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是陛下生辰?”
傅娆脑子里轰了一下,愣愣地盯皇帝反应不及。
面前的帝王,薄唇绷直,俊目似笑非笑,眼角缀如霜似雪的光,挺拔的长眉如剑鞘,无端渗出一丝冷气。
傅娆如同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无辜,无助又满是愧疚,
“陛下”带哭腔。
他未斥她,她倒先委屈上了。
皇帝气笑,将蔽膝一掀,怡然坐在塌旁,姿态随。
傅娆『摸』不准他的想法,慢吞吞往他边蹭了蹭,乖巧跪坐在他跟前,满脸讨好扯了扯他衣袖,“陛下,臣妾错了”
皇帝将袖子冷冷一抽。
她副小媳『妇』的模样,他当真爱看。
皇帝崇尚节俭,非整寿不许礼与内廷司『操』办,前三年又多在边关,更别提过寿。
是与傅娆重逢后第一个生辰。
孙钊前两便问皇帝要不要设宴,皇帝思及傅娆怀孕不欲铺张,不许孙钊张罗,心里暗暗期待傅娆他惊喜。
今一瞧,确实了他一个惊喜。
她将他忘干干净净。
皇帝心里醋不是零星半点。
“别哭,没用,朕今绝不吃你的苦肉计!”皇帝将皂靴抖落,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瞧她。
傅娆辈子都没此刻般难堪,以及懊恼。
“对不”她难过极了。
他对她事无巨细照料,体贴,她竟是连他的寿辰都忘了。
她失望至极,忍不住抬手敲打脑门。
“让你不长记『性』,让你不长记『性』”
皇帝愣了一下,连忙扯住她的胳膊,“你干什么?”
傅娆嘟红艳艳的小嘴,顺势往他怀里一倚,柔声道歉,“对不,陛下,娆儿真的该打,居然把么重要的子忘了”
皇帝冷笑,“确实该罚,你怀朕的孩子,你打自己不是打朕的孩子么?”
嘴里说苦肉计不管用,是管用了。
他吃哪一套,她门儿清。
傅娆乖巧地将自己塞在他怀里,弯腰往他胸膛拱了拱,贴他紧了,热腾腾的小脸埋在他颈窝,“对不,对不陛下要怎么罚娆儿,娆儿都乐”
话未说完,思及他今寿辰,午膳吃长寿面,连忙在他怀里翻了个,下榻去,“我先去陛下煮面”
温香软玉主动入怀,皇帝没稀罕够,傅娆就跑了,他气笑,“你怀孕,别折腾”
傅娆趿鞋,麻溜地自己穿戴,头也不回道,“我怀笨笨时坐马车赶赴潭州呢,下个厨算什么”
她没有那么娇气。
傅娆先去洗漱一番,去到后殿的小厨房,宫人知傅娆要亲自下厨,一个个吓跟什么似的,又不敢拦她,只三三两两围她转。
傅娆反而施展不开拳脚,“都让开!”
亲自皇帝煮了鸡丝面,放了几块嫩嫩的水晶脍,洒葱花,芳香四溢。
她带宫人皇帝呈上来,皇帝竟也吃了满满一碗,傅娆自个儿也跟吃了一小碗,『露』出甜甜的笑,“陛下,臣妾陪您散散步。”
皇帝面上没回她,也任由她牵,往侧殿去。
笨笨每都有午歇的习惯,皇帝跟傅娆在廊庑转了一圈不笨笨,问道,“笨笨呢?”
