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接地气了。
在君澜的认知中,仙门中人么,都是高来高去的,要么腾云驾雾,要么御器而飞,再不然就整个诸如麒麟翼虎之类的当坐骑。
更先进与时俱进一点儿的,比如蒸汽朋克背景的修真世界,那里的仙君们,他们的交通工具都已经扩展到乘坐飞舟的阶段了。
但是师父找来的这俩坐骑……
君澜咽了口口水,瞪大眼睛望着迎面走来的两头驴,她整个人先是陷入沉思中,然后默默把挂在腰间的储物袋取下来,揣进怀里,还珍惜地按了按。
出发之前,她一度觉得白老夫人他们过于多虑了,给她装那么多吃的用的,甚至连睡觉用的被褥都给准备了两床,宗门就算再穷再破,总不至于连铺盖都买不起吧。
但是现在,君澜发自内心地觉得白老夫人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尤其当那两头驴又“哒哒哒”掉头离开时,君澜愈发地想要给白老夫人竖大拇指,甚至有股想要传信回去,让家里面隔三差五给她补充点生活物资的冲动。
不让家里面支援点生活物资,她怕自己学艺不成身先猝,再饿死在宗门。
宗门实在太穷了。
穷得要找两头驴当坐骑也就算了,最后还因为价格没谈拢,连驴都没得骑了。
驴的主人是一对夫妻,一人牵着一头驴,一边往回走,一边发牢骚。
妇人说:“说好的一头驴十两银子的,我还寻思着这次能小赚一笔呢,结果可好,那老头,拿颗破丸子出来就想换咱们两头驴,还说什么他那破丸子一粒就能价值百两,还说咱们赚了……我赚他奶奶个头!呸,老骗子!”
妇人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眼睛都气红了,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最后抱住驴头无声哽咽。
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砸在毛驴的脑袋上,毛驴发出“啊呃、啊呃”的叫声,然后垂下脑袋,似乎羞愧自己没能给主人换回银钱。
旁边的男人重重叹声气,劝妇人:“行啦,别哭啦,由哭不出钱来,趁着天色还早,咱们赶紧去集市上,兴许还能碰上别的卖主。”
男人抬头望了眼天,满脸凄苦:“两头驴,今天是一定要卖掉的。不把两头驴卖掉,咱拿啥给宝儿请大夫啊……宝儿那病,可不能再拖了啊。”
“卖掉,肯定卖掉,亏再多也要卖!”妇人擤了把鼻涕,语气沉重,又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
风将他们的对话送到身后站着的师徒二人耳朵里,苗老儿委屈道:“请大夫?还请什么大夫啊,我不就是现成的大夫嘛……我这丹药真的很好用啊,徒儿你说,他们怎么就不信我呢,唉!”
君澜:“……”
视线从自家师父手里捏着的那颗丹药上扫过,君澜心想,换成是我,我也不信你。
她现在虽然还不会炼丹术,但是她懂医理和药理,能够通过丹药的气味辨别出其成分,再由成分的比例推出丹药所对应的症状,以及丹药品质的好坏。
师父手里的那颗丹药,是用来安息凝神的,有治疗心悸失眠的奇效。
心悸失眠是最折磨人的疾病之一,她师父手里面的这颗丹药,若是碰上个识货的,别说卖百两银了,就是千两银也值。
错就错在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上。
师父对那夫妻俩说:“我这颗丹药价值百两银,只换两头毛驴太亏啦,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把丹药给你们,你们把毛驴给我,然后再找补我十个馒头……窝窝头也行。主要是我们师徒二人还要三天的路程要赶,身上也没个钱,不备点干干粮不行啊。”
那夫妻俩原本还将信将疑的,结果一听她师父说这话,“将信”的那一部分瞬间如云烟散去,就只剩下疑了。
身上揣着价值数百两银的神丹妙药,结果身上却掏不出买窝窝头的十个铜板……岂非可疑?
再者,一颗丹药价值百两银,而自家养的这两头瘦驴,顶破天了也就值个二十两银,就算他们再添一百个窝窝头进去,卖丹药那老头也还是巨亏。
亏成这样,不如多走几步路,把丹药拿到集市上去卖,岂不是更好?为啥非要换他们家的驴?因为那药是假的呀,不敢拿到人多的地方去卖,就只敢骗骗他们这些可怜老实的乡下人!!!
