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司后,郑煌基本上没了收入,偶尔替人画个设计图啥的三五块钱的稿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只是靠着一点微薄的积蓄和母亲的补贴生活,日子过得异常艰苦,说实话,他没有被饿死真是一个奇迹。记得有一次他到大学死党齐进那里来蹭饭,小半锅饭,除了齐进吃了一碗,剩下的他全吃光了。齐进简直被他的胃口给吓住了,他告诉齐进,他已经连续喝了三天稀饭了,实在是饿得够呛。齐进说你怎么不回母亲家去吃饭呢?他说不愿回,一回去父老母亲就要跟他唠叨让他工作的事,烦得不行。他不仅常到齐进这里来蹭饭,所有的朋友那儿他都去蹭,吃起来也没什么讲究,菜好坏无所谓,但饭的分量一定要足,吃的时候他就会不停地问,饭还有吧,饭还有吧?要是有人叫他去哪儿玩,他最关心的也是,有饭吃吗?
郑煌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艰苦的生活更加损害了他的健康,几年下来,他瘦得只剩一根筋了。胃也坏了,头顶也秃了一大块,还有牙齿,三天两头发炎,一颗接一颗地拔,终于有一天,齐进去他那儿玩,发现他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头,脸好像变短了,说起话来也口不关风。再一细看,原来他满口的牙齿都没了。他告诉齐进,他去医院把牙齿全拔了,过些日子等伤口长好了,就去装一口假牙。他说话的时候,齐进看着他黑洞洞的嘴巴,真为他感到心酸,三十多岁的人竟然满口牙齿都没了,这个世界的画家都过成什么样啦!齐进在他租住的屋子的茶几上,还看见一只小碗,碗上盖着个用塑料可口可乐瓶子的上面部分剪出来的一个凸起的盖子,他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是几块酱豆腐,其中一块已剩了一小半,不用说,这就是没牙的画家这些日子的菜肴了。后来,当他满口白森森的假牙装好了,吃起东西来仍然不是很利索,稍硬一点的东西都不太能嚼,否则牙床疼,齐进就跟他调侃,让他把假牙取下来抓在手上,直接在手上嚼东西,等嚼烂后,再连同假牙一起塞回到嘴中。
就是这么艰苦的生活,郑煌也从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相反对未来还充满了希望。他曾跟齐进说过,等以后他有钱了,他要在腾积湖边上买一套漂亮的房子,好好地装修一下,作为工作室。那一定非常不错,画画画累了,出来在湖边溜达溜达,看看湖光山色,完了再回去画。齐进说你是不是疯了,还想要个工作室呢。他奇怪地看着齐进,说如果凡高想要个工作室,你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吗?怎么我郑煌想要个工作室,你就会这么大惊小怪?算了吧兄弟,齐进说,你看你现在的日子都过成什么样啦,还是实际点,趁年纪不是太老,找个女人过日子才是个正经事。他说你知道吗,毕加索七八十岁的时候,想跟他睡觉的女人,还得排着队走后门呢。噢,天哪,他大概还想等成名以后,女人也都来排着队呢。
齐进以为他是有些过分乐观了。且不论他画画得到底如何,这东西确实很难评判,单就他一年也难得参展几次来看,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名呢?他也承认这确实是个问题。他分析其中的原因主要在于,识货的画廊实在是太少,再加上那些卖画的大多是些色鬼,他们哪里懂什么画的好坏,除了收名画家之外,就只喜欢发年轻姑娘的作品了。尽管如此,他觉得只要坚持下去,慢慢积累些名气,最终发表会不成问题的。齐进给他提了个建议,让他不妨在自己的名字上动动脑筋,给自己取一个女性化的笔名,比如叫胡丽,或是薛春芳,反正投稿也不用注明作者性别的,在投稿信上也不妨撒个娇卖个萌,让那些编辑产生错觉,以为他是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这样一来,说不定发表也就不成问题了。齐进觉得自己的建议当然是跟他开玩笑,不过却给了他启发,他开始琢磨起除了单纯的写诗之外其他的成名途径了。