傅娆别了别鬓发,心虚地笑了笑,“臣妾人将她送出宫去了”
煮面时,她便琢磨,今夜跟皇帝好好过个夜,笨笨自打她怀孕后,缠她缠紧,她顾及孩子情绪,忽略了皇帝。
笨笨不是一直想出宫玩么,她便让孙钊将孩子送去傅家,让傅坤带她玩一,明再接回来便是。
皇帝眯眼斜斜觑她。
傅娆不好思地别过脸去,羞赧地用了力道,缠了缠他的十指,牵他往内书房走。
他不许她绣花,怕伤眼,也不他做贴的衣物,她实在没什么拿出手的赠他。
想前阵子闲来无事,依照人体曲度,工匠打造出一紫檀躺椅,皇帝躺,她他按摩松乏,总之今好好伺候他,再慢慢细想该如何弥补。
傅娆牵皇帝来到『药』房的梢间,梢间不大,光线却极好。
大片的雪花贴窗棂跌落,洋洋洒洒将玻璃窗外堆了簇簇的白花。
躺椅的位置恰在窗下不远处,上头铺厚厚的绒毯。
皇帝瞧了一眼,只觉躺椅与寻常不同,仿佛在哪里过等样式,再傅娆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皇帝忍不住遐想翩翩。
傅娆推皇帝往躺椅上落座,皇帝踉跄跌坐其上,望娇靥如画的小妻子,咽了咽嗓。
“娆娆,朕不气了,咱们是回房吧”
傅娆软软的双手往他肩上一搭,将他按下,
“不急,陛下整忙于朝政,臣妾陛下松乏松乏”
只傅娆挽袖子,将他衣领的盘扣解开,不知往手里涂抹了什么,顺他衣领滑了下去。
皇帝闭了闭眼,暗暗抽了抽气,“娆娆”嗓音也跟哑了几分,
“是回去歇”
天光刺他的眼,他侧脸眯了眯眸。
傅娆利落地在他颈骨处来回推拿,擅医者,很好地『摸』准经脉,稍稍带力道,便有酸爽的舒适感。
待傅娆来来回回将他脖颈整舒适了,又亲自净手,帮他将纽扣系好。
皇帝才后知后觉醒悟,傅娆果真是帮他松乏子。
期待落空后,莫地又勾了火。
傅娆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扶他的肩,笑盈盈问他,“陛下,您舒服了吗?”
皇帝咬后槽牙望她,“是挺舒服的”
不不说,傅娆方面手艺极好,每每他脖子酸胀,傅娆帮他松乏后,他便生龙活虎。
傅娆腼腆地笑了笑,介绍把躺椅的来源,“您坐在上头,更方便我您推拿,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柔声道,“陛下,把躺椅呀,其实是为您所设计臣妾也只您做您瞧瞧,长度,腰之处,不是合您子造的?”
“脚踏之处,有几处机关,您以调整躺姿或坐姿”
说完,她略有几分自,算是他独一无二的生辰礼。
她心里样想。
皇帝心情复杂望她,吁气道,“娆娆费心了,份生辰礼,朕实喜欢”
“只是”他顺手将人往怀里一带,傅娆就般跌坐在他怀里,皇帝踩了踩脚步一个机关,椅子便往上翘了翘,个弧度正合适二人依偎在一处。
“朕的皇后,你该不会以为,样便打发朕吧?”
“陛下”傅娆央求地唤他,她实在是无计施。
皇帝沉湛的眼,直勾勾盯她,傅娆非年少无知,自然咂『摸』出他的思。
脸颊爬上一丝不思议的红。
殿内烧了地龙,顷刻,窗花便模糊了,如蒙了一层雾气。
她半个子兜在他怀里,灼热的温度将她浑的僵硬烫软,她仿佛卸下盔甲的蛹,依赖贴在他胸膛。
忍不住扬下颌,轻轻望他微凉的唇印了印。
一点点伸出灵尖儿,在他唇齿上缱绻嬉戏,又趁他不注,一个不留滑了进去
自从她怀孕,他便不曾碰她。心里其实是想的。
梢间内有一间暗室,是傅娆用来存放紧要瓶罐所用。
暗室角落里搁一张软塌。
皇帝将人轻轻放上去。
微弱的天光照了进来,室内朦胧。
他轻轻覆在她小腹,生养过一个,再怀,便容易显怀,如今已明显有了弧度。
繁花似锦,皆铺在她『迷』离的眼里。
他也只是想跟她亲近亲近,非要做什么,叫她知道,他也想她,需要她,她不因为他年纪比她大,便不管他。
他眼底不知不觉渗出许委屈,令她心折。
傅娆心软成了一滩水,她从未般在乎过一个人,他的喜怒哀乐,皆牵动她的经。
“对不,陛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她不停地安抚他。
“我非不在您我自小不过生辰,对子不甚在您要信我”她委屈地趴在他怀里哭泣。
她怕他伤心。
皇帝她般难过,哪里真的生气,『揉』了『揉』她的脸颊,“朕不知道你?朕不过是故欺负欺负你,别难过了”
“不”想五月初她过生辰,他送了她一份举世无双的嫁妆。
她却忘了他的子。
“陛下,我心里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您”
她紧紧搂他的清峻的脖颈,朦胧的暗处遮掩住她的羞涩,她方毫无顾忌将心剖开。
她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的人,也不擅长去讨好谁,她只会踏踏实实为人想。
“我害怕,我不够好,不长长久久与您在一”
“虞妃与柳嫔跟我说,将来公主出嫁,想去公主府荣养,我答应了,谢昭仪也打算离宫去老家安详余年,寇婕妤三人在我儿学了制香的本事,说是将来合伙去通州开个铺子,自由自在过子陛下,我都答应了,我是自私的,我想独独占有您以吗?”