夫妻俩坚定地人为她师父是个骗子,扔瘟疫似的把丹药扔到地上,牵着驴就走,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君澜摇头叹息。
按理说,万春谷盛产丹药,丹药又是修士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物品,百姓们有个病痛什么的,也得吃药看病,师门就是靠给人治病和售卖丹药,也不至于穷到连窝窝头都吃不起的地步。
但是这一瞬间,君澜突然明白师门为啥这么穷了,因为她家师父不懂经商之道啊。
卖药也属于经商的一种。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卖药也是一样的道理,同样一颗丹药,江湖郎中沿街叫卖,跟放在大药堂里面明码标价地出售,完全不一样,前者可能就值几个窝窝头的钱,后者却能卖出人参的价格来。
她家师父要是把丹药找个锦盒包装一番,直接硬气地说这丹药售价一百银,少一个铜板都不卖,那夫妻俩保证不会质疑她家师父是个骗子。
顶多也就是买不起而已。
眼看那夫妻俩牵着毛驴越走越远,君澜也顾不上叹息了,忙拔脚追上去,师父说了,从这里距离宗门有三天的路程。
三天的路程走下去,她两只脚板还不得磨掉一层皮啊。
再者,两条腿终究不如四条腿儿走得快。
“前面的大叔大婶,请等一下。”君澜在后面喊。
大叔大婶一心想着赶早卖驴,自然不会真停下来等一等,连头都没回一下。
有啥好回的啊,肯定是那老头见自己行骗不成,于是就派徒弟上了。
呸,师徒弟俩都不是啥好人。
妇人心中恨恨地想,非但不停,脚步走的更急了,还催促男人也走快点儿。
君澜没办法,只得急步追上去,直接拦在夫妻二人跟前。
“你想干啥?要抢我家的毛驴吗?哼,不怕告诉你,老娘以前可是杀过猪的!”妇人说完,撸起袖子,一副很不好惹的架势。
男人也是一样,目露凶光,就连那两头毛驴也“啊呃、啊呃”叫起来,前蹄把地刨的尘土飞扬,脑袋压着往前伸,将两只牛角似的尖耳朵对准君澜,一副“你要敢抢老子,老子就顶死你”的架势。
誓要和主人共进退的决心表达得非常强烈。
君澜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自己又不是强盗。
她赶忙解释道:“大叔大婶,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抢驴,我是来买驴的。”
说完,君澜赶紧掏出一块灵石来,才要递过去,忽又想起面前这二位都是普通人,灵石对于他们来说没用,于是她又把灵石放回挎包里面,从小奶豹的嘴巴里面抠了颗金花生出来。
被主子从嘴巴里抠食的小奶豹:“……”
对于一只灵兽来说,蕴含着灵气的灵石才是真正的美味佳肴,那些俗气的金银珠宝都是下脚料,勉强用来磨磨牙而已。
小奶豹喜笑颜开,毫无怨言,抱着一块可以买一套房的灵石,咔嚓咔嚓吃起来,快活似神仙。
夫妻二人还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笔巨款,见君澜拦路,顿时心生不悦,妇人都要动手推君澜了,结果见她忽然掏出颗金花生来,那妇人忙又把手缩了回去。
黄灿灿的金花生,足有大拇指那么长,果实浑、圆饱、满,日光下散发着耀目的金光,夫妻二人看得眼睛都瞪圆了,这可是金花生啊,比那什么破药丸值钱多了!
妇人连忙堆出一脸笑容,特别和善地问君澜道:“小姑娘啊,你是说,你要买我家的毛驴是吗?”一边说,一边视线上下滚动着,飞快地打量了君澜一遍。
先前妇人满心想的都是卖驴,卖高价驴,没怎么留意君澜,这一打量她就发现,小姑娘大眼睛红嘴唇,小脸白嫩的像他们家过年才舍得蒸着吃的米糕,真俊。
衣服也好看,没补丁,料子一看就是他们穿不起的,是个有钱人家的姑娘。
妇人一遍打量下来,心中有了计较,丝毫不再怀疑那金花生的真假,看君澜的目光就像看自己的亲闺女一般,别提有多慈爱温柔了。
君澜:“……”她轻咳一声,点头,“嗯,是的。大婶,我和师父赶路需要一个坐骑,您看,您能把这两头毛驴卖给我们吗……”
“卖!卖卖卖!我们卖!”
不等君澜把话说完,那妇人就抢答道,直接把缰绳塞进君澜手里,然后顺势拿走君澜手里的那颗金花生。
两头瘦驴,换一颗金花生,不卖是傻子。
苗老儿这会儿刚好也追上来了,那妇人忙从自家男人手里夺过另一头驴的缰绳,塞他手里去:“老人家,这头驴现在归你啦。”
妇人说完,拉着自家男人转身就走,生怕走慢了苗老儿后悔。
徒弟年纪小,不知道物价是啥样,师父却是一把年纪了,精明着呢,可不能给对方后悔的机会。
妇人心中如是想,所以她步子就迈得又急又大,恨不能拍拍翅膀“嗖”地一下飞走才好。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夫妻俩都走出半里路了,一扭头,就见自家那两头瘦驴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瘦驴脊背上驮着那师徒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