肯定是新兵,老兵命金贵啊,经历了多少次战役才活下来的,能打得了鏖战,也能打得了死战,新兵……命不值钱,让他们上前冲一波,死的就当场埋了,剩下的活着的,滚过了几场战役,就又成了老兵了。要不是这样,咱西凉军,又怎么能在强敌环绕之下,一直保持着连绵不绝的战斗力?”

    随着葛子龙面无表情地娓娓道来,在场众人心底反应各不统一,但是却没有谁出言置评葛子龙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陆心佛轻轻吐出一口气,望着天空中的那弯上弦月,低声吟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