不知不觉,她已满脸泪痕,湿软的小手将他脸颊捧,眸光灼热凛冽,一副『逼』他答应的模样。
皇帝目『色』触之即化,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重重点头,“朕都听你的”
她心怦怦地要跳出来,眼尾红妖艳,头一回□□『裸』地直视他,
“陛下,若是前半生的苦,都是为了让我遇您,娆儿愿的”
一句话击溃皇帝心防,他眼眶湿润,仿佛看到了大婚那,娇艳如蝶朝他扑来的女孩儿。
当真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从遇她,阴差阳错与她发生关系,帝王的占有欲让他不甘,到后来渐渐的被她所吸引,三年的生死分离,种种情绪在心里煎熬,无论她如何,他始终是惯,宠,所有的不安不都是因为那个不确定吗,不确定她心里是否真正爱他。
怕她嫌他年纪大,怕她是被迫委他。
到此刻,听到番剖心置腹的情。
皇帝只觉一辈子的才学那么苍白无力,竟无一言语抒怀他的心情。
浓烈的情绪熬在心口,最后付诸于行动。
他想浅尝而止,她却是诚诚恳恳接纳了他。
次一整,皇帝心满足地抱傅娆不肯撒手。
嬷嬷所教的十项全术,他总算是尝到了甜头。
年关将近,皇帝又投于政务中。
阖城皆知皇后怀孕,谁也不敢入宫打搅,原先外命『妇』该要入宫拜访,也被宫中推拒,不过年节礼是献了上来。
有傅娆绣了一面屏风,有的孩子做了虎头鞋,各式各样,皆有心。
总不白拿旁人的,依各府品阶,皆有赏赐。
开春过后,傅娆行动便不那么方便。
孩子也动的厉害,睡不踏实。
担心连累皇帝,傅娆便要皇帝睡乾坤殿去。
皇帝气急,抡袖子立在塌下不肯走。
“你上回怀笨笨,朕不在边,未曾照料你一,如今不过是胎动频繁,你便想将朕赶走?没门!”
