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回长安,在高层庙堂之上引起的波动不小,但是赵渊此次回长安不仅没有大张旗鼓反而低调得有些过分,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其具体行程,顾仙佛受到那张请柬之时,心中也是不免诧异,其实他如大多数知情人一样,都以为大皇子赵渊此时应该刚刚离开北原,但是却没想到,赵渊给所有人来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大队伍刚刚出北原,他人已经到了长安。
既然他费尽心机瞒住了所有人行踪,那么肯定是要有所图谋的,赵渊相请,顾仙佛肯定是要去赴宴的,但是该以什么态度去,顾仙佛心中却拿捏不定。
赵渊素来喜好兵戈之事,但是真对权谋一点想法都没有?
世人盛传大皇子为人豪爽,若是真正豪爽,怎么才能做到天下皆知?
顾仙佛不想去深究这些问题,在没见到赵渊之前,他对于赵渊此次的图谋也是不敢轻易下定论,所以这次赴宴他并没有大张旗鼓,拣了一身朴素的干净衣服换上,他没有带顾府的下人,明面上只带了海婵与剑三两人,暗中选弱水房的几队谍子策应,便从后门踏上了外出的马车。
剑三此人,顾仙佛很是感兴趣,若说顾鲤是一只野狗,那剑三便是一只豺狼,从来不掩饰自己的侵略与进攻,也不想吃别人剩的骨头,你若是想让我替你办事,便要给我足够的肉吃,现在给不了不要紧,先欠着,日后加倍给我就行。
相对于那些肚子里有九道弯弯的所谓闲云野鹤的文人谋士,顾仙佛更喜欢与剑三这样的人打交道,不仅是欣赏剑三的直来直去,更是因为不用在猜忌之上浪费时间,想要什么你说明白了,做好事情我直接给你,省得你表面说着不要赏赐事成之后再心有芥蒂。
坐在并不舒适的马车里,顾仙佛一边揉捏着海蝉晶莹的耳垂一边轻笑道:“回去以后替我告诉斧骁,让他在密影十三房外再增设一‘闲云房’,闲云房与其余十三房不同,不参与暗杀与刺探活动,只负责分拣判断其余十三房传递回来的信息,需要什么人让他尽管开口,不论是顾府里的还是军器司的,哪怕是西凉的,只要他一句话,我便给他,我不奢求闲云房现在就能成型,我给他两年时间,三月之内,闲云房要处具规模,一年以后,闲云房要能拉的出来,两年,闲云房要可以独立运转。至于闲云房的房主嘛,你要是想做你就做一年等日后有了得力臂膀之后再交出去,若是不想做便不做,让斧骁再找人做去便是。”
马车空间不大,行进之时更有颠簸,海婵只能伏在顾仙佛身上,面色有些微红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记下了,也没有说自己做还是不做。
顾仙佛一巴掌拍在俏美婢子滚圆的臀瓣上,引得海婵低声娇呼一声,抬起头带着湿润情意的秋水长眸望了顾仙佛一眼,娇嗔说道:“婢子记下了,闲云房的房主婢子不想做,只想这辈子伺候在少爷身边,若是少爷实在找不到得力人手,婢子也能兼着。”
顾仙佛略带自负地轻轻一笑,抱着怀里佳人柔声道:“不想做那便不做,顾府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能统率闲云房的人了?”
缩在顾仙佛怀里的海婵嗯了一声,一边抓着顾仙佛大手一边岔开话题问道:“自从少爷入主书房以后,就没来房间里歇息过一晚上,拼命也不是这么个拼命法呀,今日若不是去赴鸿门宴,少爷是不是还想不起婢子来啊?”
