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去十分钟。
国会大厦,宾夕法尼亚州参议员,约翰·肯尼思办公室。
坐在大办公室门口工位的实习生拆开一封信。
肯尼思刚好经过大办公室门口准备外出。
信封拆开,一团白色粉末扬起,飞溅了实习生半边身体。
肯尼思停顿了一下。
保镖立即喊起来:“小心!”
另一个保镖紧张万分,马上让秘书打911报警电话,说国会大厦可能遭受生化武器的攻击,不明物质呈白色粉末状,可能会是炭疽。
炭疽凶猛,但好在有特效药,及时治疗不会致命。
但要命的是,不是肯尼思一个人收到了炭疽邮件,同时中招的还有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达施勒、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莱西,三人都是民主党高层。由于这一波邮件都是下午上班刚送到,实习生刚坐下拆信,于是都是大概差不多时间中招。
其中莱西的实习生是最早一个中招的,已经打过报警电话,但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出来。
接着是肯尼思的实习生中招,糟糕的是,肯尼思距离实习生很近,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保镖们急坏了,除了立即让秘书报警,自己马上打电话通知安保主管爱德华·沃伦,另一个保镖则马上让肯尼思退回办公室。
大办公室的人已经慌成一团:这不是911之后的第一波攻击,第一波炭疽攻击早在911之后一周便开始了,多家电视台都收到含有炭疽杆菌的信件,而且他们一开始不知道是炭疽,直到有人病倒就医,医生认出是炭疽杆菌致病,这才让这几家电视台慌了。于是当时所有媒体全都自查信件,慌到不行。
媒体后来称之为“第一次炭疽攻击”,此时已经有三人因炭疽而死,数人被感染。
“honey。”肯尼思的声音听上去还很镇定,“别害怕,我没事。”
怎么能说的这么轻飘飘的呢?
“你距离太近了!要怎么处理?他们给你处理过了吗?医生来了没有?”
“不知道,应该快到了。你让人给我送一套衣服过来,他们说我要从里到外全换了。”他的办公室里有小卧室,备有衣服,但就这保镖也不放心。
“我给你送去。”
“不不,你别过来,让保镖送来。”
“我想早点见到你。”
一句简单的话就让他差点撑不住,“别过来。他们要疏散国会大厦,会有很多人,会很乱,我不能保证那些人……”
“会伤害我吗?”
“也许。我现在最担心你,你待在家里最能让我放心。”
“你确定你没有沾上炭疽杆菌?”
“应该没有。保镖担心我吸入了一些粉尘,所以他们想等医生来了之后再决定我是否真的安全。”
张文雅自认自己一向很镇定,才不是那个有点大事小事就慌慌张张的男人。他在电话里表现的很云淡风轻,心里说不定早就慌成一团了。
她也是慌张的,沃伦虽然跟她解释过炭疽杆菌的致病原理,但能好好儿的,谁想来这么一下呢?
炭疽原本是自然界中的致病杆菌,多发畜牧业,可以从动物身上传染人类,原理是炭疽杆菌传染人类身上的伤口,主要由伤口侵入人体,接触传染最多,危险性在于传染性很强。每年美国都有若干例炭疽感染病例,及时治疗的话基本性命无忧。
但糟就糟在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被炭疽杆菌入侵了,这个病头几天的征兆只是发低烧,接着才是皮肤坏死、溃疡等等。上个月那个不幸的记者就是皮肤坏死去医院看病才发现是炭疽病,他是吸入了藏在信纸上的炭疽杆菌,属于吸入性肺炭疽,就医后已经晚了,之后几天内便不治身亡。
第一次炭疽攻击再次吓坏了美国群众:911刚过,果然第二波攻击便来了!
敌人诡计多端!没想到第二波攻击不是什么汽车炸弹、不是什么自杀攻击,而是生化武器!
张文雅下楼打开电视机,电视台正在播报紧急新闻:国会大厦遭受不明生化武器的袭击!
疑似911后续!
