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大当家齐小染亲自坐镇楼里面指挥手脚麻利地下手布置,有些细微之处干脆亲自上阵,过了午时以后,任颜冠竟然亲自带着下人长随来到了春风楼,一边仔细检查着春风楼里面的每一处的装饰一边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来往的下人看到这没有丝毫架子的州牧大人却也不敢凑过来,在任州牧身后那几个护卫能杀人的目光中只能手脚麻利的跑开。
齐小染胆战心惊地跟在任颜冠身后,二人上楼下楼大多数情况都是任颜冠在指点着装饰说着什么齐小染只有俯首应和的份,不过齐小染也算是阅尽人间繁华,二品州牧咱没见过,五品同知识却伺候过,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再者说公门修行的人物大多都一个德行,适应了最初的震慑感觉之后,齐小染只是把态度放的更加恭谨,却好歹没出什么乱子。
把楼上楼下仔细巡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岔子以后,任颜冠才轻轻出了一口气,不过他却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带着侍卫和长随去了后厨。齐小染面色不变却心中一凛,任颜冠是读书人,所有的读书人都是拜的孔圣人,自当遵循“君子远庖厨”的训诫,但是看今日任颜冠以他二品大员的身份还如此亲力亲为,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任颜冠确实把顾家把顾仙佛当成了主子;二,则是任颜冠受人指派或者暗示而来。
他背后的人,信不过春风楼。
想到这里,齐小染眼神稍微变了变,不过还是毕恭毕敬地跟在任颜冠背后慢慢步入后厨,并且表现极其听话,并没有让人预先通知后厨一声,甚至还主动压下了两个请安的伙计。
任颜冠瞥了春风楼大当家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好歹神色和蔼了许多。
既然这人懂规矩,那也省的自己再费口舌。
春风楼的后厨占地相当大,也许是奉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道理,但更大的可能是春风楼就是单纯为了烧银子,所以才把后厨也装饰得富丽堂皇,足以抵得上悦来客栈雅间的规模。
任颜冠轻手轻脚走进后厨,放眼望去,只见约三百尺的后厨内井井有条,大约二十余个掌勺师傅已经齐上阵,红白两案皆有之,更多的手脚麻利的伙计在洗菜择菜者有之,杀鱼剥虾者有之,反击是没有闲下来的人。
任颜冠微笑着点点头,半转头对身后的齐小染笑道:“齐掌柜虽为女子,但是不输男儿啊,不仅把春风楼打理得风生水起,更是把这寻常客栈中最脏乱差的后厨也打理得井井有条,王爷把这次接风宴选在春风楼却没选在悦来客栈,还真是眼光独到啊。”
齐小染柔弱一笑,娇滴滴道:“任大人谬赞了,妾身领着这么多伙计在西凉讨口饭吃实属不易,要是再敢偷工减料,那日子就过不下去了,王爷这次选咱们春风楼办接风宴,咱春风楼啊,还真是受宠若惊,任大人放心,这个接风宴,春风楼一定给任大人办得漂漂亮亮的,不给任大人丢脸。”
任颜冠一边随意走动着欣赏着这后厨内的种种景象,一边摇头说道:“齐掌柜此话差矣,选春风楼,是王爷的主意,本官可不敢在齐掌柜面前邀功,王爷信得过春风楼,信得过齐掌柜,齐掌柜可要对得起王爷的信任才行啊。有了王爷这一次声势浩荡的接风宴在这,春风楼的名头,不说盖过对面那座酒楼,起码短时间内,是能与悦来比肩的。”
齐小染是七巧玲珑心,一听任颜冠的试探之语心中便透明雪亮,感情这任州牧是以为王爷之所以选在这春风楼般接风宴是因为我齐小染与王爷有染了,呵,我要是真能攀上王爷的高枝儿,我还起早贪黑地弄这酒楼干嘛?
心里虽有不屑,可齐小染还是有一丝敬佩在里面的,公门里修行的,不论地位高低官位大小,背后的势力却都是盘根错节,鲜有孤身一人奋斗在庙堂之中的,而这也就导致了,拔萝卜简单,但是带出的泥却可能多得让拔萝卜的人承受不住。
任颜冠的随意试探,又何尝不是一个老狐狸下意识的反应呢?