顾仙佛捏了捏吃着飞醋的海婵琼鼻,道:“现在顾府刚刚交到我手上,大小事务都得我亲自打理,我实在是分身乏术啊。二弟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就是这么个邪气性子,除了对我之外对父亲有时也是没有好脸子,他小时候练武伤了脑子,你莫与他一般见识。之前父亲命女眷不可进书房的规矩,从今日起就没了,日后我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时候,还需要我贴身的大丫鬟来给我研磨呢。”
听到顾仙佛讲顾烟伤了脑子,海婵趴在顾仙佛怀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再听到顾仙佛后半句话,海婵脸上的忧郁情怀一扫而空,正待说话之时马车前却传来剑三禀报:“老爷,到了。”
顾仙佛拍拍海婵臀瓣,海婵略带幽怨地看了少爷一眼,还是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替顾仙佛整理衣衫。
顾仙佛走下马车之时,首先便看到的是一停在瘦湖湖畔的巨大花船,这艘花船名“温柔乡”,倒是起的有那么一丝书生味道,想必也是这艘花船幕后老板重金求来的,温柔乡在冬日之时到了数九寒天才靠岸挂牌,如今刚刚开春便又开出来招揽生意,端的是一个勤劳典范。
只是原本嬉闹无数胭脂气甚浓烈的温柔乡如今却化作了一个地道的江南水乡女子,船只是静静靠在湖畔,偶有看到下人弓着身子往来伺候,却不见红倌与香主往来。
顾仙佛带着海婵剑三前行数步,身着一身大红色常服的赵渊便大笑着自舢板上稳步走下,边走边拱手道:“药师啊,我千盼万盼,终于把你盼到了,七年一别,药师如今变化甚大啊。”
顾仙佛拱手含笑道:“药师见过大皇子。”
赵渊生得相貌不俗,在边关磨练七年又沾染上一些武人粗粝气度,摆摆手道:“七年不见药师你如今便如此与孟郎见外吗?你可是忘了小时候在御花园你揍我的场景了?哈哈哈,今日咱们在这花船之上,没有皇子没有将军,只有七年未见的两个老友而已。”
顾仙佛微微一笑,认真道:“君臣礼数不能乱,如今大皇子也是肩挑重担之人,此地又人多眼杂,药师自不敢僭越,小时调皮之事药师自然记得,大皇子现在提起,莫非……是想打回来不成?”
赵渊哈哈大笑,探出手臂抓住顾仙佛右臂,一边往温柔乡引去一边亲切道:“七年不见药师说话风趣幽默了不少啊,孟郎当然记得当年仇恨,只是今日不是打回来,而是要在酒桌上喝回来。”
面对赵渊盛情邀请,顾仙佛推脱两三下之后发现挣脱不开赵渊铁铸的臂膀,便只能任由赵渊挟着手臂与赵渊并肩而行。
赵渊早已将温柔乡包下,在船舱里摆好一桌盛宴,海婵与顾仙佛一同迈入船舱之后便静静站在门后候着,赵渊与顾仙佛皆在等候已久的四名婢子伺候下纷纷落座。
赵渊与顾仙佛座位挨得极近,亲自替顾仙佛斟满酒杯以后方才落座,关切道:“淮安怎没来?孟郎还记得,小时在御花园里,只要一碰到你们哥俩,就没落得好下场过,药师对我最多收拾一顿,淮安却是每次都把我打得鼻青脸肿,有次我找父皇哭诉,父皇却告诉我,顾家小子打得你满地找牙,那是顾家小子的本事,你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你不会打回去啊?哈哈哈哈,药师,你听听父皇当年说的话,还讲不讲道理了?”
顾仙佛脸色略微黯淡一些,沉声道:“惭愧,愚弟在家筹备父亲丧事未能脱身,还请大皇子见谅。”
一说到顾淮驶去,赵渊脸色也沉重了许多,端起酒杯道:“药师,顾相为我大乾,一生尽心尽力,孟郎是粗鄙武夫不会说话,只能说一句顾相的好,孟郎这辈子都忘不了。来药师,第一杯酒,咱们先敬顾伯父。”
说着,赵渊把杯中酒洒到地下,顾仙佛亦是。
稍微收拾一下心情,顾仙佛勉强笑道:“大皇子,在北原军七年,过得如何?见识到了兵书里的金戈铁马与每日无趣操练,看惯了遍地狼烟闻吐了马粪味道,大皇子可还舒坦?”
赵渊一拍大腿轻叹一声,道:“药师啊,你现在说话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看来六年西凉也没有白去啊,在北原军的七年,孟郎确实侥幸攒下了一点儿家底儿,但老话说得好啊,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在军营之中,得拿本事说话,皇子的身份可没多大用处,说来药师可能觉得我矫情,刚去的两年,我是真失望也是真想长安,狼烟不好看马粪也不好闻,但去都去了,也不能就给人灰溜溜地赶回来啊,索性我咬着牙就这么过来了。咱哥俩这六七年受的苦,我看啊相差无几,为了咱哥俩的同病相怜,药师,咱走一个?”
二人共同举杯,满饮杯中酒。
赵渊放下手里酒杯,一边斟酒一边问道:“药师在西凉六年,受的苦比孟郎受的苦多吧?”
顾仙佛扶住酒杯,轻敲两下桌面道:“苦不苦的也就是那样,西凉和北原不同,西凉偏僻荒芜,穷山僻壤出刁民,西凉兵是最好管也最不好管的,况且还有草原蛮子对西凉虎视眈眈,时不时都来劫掠一番,药师在西凉六年,除了忙着不被别人欺负以外,也就忙着与草原蛮子斗智斗勇,大皇子好歹还能攒下一点微薄家底,药师是一点家底也没有攒下啊。”
赵渊与顾仙佛相视一笑。
皆知晓二人都未讲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