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东方堪堪露出一抹鱼肚白。
一夜未眠的顾仙佛轻轻推开圣元别院的院门,与守在院门外的两个下人打了声招呼以后,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在春日的余晖中顺着脚下小路慢慢向前走去。
昨日顾仙佛与重瞳龙王在观星坪上可以说是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二人从天文地理到鸡毛蒜皮,能想起的都谈了一个遍,直到一坛仙人醉别二人瓜分完毕,才在硕大的观星坪上告别回府。
顾仙佛回到圣元别院之时,已经接近寅时,张管事早奉重瞳龙王的命令把伺候的下人送到,不过因为没有顾仙佛在院子里,陆锦帆却死活都不肯给张管事打开房门,这让张管事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把两个下人扔到了院子里。
所以顾仙佛回到圣元别院之时,陆锦帆依旧把房门锁得死死的,考虑到现在小雀儿肯定睡了,顾仙佛倒是也没有叫门,带着两个可怜巴巴的下人到院子里的长亭中坐下,看着难得一见的闪亮星辰静候天亮。
躺在床上和衣而眠的陆锦帆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本来因为听到脚步声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平息下来,嘴里轻啐一句,因为没有掌灯,此刻也看不清陆锦帆是什么表情。
在亭子里一坐,就是一宿。
顾仙佛这晚上想了很多,想自己,想父亲,想长安,想西凉,想风雷山,想自己遗失的青龙胆,想家里别院里的那一袭大红袍,想乌衣巷里的那一间医馆,想皇宫深处的那一抹桃花。
还没有像想完这一系列的事情,风雷山上的钟声已经在晨曦里悠悠地传过来了。
两个下人自然不能一夜都与顾仙佛平起平坐,重瞳龙王虽然近几年吃净肉信佛陀,但是前些年的余威尤烈,所以风雷山上骨子里依旧还是一个规矩森严之地。
他们发现顾仙佛一直在发呆之后,对视一眼,便悄悄告退,自觉去门口站岗。而失去一身武艺内劲的顾仙佛,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何时退下的。
走在风雷山的羊肠小道上,山间风景尽收眼底,顾仙佛轻叹一声,正想换一个方向再去看看新鲜事物,却被一声稚嫩的少女声轻轻喊住。
顾仙佛循声望去,不远处的一株古老梧桐树之上,叶襄正捧着一深绿色小酒壶,一小口一小口喝得开心,一双秀气的眸子已经迷成了月牙形。
看着这小丫头片子坐在高高的枝丫上一边喝酒一边自有自动地晃荡着脚步,顾仙佛向前走去,最终在梧桐树前三丈左右站定,抬头笑打招呼:“叶女侠好精神啊,昨夜睡这么短时间,现在又神采奕奕地坐在这梧桐树上喝酒了,可要当心,虽然叶女侠身手不凡,但喝酒误事啊,可别摔下来。”
叶襄喝了一小口酒,笑嘻嘻地说道:“顾公子猜错了,我可不是睡这么短时间,我是一点的没睡,而且我还知道,顾公子你也没睡。”
顾仙佛心中一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抬头笑着拱拱手道:“叶姑娘神机妙算,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顾某就不打扰叶女侠饮酒作乐了,告辞。”
说着,顾仙佛转身便走,但刚刚转身之际,却听闻身后恶风不善,不过他虽心如明镜,但一内劲荡然无存,也就只能苦笑着坐以待毙。
一条赤练如灵蛇一般从叶襄袖口飞出,灵巧把顾仙佛的腰身一缠,然后一阵大力传来,顾仙佛从那腾云驾雾中的状态中转换过来之时,已经坐到了叶襄身边。
干呕两声揉揉被束得发疼的腰部,顾仙佛小心翼翼地抓住身旁枝干,苦笑问道:“顾某现在虽为一介废人,但是好歹五识尚在,能看出叶姑娘对顾某有些反感甚至厌恶,既然如此,风雷山这么大,顾某与叶姑娘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为何叶姑娘还把顾某给扯到这树上来?”
现在只有两人,顾仙佛说话也就不太顾忌了,他在叶襄昨天晚上打量自己第一眼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姑娘对自己的排斥,虽然顾仙佛对这种排斥有些没头没脑,叶襄之后也隐藏得很好,但顾仙佛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之前借重瞳龙王的仙人醉借花献佛,也是一次轻微的试探,但是叶襄的处理却滴水不漏,没能让顾仙佛证实自己的判断。
叶襄慢斯条理的收回赤练,把玩着酒壶横了顾仙佛一眼,没好气道:“怎么?不叫我叶女侠,改口叫叶姑娘了?”
顾仙佛一怔,随即微笑道:“叶姑娘喜欢听哪个,顾某称呼你哪个便是。”
叶襄撇撇嘴,看着前方的山山水水,说道:“顾公子为什么认定我不喜欢你呢?”
顾仙佛也跟随着叶襄一起看向前方,斩钉截铁说道:“感觉。”
叶襄再次撇撇嘴,似乎对顾仙佛的这个说法极其不屑,但喝了一小口酒后还是说道:“顾公子的感觉很准,我岂止是不喜欢你,根本就想把你碎尸万段。”
这句话并不出乎顾仙佛预料,他虽然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但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叶姑娘可否告知顾某,为何对顾某,有如此的深仇大恨?这些年顾某虽然东奔西走,但是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陆姑娘。”
叶襄收回远望的目光,瞅了顾仙佛一眼,徐徐道:“你这么聪明,还需要问?”
顾仙佛点点头,认真道:“顾某确实很聪明,但是并非无所不能,有些关键性的事情尤其不能自以为是,否则,若是有一点信息出现偏差,那往往会导致万劫不复的境地。”
叶襄仰首屏息,举起手中酒壶,壶中美酒成一条酒线直直落入叶襄小嘴之中,待到把壶中最后一滴美酒喝光以后,叶襄才低下头,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剧烈的喘息了两下,伴随着叶襄的喘息,她胸前刚刚发育的风景也剧烈上下波动两下。
叶襄转头,看着顾仙佛的眼睛,一壶美酒下肚,她脸色有些潮红,但是那一双秋水长眸中却只有平静,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当年在泊榭郡,顾淮命人筑京观,最上者,为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