有一阵子,他总是动员齐进给他搞个访谈录,按他的说法,这会对他的成名有所帮助。对此齐进深表怀疑,主要是怕做无用功——这访谈录到哪儿去发表呀?如果发表不出来,那我不是白忙乎了。齐进一再敷衍他,可最终还是架不住他软缠硬磨,答应给他搞了。事先他跟齐进大致讨论了该问哪些问题不该问哪些问题,然后齐进拟出了一份访谈提纲,让他审阅修改,完了齐进拿上录音机,就正式开始搞他的访谈了。
访谈是在他租住的小屋里进行的,搞了一下午,他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喝着茶,像个大师一般对齐进的提问侃侃而谈。有时他谈得兴奋起来,会抛开问题,岔到其他事情上去。他谈到了充满幻想的童年,谈到了美好的初恋以及那次失败的婚姻,谈到了面对经济大潮一个画家的良知和社会责任感。大体说来,他谈得也还蛮像那么回事的。尤其是他谈到童年和初恋的时候,给齐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齐进没有料到,他才十三岁多点,就偷看女人洗澡。他的叙述感情投入,不乏精彩生动的细节,确实能让人窥见一个天才的成长历程。当然,齐进这么说的前提就是,他以后真成了大名,被世人公认是个天才了。否则的话,让人窥见的就只能是一个傻瓜的成长历程了。
可是,当访谈进入到了实质性的部分,也就是当他谈到自己的作品的时候,齐进觉得有些不对路子了。他说的都是些什么呀!他说,他那些不朽的画作并不是他创作出来的,而只是在某一些神秘的时刻,上帝通过他的手传达给世人的,所以对于他来说,画画的过程就是一个等待的过程,等待那些神秘时刻降临的过程,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用再干了,也干不出什么了。他还奉劝那些靠努力和用功来画画的人,放弃这个行当吧,不要无谓地浪费时间了,他们缺乏天才,根本不是干这个的料,艺术是天生的,而不是靠努力和用功就能成为的,努力和用功只能造就一个工匠,绝不能造就一个巨星。天呐,这么说话需要何等的实力和自信啊,这小子是不是疯掉啦!同时,齐进还想像着他整天坐在他那狗窝一般的家屋里,昂首向天,等待着那些神秘时刻的降临,就仿佛一条狗在昂着头等待着主人扔给它的一根骨头。齐进实在听不下去了,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齐进说谈创作这部分是不是有点过了,能不能说得含蓄一点,比如把“天才”这个词改成“天赋”,“靠努力和用功”什么的就不要谈了,毕竟别人怎么画画是别人的事情,与他并不相干,他只需谈自己怎么创作就成了。不行,他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这是整个访谈的精华部分,绝不能动,就按他说的整理。嘿,他还来劲儿了,那就不动吧,随他去了,反正出丑的又不是齐进。但是,齐进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访谈者能否不用齐进的真名,用一个笔名?他说这个就无所谓啦,谁在意你啊,真名笔名的就随你便吧。
在访谈的最后,他还说了一些别别扭扭的话,比如,他作为一个“正在进行中的绘画艺术创作者”,对当前的“中西方流派”是怎么看的,接下来,他又是作为一个“正在进行中的绘画风格建立者”,对当前的“西方艺术语境”是怎么看的,等等。齐进就不懂了,他为什么就不能简单点说,他作为一个画画的,对别人的画是怎么看的呢?他平常说话也不是这样的嘛,为什么在访谈里就要说这些拗口的话呢?但是不管他了,反正他也听不进自己的意见,随他去胡说八道吧。
