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龙王这辈子杀了太多人,伤了太多人,脚下也匍匐了太多人,他原本以为自己现在的心已经枯井无波了,但是看到一个蝼蚁竟敢直接反驳自己观点后,他内心竟然还是对这个小家伙起了兴趣。
多少年没碰到敢和本王这么说话的了?
重瞳龙王以手拄颌,歪着脑袋看了刘权一眼,问道:“小家伙儿,你叫什么?”
刘权深呼吸数次,才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回答道:“回老祖宗话,我叫刘权,陆锦帆,便是我家嫂嫂。”
重瞳龙王点点头,朝趴在地上的朱桓勾了勾手,朱桓连滚带爬到龙辇旁边,在重瞳龙王耳边附耳把刘权的资料说了一番。重瞳龙王边听边点头,待朱桓说完后,挥手示意朱桓退下,才缓缓说道:“刘权啊,你在这青牛村,也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人,对你这个嫂嫂,也多是恶言相向,这次为何,敢出面替你嫂嫂求情?莫非,你是觉得本王老了?不堪大用了?”
重瞳龙王最后两句话说得实在是诛心之言,一旁的龙子龙孙已经手按在刀柄剑柄之上,一双双阴毒的眼睛盯着刘权,似乎下山青虎,下一刻便要择人而噬。
刘权只是乡间一泼皮无赖,哪里有过如此经历,别说老龙王麾下的这些地字高手,就是随便来一个黄字武者,都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刘权此时匍匐在地,惶惶若丧家之犬,刘标咬了咬牙,抬头想替儿子辩解两句,却被重瞳龙王一眼望去,顿时胸腔内一阵激荡,脸色潮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权磕头如捣蒜,最终鼓起勇气结结巴巴说道:“老祖宗,我青牛村一直受老祖宗庇护,我们对老祖宗不仅有俱,更有敬,老祖宗对我们所有人,不仅有威,更有恩。刘权绝对绝对不敢对老祖宗有任何不敬想法,老祖宗是神仙人物,刘权怎会不知,刘权之前所言,其实,还是为老祖宗着想。”
重瞳龙王无声而笑,周围的龙子龙孙这才把锁定刘权的气息撤掉,刘权如蒙大赦,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如一条上岸的鱼。
重瞳龙王看了刘权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刘权稳定一下心神,这次说话稍微流利些了:“老祖宗,您早就立下规矩,九年一下风雷山,每次下山必会带一些有仙缘孩童上山修炼,这么多年下来,从来没有青牛村女子的事情,而如今老祖宗若是破了这个规矩,那刘权是担忧,再过数年,替老祖宗下山跑腿的那些……那些仙师,会在山下行事……无所顾忌,坏了……坏了老祖宗的功德。”
听着刘权的诉说,重瞳龙王面无表情,等刘权说完之后,重瞳龙王才站起身,在美婢的服侍下慢慢走出龙辇,慢慢走到刘权面前站定,刘权匍匐在地,看着重瞳龙王那一双穿着昂贵长靴的硕大脚板,大气也不敢出。
重瞳龙王眼中有流光溢彩闪过,仔细环视四周,良久也没有开口,刘权也不知老祖宗在思量何事,更不敢轻易开口。
沉默良久,重瞳龙王叹了口气,低头对刘权慢慢说道:“小家伙儿,本王相信你站出来,确实是怕本王对你嫂子做些什么,你有这份勇气,难能可贵,但是这些话,不是你能说出口的,告诉本王,这些天里,你有没有遇到过陌生人与你交谈。”
刘权一怔,细细回味一会儿脑海中灵光一闪,赶忙道:“回禀老祖宗,这几日青牛村并没有进来外人,唯独前些日子有一年轻道人来过,刘权那日与老父出门之时,碰到一年轻道人,我老夫便让那年轻道人给我算了一卦,除却此人外,刘权再也没碰到过生人。”
重瞳龙王稍微皱了皱雪白的眉毛,一边思量着一边慢慢踱回龙辇,在龙辇坐下以后,自有美婢上来把重瞳龙王沾染了泥土的靴子脱掉,换上一双一模一样崭新的长靴。
刘权匍匐在地忐忑不安,听着老祖宗一直没有发话,便试探性地开口道:“老祖宗,我家嫂子确实是一恪守妇道的乡村野妇,对老祖宗起不到多大作用,老祖宗若有任何差遣,可以……”
刘权刚刚说到这里,被打扰盘算的重瞳龙王眼眉一竖,怒道“聒噪!”
然后刘权一口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便喷了出来。
所有人噤若寒蝉。
刘标扶着自己的儿子,老泪纵横,却不敢声张。
重瞳龙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之前的一声厉喝断送了一条性命,或许他察觉到了,但是没有在意,依旧在自己内心盘算着自己的打算。
刘权躺在老父怀里,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出来,紧紧抓住刘标粗糙的右手,想说什么,却被嘴里的鲜血给堵了回去。
刘标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低声讲道:“儿,你坚持住,等老祖宗走了,我就带你去瞧郎中。”
刘权吐着鲜血,再看向刘标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洞察事实的豁达,对于这句话他说不出语言来评判,但满面讥讽却表达了他的态度。
刘标悚然而惊,颤声问道:“你……你都知道啦?”
刘权费力却戏谑地点点头。
刘标深吸一口气,紧紧握着刘权的右手手腕,低声说道:“权儿啊,你别怪叔叔,我儿子已经走了,你也不想咱刘家绝后,对吧?在你两岁的时候,你父亲就是因为顶撞了老祖宗才死的,权儿,你真的别怪叔叔,我养育了你二十几年,没有叔叔,你早就饿死啦,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我不能再为了救你,把自己命给搭上呀。我承认,我收养你是有一部分因为二十年前那个年轻道人来青牛村算命的时候说过的话,二十年前,我碰到那个年轻道人,他说我刘家本是要绝后的,但是只要收留了你,他能窥破天机,等你死后,为我再送来一子。而且我收养你,也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更因为我和你父亲是一奶同胞的亲生兄弟啊。再者说你也看到了,现在那个年轻道人,又来了。二十多年过去了,他样貌一点都没变,你说,我能不信他的吗?我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咱老刘家,就要绝户啊!”
刘标说的情深义重老泪纵横,刘权却不为所动,望着陆锦帆所在大柳枝巷眼神迷离。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身着一身大红凤冠霞帔的陆锦帆,巧笑动人,明眸善睐。
她当初……本该是嫁给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