国会大厦正在紧急疏散!
她心神不定,主要是不在现场,不知道到底情况有多么严重。
好就好在上个月因为炭疽袭击的事情,包括华盛顿特区在内的许多大中城市在修改紧急预案的同时也把生化武器的规章加进去了,其他城市不知道,华盛顿有疾控中心的分部进行相关操作。现在,标有cdc(美国疾病与防治中心)字样的救护车、车辆等已经停在国会大厦附近的道路上。
沃伦当时不在国会大厦,他接到电话后立即赶到国会附近,也算是现场指挥。上周国会才印发了有关炭疽攻击的小册子,手册上说遇到不明粉末不要慌,也不要跑;炭疽杆菌粉末如果只接触没有伤口的皮肤,起效没有吸入那么快,所以重要的是不要再次扬起粉末,减少吸入口肺中的粉末。
肯尼思当时把小册子带回家,张文雅非常认真的看完了手册。
希望那个不幸的实习生不要乱动也不要太紧张,她很为实习生的安全担忧。只要cdc及时赶到,想来性命无忧。
她更为丈夫的性命担忧,他跟那封要命的信的距离太近了,很难说会不会吸入粉末。
沃伦的电话再次打来,说cdc已经来了,他告诉cdc的人,小肯尼思很可能吸入了炭疽粉末。cdc不敢怠慢,分了三组,一组直奔肯尼思参议员办公室,另两组去莱西参议员和达施勒参议员办公室。
张文雅冷静的要他继续待在那里,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
放下话机,觉得心口一疼,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她真的晕倒了,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沙发上,有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
她有点晕乎乎的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布鲁克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晕倒了。”
唉,怎么回事呢?她自觉身体一向很好,怀孕除了身体略显笨重之外,其他指数都好得很,怎么突然晕倒了呢?
“几点了?”她嘴巴发干。
“刚过三点。”
“国会——”
“他们刚把参议员先生的办公室封闭起来,参议员已经全身消毒了。”
“他没有替换的衣服。”
“我叫艾尔莎送去了衣物包。”布鲁克转到她面前,对她微笑,“别担心。”
“别告诉他。”
布鲁克为难,“我知道你是不想让他为了你担心,但你晕倒了,这不是什么小事,我必须向他汇报。”
也是。
“电话呢?”
布鲁克拿来话机。
两分钟前才结束消毒的肯尼思火急火燎的,刚穿上衬衫便问cdc的人,“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还不行。”穿着全身严密防护服的人严肃的说:“这是炭疽,没有真的确定你没事之前你都不能走。”
“谁负责?谁说了算?”
“办公室主任,钱德勒博士。”
“他在哪里?”
“她。她在莱西参议员那里。”
“莱西参议员的情况怎么样?”
“参议员先生没事,他当时在自己的办公室。那名职员吸入了炭疽杆菌粉末。”
“杰西呢?我的职员怎么样了?”
“很不幸,他也吸入了一些炭疽杆菌粉末。我这就呼叫钱德勒博士,请她尽快过来。”
等待是焦急的,更别说张文雅在家里晕倒了,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飞回家,守在她身边。
他谨慎的没有跟沃伦讨论会不会是针对他的袭击,尽管有三周之前的媒体炭疽事件,也尽管这次不是他一个人中招,但还是不能大意。对方既然有制造炭疽杆菌的能力,就不在乎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人多更容易混淆真正的目标。
说起来这次挑选的三名参议员都是民主党高层,一个党领袖、一个党鞭、一个司法委员会主席,表面上看来就是对民主党不满的共和党或者无党派的保守人士,但如果真正的目标是他呢?
几个月前他和张文雅才向敌人“宣战”,敌人一定会回应,而放在911事件这个大背景下,如果得手了,压根没有人会怀疑是其他人动手,而只会把这笔账算在本·拉丹头上。
真是太狡猾了!