花了几天时间,齐进把访谈录整理出来了,洋洋洒洒一万多字,蛮像个样子的。接下来,他的担心果然不是没有根据的,郑煌把访谈录打印了无数份,到处投,可都是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当是辛苦一场让朋友过了把大师瘾。而且说实话,齐进觉得这玩意儿没有发表出来也是合情合理的,哪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访谈录都能发表出来呢,那不乱了套了。就在齐进把这事差不多已经给忘了的时候,忽然,比利时的一个叫什么的华文艺术竟然把访谈录给发表了,齐进压根儿都没有想到丁路会把访谈录投到国外!他们甚至还给他汇来了一百多美元。按照美元对泰币的比价,一百多美元就差不多是两千多铢了,这对他来说可是一笔大数目呀。这确实让人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心里也产生了一丝小小的疑惑,这小子没准真是个天才也说不定。所以,当他招呼也没打,就把一百多美元,也就是两千多铢揣入腰包,一个子儿也没给齐进的时候,齐进总觉得这笔钱至少应该有他一半,虽然齐进心里有点不满,但也没说什么,一来他确实很穷,二来能帮助一个天才好像也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假如他将来真成了大名的话,说不定自己也能跟着沾点光呢。
希望是有的——这一点连齐进都开始承认了,但艰苦的生活郑煌还得继续过下去,指望一朝一夕就能成名发财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好在就郑煌来说,艰苦的生活已经如影随形,完全没有感觉了,齐进相信就这样让他过一辈子他也不会抱怨什么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他的访谈录发表以后,他好像突然间有些耐不住寂寞了,特别渴望到外地去旅游了。他开始常常跟齐进说起,他上一次旅游是在多少多少年前,这一晃就是多少多少年没出过门了,他说他真想到外地去旅游一趟啊。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呢?齐进分析他这种突然间耐不住寂寞的原因,是他的访谈录发表后,著名画家的前景已经被他隐约望见了,到各地开专展讲演签名售画做特邀嘉宾,以及女性艺术爱好者投怀送抱的风光日子似乎就在眼前了,这让他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是的,艰苦的生活他可以无所谓,但著名画家应该享受的荣耀,他还是很在乎的。再说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坐在他那狗窝一般的屋里,等待着那些神秘时刻的降临,想必也是非常之枯燥乏味的,或许这时也已到了他忍耐的极限。
出门旅游,对于别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对于郑煌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平时去哪儿连公共汽车都舍不得坐,从来都是步行,他又怎么可能会花一大笔钱出门旅游呢?毕竟吃饭才是最主要的,连温饱都没有解决,别的就免谈了。但想想总还是可以的。他跟齐进说,在国外,有这样一些阔佬,他们以资助穷艺术家为荣,他们给穷艺术家大把的钱,供穷艺术家挥霍,到各处旅游。他还给齐进举了个例子,说杜尚你知道吗?不知道吧。谅你也不会知道。他是法国的一个画家,名气不小,这家伙除了早年画过几张画儿,博得了个艺术家的虚名之后,一辈子就再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儿了,可是他却能不停地从一个国家游览到另一个国家,到哪儿还都吃香喝辣的,而所需的费用,全是一些阔佬提供的。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像杜尚这种冒牌货都能如此快活,而像他这种真家伙想出趟门旅个游都不行,太不成体统了,简直是一种耻辱。
齐进有些不解,问他这些阔佬这样做图的是什么呢?任何人做事都有个动机啊,这些阔佬也不会例外,他们总不会无缘无故地行善吧。他说这些阔佬图的是显示自己有文化,有品位,对于他们来说,资助穷艺术家是一件很光荣很高尚的事,哪像泰国的土财主,有了钱只知道吃喝嫖赌。齐进不知道他说的是否确有其事,如果有的话,那他真是生错了地方。另一方面,如果泰国也有那种阔佬的话,那连他自己都想去画画啦,是不是天才不敢说,但把色块涂抹晾干他还是会的,再弄个像郑煌那样的访谈录也并非难事。得了,好事还是不要去多想了,哪儿有呢?