皇帝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干脆将小案搬上床,靠在床榻上批改奏折。
傅娆哭笑不,扶隆隆的腹,倚在他侧,“成,那臣妾陪陛下批阅奏折”
嘴里说是陪,不过片刻打了盹,『迷』『迷』糊糊倚在他手臂睡了过去。
皇帝虽是经历过几个孩子,胎动一事,他没经验。
平康出生时,他在外征战,心中愧疚,是以后来宠溺了她几分。珍妃怀大皇子,他忙于朝政,也无暇顾及,珍妃『性』子弱,整伤春悲秋,太医说有滑胎之险,他无奈之下,吩咐内廷司按照珍妃喜好她修缮园子,解她相思之苦。
后来几个孩子出生,他空闲多一,陪坐坐。
笨笨是他最亏欠的一个孩子。
他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白白了么一个爱的女儿。
嘴里嫌弃笨笨跟他抢傅娆,心里不知多疼她。
错过了笨笨,不错过眼下一胎。他夜不须臾离,鞍前马后伺候,倒也实体会到女人的辛苦。
傅娆睡下后,他使了眼『色』,小金子将小案挪开。
他侧搂她睡好,手搭在她腹,轻轻触碰,保持艰难的姿势,次来手都酸了。
也不知是不是孩子对他生疏,一夜竟是安安稳稳地不曾闹傅娆。
如此三,傅娆补了好觉。
从第四,孩子适应了那只宽大的手掌,半夜,趁二人熟睡时,猛地一脚踢在了皇帝掌心。
皇帝吓睁开了眼,吃惊地望那只手,掌心颤粟余韵未歇,满脸的不思议。
傅娆习以为常,幽幽睁了睁眼,殿内点铜灯,隔皇帐,依然清晰辨出皇帝惊愕的眼。
傅娆噗嗤一笑,支颐侧笑眼凝睇他,“瞧瞧您,也是做过几回父亲的人,怎么愣成样”
“他力气挺大的”那一脚踹到了他心窝里。
傅娆抿唇一笑,“是个儿子,力气自然大”
皇帝『色』一怔,心里是激『荡』的,又怕失望,他确实希望是个儿子,
他小心翼翼在她隆的腹『摸』了『摸』,涩声问,“当真?”
傅娆笑了笑,“女孩和男孩儿脉象会不一样,当初怀笨笨时,我在苗疆,也遇好几位怀孕的『妇』人,我『摸』脉象是有区别的,个像是儿子,不过陛下也知道,隔层肚皮,什么都瞧不,大抵是出生了才算数”
皇帝点了点头,将心中的杂绪挥去,收回手,将傅娆搂在怀里,满脸的心疼,
“当年笨笨也般闹你吗?”
傅娆闻言眼眶一酸,当年在潭州及苗疆的子,是真的很苦。
那时的她,总觉心里少了一块肉似的,不知在惦记什么。
当年不知,当她不在他,如今再经历一遭,才明白,她当年大抵是惦记孩子的父亲,多么希望他与她享受孩子带来的喜悦与心酸。
“笨笨很乖巧,她鲜少闹我”她哽咽。
皇帝闭了闭眼,心头钝痛,垂眼道,“笨笨是晓她爹爹不在边,心疼娘亲”
那三年,终究是二人心中的悔与痛。
若有来生,他绝不会让她吃那样的苦。
往后的子,皇帝每只去前庭视朝两个时辰,其余时光皆陪在傅娆与笨笨边。
傅娆睡,他就抱笨笨读书习字,傅娆醒了,就把孩子丢开,去陪傅娆。
二公主和三公主时常过来玩,皇帝也一教导。
四月初,春闱结束,傅坤中了进士,十五岁的年纪,风头太盛了。
短短大半年的光景,傅坤稳重许多,当了国舅爷后,上的担子越发重了,所有目光钉在他上,他想姐姐撑腰,他不让她在宫里独木难支,他要告诉皇帝,姐姐是有兄弟撑的。
他没有让人失望,礼公布皇榜时,他字赫然在列,那一刻,所有的压力到释放,眼角渗出泪花来。
紧接,三后金殿传胪。
新科进士皆在奉天殿外候,各官员将卷子誊录,便一班班列在金殿两侧读卷,读卷者为内阁大学士,里头就有讲究,谁的卷子被读到,最有成为一甲三元。
若皇帝懒惰,听了几片卷子不再听下去,便任由内阁宣读几份,顺手定下状元,榜眼和探花。
内阁大臣晓皇帝念小舅子,自是第一个便读了傅坤的卷子。
皇帝却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求各大臣将所有试卷全畅读完毕。
一读从上午读到天黑,到了末尾,内阁大臣也为了前三甲吵了来。
傅坤依然以出『色』的才华列为第一。
“陛下,傅坤文章练达,立深远,一气呵成,实属天纵之才,为一甲头!”