所以他拒绝张文雅过来,万一敌人还有后续计划,她留在家里更安全。
他只是没想到张文雅会晕倒。
肯尼思心不在焉,穿好了衣服,但还不能离开。cdc在走廊上临时搭建了一个隔离室,用来给他们消毒。他第一个消毒,之后是倒霉的杰西。
cdc的人要先清理办公桌和杰西身上的粉末,然后小心脱掉杰西的外衣,装在密封的塑料袋里。
对肯尼思参议员他们也是这套流程,他身上没有粉末,但可能会吸入粉末,于是他们也给他脱了外衣,装在密封的塑料袋里。然后让他脱光、进入隔离室消毒。
之后是脱得光溜溜的杰西,之后是杰西工位附近的几名职员。
钱德勒博士十分钟后来了。
她跟肯尼思私下汇报了一下情况:炭疽杆菌是货真价实的,而且跟上个月媒体收到的棕色粉末不一样,这次是白色粉末,说明很纯,浓度很高,非常致命。
参议员先生的保镖非常机敏,这一点值得称赞;参议员先生尚未真正脱离危险,最好住院观察四十八小时,期间需要服用或注射抗生素。
“需要住院观察?”肯尼思吃惊。
“对,我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我不能在没有真正确定你没事的情况下就让你回家。你还有怀孕的太太,你不能不为妻子和孩子着想。”
有理有据,立即说服了他。
“医院的条件很好,我们可以让你在隔离室隔离,这样你的太太可以来看望你。”
这样也行。肯尼思答应了。
张文雅在家里晕倒的消息当晚便上了电视新闻。
这边是国会大厦的炭疽袭击,那边是张文雅紧张得晕倒了,全美群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张文雅晕倒后,管家立即打了911电话,911随后调了急救车过来,这么个阵势当然让门外的狗仔队好一阵兴奋,他们毫无理由的猜测是张文雅有什么情况,孕妇嘛,随时都可能有什么危险。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媒体的采访车也来了。
张文雅深感现在的自己不是一个人——确实也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有点什么事情媒体便蜂拥而至,真的有点烦人。
现在她能理解为什么卡罗琳一直想当个普通人了。
对男孩来说可能要好一点,但对女孩来说,你的痛经都有可能会成为头版头条,确实很可怕,你没有一丁点的隐私,心理素质不强真的撑不下来。
还好,她的心理素质还不错。
傍晚,张文雅在门外召开了一个简短的新闻发布会:晕倒了,但很快醒了,急救医生认为她是正常的脑部缺氧导致的晕厥,在孕妇来说也很正常,孩子的情况也很好,谢谢大家关心。
她的脸色确实不如昨天,面色苍白,无数美国群众顿时都为了她的健康担忧,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担忧,为了王子和女王居然不能见面感到实在是令人同情!
其实也不是不能见面。
住进隔离病房的肯尼思隔着玻璃窗见到了张文雅。
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跟她说,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说:“你还好吗?”
张文雅点点头。玻璃很隔音,其实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根据口型猜出来。
被关在隔离病房的男人神色焦虑,不大像他了。不过这人平时就大喜大怒的,倒也不是很奇怪。
“你呢?”她说。
“我很好。”他竟然又有点哭唧唧的,伸出手按在玻璃上。
这是什么意思?大概也想让她同样做吧。
她便也伸出手,按在玻璃上。
他险些泪奔。
“照顾好自己。”他说。
“别担心我。”他又说。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她想,点点头总没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恍然可以打电话。
“都说了你不要离开家,你在家会比较安全。”
“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我来看望你。”
“我是很高兴,非常高兴,但与此同时我还非常担心你。你会不会再晕倒?你为什么会晕倒?”他急急忙忙的问。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担心你。”
顿时给他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他都要哭了,“我很好,真的,我想回家,可cdc的主任不让我回家,她说……她没说什么,别担心。总之他们想要留我观察四十八小时。”他好想抱着她,亲亲她,他原本还有点心慌慌,但见到她了,他突然便感到心安。
这是一种特别奇怪的……怎么说呢?总之,有她在的话,再大的困难他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