但是让齐进始料不及的是,这种好事还真有呢——虽然不是哪个阔佬资助,可说到底的确是免费旅游啊!不过太遗憾了,好事来了,郑煌却没有福气,他因为自己的缘故,最终却没能成行。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像郑煌这样倒霉的家伙,总是和好事无缘,仿佛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该派来倒霉似的。
一天,郑煌兴冲冲地给齐进打来电话,说外地一个画廊来本地约画,晚上请他吃饭,他叫齐进也去。齐进一听也蛮高兴,外地画廊来向他约画还请他吃饭,这种事情据他所知以前还没有过呢,无疑这是一个好兆头,看来这位朋友是有点苦尽甘来的味道了。
晚饭是在小巴黎酒家吃的。郑煌像出席一个正式的酒会,穿了西装,打了领带,头上不多的几根毛梳理得齐齐整整。那?画廊来的是一位女经理,叫单霞,三十岁左右,戴副眼镜,身体偏瘦,姿色平平。郑煌在向她介绍齐进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艺术评论家。我的访谈录就是他写的。”点菜时,单霞让郑煌点,郑煌稍微客气了一下,就点了起来。基围虾,鲈鱼,鸭舌,乳鸽……尽是好的,他一边点还一边问齐进想吃什么,好像是他请客一样。看他点菜那副架式,谁也不会想到,寻常的日子里,他是只能弄点青菜豆腐吃吃的。酒要的是赤霞珠和王朝干白,这样的好酒不要说是郑煌了,就是齐进也难得喝上。
单霞人很随和,能喝点酒,也健谈。她是从新德里来的,是那里的一份正在筹办的叫做神秘梵音的画廊,因为是筹办,没有画作,所以这次和老板一起出来约画。她也画画,和郑煌是画友,一直有信件往来,但没有见过面,这次一来是向郑煌约画,更主要的还是和他见见面。他们问她,既然是和老板一起出来组稿的,那老板到哪儿去了,怎么不来吃饭?她告诉他们,今晚她和老板分头请客,她请他们,老板请美院的两个著名画家。齐进半开玩笑地对她说,你们老板也真够势利的,美院的著名画家自己请,无名之辈就由她来请。她说什么呀,郑煌是我的朋友嘛,我们虽然以前没见过面,但在信中蛮谈得来的,是吧,郑煌?那还用说,郑煌把一大口酒灌下肚去,女画家中像你这样的真是少见,特有理解力,又特有才气,这次能见面真是高兴,来,咱俩干一杯。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他们都喝了不少酒,尤其是郑煌,一个人差不多喝了有两瓶葡萄酒,把一张瘦猴脸喝成了通红的猴腚,还在不停地提议干杯。齐进私下里劝他悠着点,酒是好,也难得喝上,但这么个喝法恐怕他人吃不消。他说没事没事,这点酒都不能喝了,那以后好日子来了更没法过了。他说的倒也是。席间,喝上了劲儿的郑煌和单霞相谈甚欢,两人似乎很有共同语言,对画的节奏、音乐感、意境、题材等诸多环节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并取得了一致意见。不仅如此,齐进也注意到,在他们关于画的热烈的交流中,郑煌的目光还不时地瞟向单霞的身体。是啊,他压抑得够久的了。据他自己说,打从离婚后,他基本上就没闻过女人味儿了。难得今天遇到了一个红颜知己,多瞟上几眼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在单霞起身上洗手间的时候,郑煌悄声对齐进说,等下饭局散了,你先走一步,我和她找个酒吧坐坐,继续切磋画艺。齐进忙说好的好的,我明白。
过了九点,单霞又要了水果拼盘,她还有继续坐下去的意思,显然她也兴致正浓。郑煌和齐进交换了个眼色,他大概准备提议去个酒吧再坐坐了,可就在这时,单霞的手机却响了,她起身到一边去接,接完了她刚回来坐下没几分钟,手机又响了,她再次起身到一边去接。这次她接完后回来,对他们说,两次电话都是她的老板打来的,催她赶快回宾馆休息,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没办法,她面露无奈之色地说,以后找机会再聊吧。郑煌很扫兴,问她,你不是明天就走吗?哪有机会再聊?她说这次是没机会了,不过他们画廊马上就要正式开张了,到时候,准备请一些人去参加开业庆典。她想和老板说说,看能不能把郑煌也请去。齐进和郑煌都觉得她这话太不着边际了,只是为她现在抽身而去寻找的借口,试想画廊正式开张的典礼是何等隆重的场合,请的还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像郑煌这样的人哪儿能沾得上边。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她去意已决,他们总不能硬拉着她不让她走吧。郑煌怀着满腔欲火,眼睁睁地看着她叫来服务员,买了单,跟他们分手了。