韩玄与程康读过傅坤的文章后,皆十分赞赏。
只是新上任的内阁大臣,吏尚书章知客却认为傅坤提出的几条吏治虽好,却难以实行,该让另外一篇严谨朴实的文卷列为第一。
章知客是务实之人,不太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堪为状元。
皇帝将最好的几片文卷选出来,细细研读数遍。
“傅坤才气『逼』人,文章锦绣,实属难,柳如晖字字珠玑,切中要害,乃实干之臣,再有位曹少天,引经据典,文采斐然,一手好字”
“以朕之,此三人皆有状元之才,只是柳如晖字里行间彰显品格卓峻,堪为第一,曹少天为榜眼,傅坤嘛,年少清纵,合属探花郎”
三人中,傅坤长相最为出众,被点为探花郎。
百官依然觉柳如晖严谨有余,曹少天辞藻过于华丽,唯有傅坤三者兼之,不他状元委屈了他。
皇帝以傅坤年少缺乏历练为由,驳了百官的请求。
夜里,皇帝“负荆请罪”,将事情经过说与傅娆听。
傅娆正在孩子整衣物,失笑道,“若是坤儿被点为状元,世人都道陛下偏袒,即便有才也会落人口舌。”
“如此一来,百官不仅觉他有才,更替他委屈,也有了,利也有了,既保全了陛下公正不阿的声,也让坤儿不必被人攻讦,陛下向来深谋远虑,臣妾最是放心。”
皇帝心中快慰,揽她入怀,“妻如此,夫复何求,世人皆是争一时之,而损半生之利,唯朕的皇后眼界格局非同一般。”
果不其然,翰林宴上,众人皆为傅坤鸣不平,傅坤却慨然一笑,朝柳如晖举杯,“当向柳兄学习务实之道,替陛下效力,为百姓谋福。”
寥寥数语,消弭了争端,也收揽了人心。
当年逞一时快的少年,终究是练就了几分城府。
傅娆的预产期在六月初,百官与皇帝皆是十分紧张,就连内阁几位老臣,也数次去到太医院询问傅娆备产情形,中宫嫡子关乎江山社稷,百官祈祷傅娆生个太子出来。
郑氏帮不上忙,干脆搬去大报恩寺厢房住,跪在佛祖面前替傅娆祈福。
到了六月初一,坤宁殿已是严阵以待。
皇帝表面镇定,实则手心冒汗,朝务推则推,好在科举结束,吏考核有时,朝中风平浪静,无棘手朝务,内阁与司礼监循章程皆应付过来。
傅娆自个儿倒是成了最从容那个,她每皆在坤宁殿前后游走,尽量打开筋骨,回头生产少受苦头。
皇帝拢袖靠在廊柱一言不发,便知位帝王不过是装云淡风轻,总么守她也不是事,便推他往前庭去,
“您好歹也是征战四海的君王,怎么般沉不住气?快去视朝!”
皇帝不想离开,又琢磨,或许忙于政务,更好的消弭紧张,便依言来到奉天殿。
百官都在奉天殿的值房议事,骤然皇帝无精打采跨入门槛,一个个哭笑不。
“我的陛下诶,您来作甚?”
皇帝不自在地扶了扶额,回道,“皇后说朕是一国之君,不必守她,朕深以为然”
“哎哟喂!”程康忍不住叹气,拱手道,“陛下,皇后生产在即,乃头一等的大事,中宫有了嫡子,江山才稳固久安,朝廷有咱们几位老臣,出不了『乱』子,您是回去吧”
“就是,就是陛下,快回去守皇后,有了喜讯别忘告诉臣等”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忠远侯也跟将皇帝往外推。
傅娆转悠一圈,乏累了,正打算入殿歇,便皇帝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她噗嗤一笑,“陛下,您怎么又回来了?”