吃这碗饭的,一句话都能听出八个意思来。
虽然任颜冠的猜测八竿子打不着,但是齐小染并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对于她这种容貌还算不错家底儿表面上看上去也算厚实身份又能让男人们充满征服的女人来说,这种误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下,齐小染盈盈一笑,伸出柔荑捋了捋鬓角略显凌乱的青丝,模棱两可道:“是啊,王爷看得起咱春风楼,咱春风楼确实不能让王爷失望,任大人提点的是,妾身记下了。”
齐小染自觉这句话并未有瑕疵之处,毕竟含糊模棱的本事她从小就会,但是任颜冠接下来的反应却大大超出了齐小染预料。
只见任颜冠看了齐小染一眼后,便挥手招过两名随队的老者,轻声吩咐一句过后,两名老者又召唤过各自的小厮,齐小染这才发现,那两名眉清目秀的小厮背着的竟然是经过简单装饰过后的药箱,两名老者打开各自的药箱,取出银针等一系列事物,从两方开始仔细验毒。
齐小染对于任颜冠前后态度变化之大有些疑惑,按照道理讲,刚才自己的回答明明滴水不漏,但为什么任颜冠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真实底牌?
难道说这任州牧也有望穿人心的本事?
齐小染悚然而惊,下意识后退半步。
任颜冠带来的侍卫不明所以,看这情形只当是齐掌柜心中有鬼,看到验毒开始便想开溜,当下这名四十余岁的干练刀客便上前两步,右手拨开卡簧,腰间狭刀已经出鞘半寸。
与此同时,坐在楼顶打坐的春风楼供奉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低头望去,目光似乎可以穿透层层障碍。
二者气机交汇,后厨之内似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齐小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把自己置于什么样的不利境地,尽管她知道自己肯定没有下毒,也觉得任颜冠的做法无可厚非,但是为了改善自己的不利境地,也为了证明自己的青白,齐小染还是作出一副愠怒的模样,生气道:“任大人,您这是怎么个意思,我春风楼虽说比不得对面的悦来客栈,但是好歹也是一块牌子,没必要做这些下三滥的勾当吧?再者说,这次来这的可是咱西凉堂堂的王爷,妾身怎么可能会如此不开眼去做下毒的勾当?”
任颜冠是什么人,十余年的州牧生涯早就让他品出了齐小染话语里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答非所问地只说了一句话:“有时候,没有表达态度,便是最明显的态度。”
说罢,任颜冠轻轻摆手,那名刀客才把狭刀回鞘,或许是不忿于一个地字水平的武夫也敢挑衅自己,在狭刀回鞘的时候其冷哼一声,一股无形内劲顺着他的冷哼透过两层石板直直朝楼顶供奉袭去。
那名地字水平的供奉面对这股子来势汹汹的内劲表情淡然,等到内劲袭到自己身前之时,供奉才屈指一弹,两股内劲相遇,凭空激起一阵微小波澜,然后无声无息地消散于无形。
齐小染只是一寻常女子,自然体会不到这次隐蔽却激烈的交锋,也不会知道那个男人指派给自己的那名地字武夫有着轻描淡写便能消弭天字下品高手五成功力一击的本事。
齐小染现在还在琢磨任颜冠那句话。
没有表达态度,便是最明显的态度。
几乎是转了两个弯,齐小染便明白了这句话。
假设她齐小染真与西凉王有联系,面对一个二品大员的垂询,她可能大方承认以势压人,可能干脆利落回绝扫清嫌疑,唯独不会模棱两可不正面回应。
齐小染抬起头,真挚道谢:“多谢任大人提点,妾身知晓了。”
任颜冠这才点点头,一边带着齐小染继续转悠一边随意说道:“记得,今晚酒要正宗琥玉凉,王爷喝酒要烫好的,派几个手脚麻利又胆大心细的伺候着,记着,胆大是最重要的,别到时再慌了手脚,那可就真丢人了。本官出门之前听府里下人说起过,王爷带着两位女眷外出了,估计在卧弓城吃小吃就能吃的七八分饱,所以前菜你就被抻着了,把拿手菜第一批就送上去,别扫了王爷的兴。对了,你吩咐一下厨子,做菜的时候千万要用些心,王爷对吃的比较挑剔,食材还无所谓,重要的是刀工和火候,这两点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齐小染迟疑片刻,方才答道:“胆大心细的小厮,春风楼还是有几个的,就是为了这样的重大场合准备的,妾身敢保证不会怯场,只是这酒……大人确定只准备琥玉凉就好?大人莫要无悔妾身,琥玉凉虽然珍贵,春风楼还是有些许备存的,只是……只是在之前,军营里的老爷们来春风楼的时候,是喝不惯琥玉凉的,他们独爱大钟凉。”
任颜冠微笑:“所以才不让你准备大钟凉,放心吧,今日不会有军营中人到场的,军营是王爷心头肉,肯定得单独与他们喝一场酩酊大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