俩人出了饭店,站在街边谈起单霞匆匆离去的原因。得出的结论是,单霞肯定是那个老板的情人。首先那个老板带着王萍,孤男寡女两个人出差,这就有点非同寻常了。其次是单霞请他们吃饭,那个老板凭什么要催她回宾馆休息,什么时间早不早的,跟他有个屁关系。他们两个要不是情人那才怪了。
也许是单霞的离去让郑煌失望之极,此外他的酒也喝得确实太多了,反正突然间,他们俩还正说着话,他就支持不住了,蹲在地下大吐了起来。吐完了,站也站不稳了,整个人都歪在了齐进的身上。齐进叫了出租车,半拖半抱地把他弄上去。车一开他又吐了,把车里吐得臭气熏天,一塌糊涂,齐进忙不迭地向司机赔礼道歉,下车时还额外多付了二十铢的洗车费。齐进把他送到他的出租屋,扔到床上,他立刻又吐开了,齐进赶紧给他拿个盆子接着。他吐得昏天黑地,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最后还哐啷一声,把一口假牙也吐在了盆子里。齐进想这家伙真够倒霉的,难得吃上这么一顿好东西,还没福享用,全吐光了。
一个星期后,郑煌在屋里接到了一个男人的电话。那男人操着怪腔怪调的英语,再加上说的内容——据郑煌事后对齐进说——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齐进在跟他开玩笑,他说那怪腔怪调的英语活脱脱就像是齐进憋着嗓子装出来的。而且因为那天晚上大醉一场,到现在还没有彻底缓过劲儿来,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情绪十分恶劣。所以当他以为是齐进在跟他开玩笑时,很不耐烦。
“喂,喂,你是郑煌吗?”
“我是,怎么的?”
“我是梵音画廊的李相林。”
“噢,噢,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李相林,steve
。”
“你以为你憋着嗓子,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吗?”
“我是神秘梵音画廊的老板。”
“好啦,你是老板就是老板吧,有什么话快说。”
“我们梵音画廊将要正式开张,准备邀请一些画家和记者来参加开业庆典。庆典在素贴山风景区举行,为期五天,其间还有一些活动,现在我邀请你来参加,能赏光吗?”
“呸,说的还蛮像那么回事。”
“嗯、嗯,你能赏光参加吗?”
“这么说,你真是那什么老板喽。”
“对,我是的。”
“我去你的,你要真是那个什么老板的话,那请问你跟单霞搞得怎么样啦,你这老家伙能耐不小呀,搞起自己手下的经理了。”
“嗯嗯嗯,我是梵音画廊的老板。”
“知道你是老板。”
“你是郑煌吗?我们邀请你参加梵音画廊的开业典礼。”
“好啦,你个傻子东西玩笑开够了没有,老子还有事呢。”
“我是梵音的老板,你是郑煌吗……”
直到这时,郑煌才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真是神秘梵音的老板了。因为如果是齐进在跟他开玩笑,不太可能这么固执地翻来覆去地就跟他说这几句话了,这不像他开玩笑的风格。此外他还想到,印度人说英语好像就是有点这种怪腔怪调的味道,他以前听印度人说过。啊,天哪!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这样……”
“你能来参加吗?”
“哦……是这样,我很忙,抱歉……真的抱歉,不来了,不能来了。”
郑煌急忙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