皇帝讪讪地『摸』了『摸』鼻,“百官将朕推回来的”
傅娆哭笑不。
就么挨到六月初六,笨笨在一满四周岁,众人都以为位小皇子定是闹跟姐姐一过生辰,却不防孩儿依然淡定如许。
百官实在坐不住了,派了曲宁前往钦天监,让监正占卜,看看位折腾人的皇子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监正占卜无数次,头一回遇让他占卜孩子出生时机。
他笑眯眯推拒道,“皇后之子便是未来的天子,臣怎敢窥测天机?”
曲宁碰了个钉子回来,被内阁大臣奚落了一阵。
傅娆不慌不忙陪笨笨过了四岁生辰。
六月初七,风平浪静。
一夜未合眼的皇帝干脆懒懒躺在塌上,陪笨笨玩博戏,他已被个孩子磨光了耐心,若真是个儿子,回头不抽几鞭子,枉为人君。
笨笨精力旺盛,闹腾了一天,入夜,皇帝撑不住,哄女儿一道上了塌。
殿内四角镇了冰块,凉快很,皇帝将一块小小的布巾搭在笨笨胸口,自个儿随躺下,不消片刻,笨笨便睡熟,一脚踹在皇帝腰,皇帝累极,『揉』了『揉』腰,翻个睡过去。
傅娆用完晚膳转了一圈回来,隔珠帘父女俩睡憨香,她扶肚皮,手搭在宫婢胳膊上,去了侧殿『药』房。
她深谙医道,一胎吃食都格外注,什么时候该锻炼子,什么时候该适当减少饮食,她门儿清。
她上了塌闭目歇息,凌晨时分,下腹已隐隐有坠坠的疼。
傅娆心中有数,不慌不忙喊来掌事嬷嬷,气定闲指挥众人准备。
产婆时刻守傅娆,贺攸近来几皆在坤宁殿当值,是以,一切就绪。
傅娆不许人声张,谁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皇后过于镇定,众人也跟从容不少。
侧殿内人影穿梭,井然有序。
唯独没人记去喊醒那位睡熟的帝王。
晨曦在幽沉的天际撕开一道狭小的口子,微末的光亮折入傅娆明亮的眼底。
疼肯定是疼的,比生笨笨时要好不少。
有了经验,傅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使力,什么时候该养精蓄锐。
产程很快,十指开顺利。
傅娆叫出第一声时,皇帝幽幽从睡梦中惊醒。
那声痛呼,仿佛是从无尽的深渊处迭,将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扯,他猛地坐直了子,脑海依然回『荡』那声痛呼。
“救我,疼,疼陛下,陛下”
是来自四年前,苗疆一角楼深处的呼唤,无助又绝望
她以为自己该要死在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太疼了,骨头仿佛被人生生劈开似的,孩子夹在产道怎么都出不来。
浑如同是水里捞出来的,疼醒了又晕过去,梁木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像是陷在深渊的浮萍,双腿被泥潭裹住,使不上力。
皇帝心灵感应,仓惶下榻,顾不上穿鞋,明黄的影如梭,从正殿往侧殿奔去。
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
无数灯影在他头顶摇晃,晃他心错『乱』。
恐惧,惊慌,与心疼,在他眼前交织。
四年前的她该也是样疼,
声声入耳,如刀在心里割过。
明明只是短短的几条廊道,曲折回转,他仿佛奔了许久,仿佛跨过了四年。
奔至『药』房门口,本算宽阔的殿宇挤满了人,乌泱泱的,人人情紧张却不慌『乱』。
他一脚差点绊在门槛,眉头拧,属于帝王的威压扑面泼去,
“皇后生产,何以不禀朕?”
宫人吓跪了一地,皇帝却顾不上惩罚他们,赤足往内室奔往。
好几位上了年纪的嬷嬷太医跪在产房门口,拦住他,
“陛下,您是当今天子,不进产房!”
皇帝面红眼赤,气吞山河喝道,“朕自十岁上战场杀敌,而今已有二十又七载,死在朕刀下的亡魂不知凡几,朕怕产房?”
拂袖将人推开,阔步而入。
入目的是鲜艳的红,一大片一大片,唯有一张煞白的小脸,陷在软软的鸳鸯被褥里,
傅娆满头汗水躺在产床上,朝他『露』出虚弱的笑容,
“陛下”
“娆娆!”他奔上前,蹲下,小心翼翼将她的柔荑握在掌心,目光逡巡她的脸,一点点描绘她凌『乱』的面容,依然是美的
额尖的汗一滴滴往下坠,密密麻麻的一层又涌了上来,
她从未过样的他,慌『乱』又无计施,与平岳峙渊渟的模样判若两人。
大概是一代帝王唯一左右不了的事。
他的紧张令她心疼
“我没事,陛下我很好的”比上一回,她今十分顺利,阵痛袭来,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嗓音戛然而止
“娆娆”他扶她,很想帮她用力,情激动,克制泪,“娆娆,朕在,朕会一直陪你,你别怕不会有事”
话音未落,只听产婆一阵惊呼,
“出来了,出来了”
皇帝愣住,么快
紧接,产婆接下孩儿,往屁股拍了拍,一道敞亮的哭声划破沉闷的天际。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位皇子殿下呢!”
皇帝一瞬间颓然坐在地上,蓄了一的力气,骤然被抽干。
么快就生完了?
再看傅娆,已撑坐了,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陛下,恭喜您,喜麟儿。”
她怎么有力气与他道喜。
皇帝僵了片刻,哭笑不扶产床坐,目光直直注视傅娆,“娆娆,么快就生下来了?”
宫人小心翼翼傅娆擦拭,又喂她喝了一口参汤,
“陛下,是二胎,本就顺利,我若无准备,便是枉费了一医术”
傅娆收拾妥当被安置在软塌,却皇帝抱襁褓里的孩儿,坐在圈椅里出。
他盯皱巴巴的小儿子,跟做梦似的。
他睡了个觉醒来,傅娆便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又没帮上忙。
小儿子睫『毛』很长,黑幽幽的,整齐列在眼下,戳人心窝,细看,肌肤红彤彤的,绒绒的『毛』清晰,即便闭目,也看出他的眉目很漂亮,狭长,弧度柔和,如同小猫似的,往上拱了拱,小手握拳,睡极为踏实。
皇帝的心软一塌糊涂。
“陛下,不是要抽他鞭子么?”傅娆软软地靠在引枕上歇,额上系一条帕巾,眼尾拖出一抹艳丽的红,浑透几分柔媚的慵懒。
皇帝目『色』柔和凝望她,
“你生的,朕怎么舍打?”
“朕是老来子,少不溺爱他几分”
傅娆鄙夷地弯了弯唇,闭目,往软枕靠了靠,“陛下,他取个儿吧?”
皇帝凝,思忖片刻,“当初你笨笨取裴菀晏,朕觉两个字都极好,他们姐弟生下来时皆是河清海晏,笨笨取裴菀,朕的太子便叫裴晏。”
即,中枢内阁传召,立皇四子裴宴为皇太子,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一月后,七月初八,朝廷太子设满月宴,帝后无故缺席。
太子在襁褓里哇哇大哭,宫人手忙脚『乱』哄不好,程康无奈,接过位皇太子,“来人,快去寻陛下与娘娘”
承庆殿的宫门被推开,一道气十足的小影大步跨入。
“程阁老,本公主奉命传父皇口谕,您乃帝后媒人,又是两朝重臣,声望隆重,父皇封您为太子太傅,今后教养太子之责便落在您老上”
笨笨传完旨,朝程康做了个鬼脸,鲜活的影一溜烟消失在廊后。
程康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望了望天光昳丽的殿外,又瞅了瞅怀里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娃儿。
他是摊的哪门子事呀。
百官哄堂一笑,皇帝在记当年程康傅娆做媒的仇呢。
坤宁殿『药』房内,窗蒲大开,斜阳温煦,一抹上弦月早早镶在天际,只它探眼一瞧,瞥窗下一隅,仿佛烫眼般,羞答答挪开光线,忙不迭隐在云层之后,只待云卷云舒,千帆过尽,方才一脚将斜阳踹下云层,懒懒地伸个腰,将那白皙的月『色』舒展开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