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默默往旁边让了一步。
“约翰。”张文雅轻轻一笑,“这是《纽约时报》的卡尔·汉莫尔。”
肯尼思从容的伸出手,“你好,汉莫尔先生。请坐。”示意他们坐到办公室一旁的沙发上。
卡尔迅速看了一眼张文雅,坐下。
张文雅坐在卡尔身边,拿出手提包里的笔记本,取出夹在笔记本里的钢笔。
肯尼思扫了一眼她的手提包:爱马仕,她自己是绝对不会买的。所以,也是查理送的吗?
卡尔拿出小卡带录音机,放在桌上,“肯尼思先生,可以吗?”
肯尼思点点头。
张文雅忙拿出自己从报社借来的小卡带录音机,同样放在桌上。
肯尼思便朝她一笑。
你怎么想起来成立以你母亲的名字冠名的环保基金会?
你可以有无数选择,为什么选择环保?
你了解环境保护吗?
你认为如何将环境保护持之以恒的做下去?需要什么?
环境保护是伪命题吗?
这是你的理想吗?
基金会是立足美国还是放眼世界?
目前基金会遇到了或者遇到过什么困难?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有人说你只是博取政治资本,并不是真心支持环境保护事业,你怎么说?
你的目标是什么?
问题很多,卡尔是个老练又狡猾的记者,他不需要笔记本,可以直接提出问题,并根据小肯尼思的回答及时调整自己的问题。他事先对张文雅说了最想知道真实答案的问题,他会先问一遍,如果肯尼思避而不答,最后将由张文雅再提问一遍。
小肯尼思的回答很有意思。简单的一点的问题不妨真实回答,但稍微有点争议的问题他就开始打太极了,回答的很圆滑,不能说错,但确实啥也没说。
张文雅拿着笔记本不过是做做样子,几分钟后就将笔记本合起来,放在腿上。
对面的男人微笑起来很可爱,阳光,亲切。去年分手的时候他很瘦,今年看起来总算恢复了体重,瘦削得凹陷的脸颊也重新丰满了。
他是很英俊的,具有男性的性感魅力。《人物》周刊评他为“最性感的男士”可一点儿没搞错呢!
他八月出生,今年年满三十周岁了。按照中国人“三十而立”的说法,他正处在建立自己的事业的黄金年代,也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
他变了吗?似乎变了,变得……嗯,她说不好,总之怎么感觉比一年多以前更英俊了?这可能是错觉,可能是他认真的态度,或者是办公室的整体氛围,或者……是他们一年没见。
其实也不能算一年没见,至少她还是经常能在杂志报纸上见到他的,美国王子有了自己的事业,这是美国群众喜闻乐见的利好消息,而且他选择将基金会的起步阶段放在关注国内环境问题上,可以说很明智,得到了美国群众的欢迎。
他自从跟她分手后也只是短暂了约会过两个年轻女性,一个是之前的卡洛琳·班塞尔,一个是法学院的同学。媒体挖苦卡洛琳太冷傲,而女律师又不够漂亮,好在约会次数都不多便没有下文了,估计俩妹子都受不了媒体的刻薄。
约会嘛,正常,不能算女友。一有他的消息见报,美国群众就会写信到报社喊,麻烦你们让小约翰见一见中国女孩!这些报纸杂志总是以此打趣,对小约翰·肯尼思隔空喊话,问他何时去波士顿、去哈佛见一见中国女孩。
一边听他回答提问,觉得有点好笑,也很佩服,他从小就被媒体环绕,早就学会如何应付媒体刁钻的提问,只要他不想回答的,别想从他嘴里挖出来有效的回答。
贝特先生其实不知道将张文雅作为“突然袭击”有没有效果,她也不知道。反正只有两个结果:他同样的忽悠她,或者对他实话实说。
哪一种都不能说他做的不对。
她希望他如何回答呢?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肯尼思还是很给《纽约时报》面子的,专访时间整整给了六十分钟,中间休息十分钟不计算在内。卡尔掐着表,最后留了五分钟给张文雅。
“肯尼思先生,张小姐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肯尼思神色不变,“请。”
张文雅没有打开笔记本,很随意的问:“为什么把基金会的办公地址选在翠贝卡区?”
“房价便宜。”
“喜欢喝茶吗?”
“绿茶。”
“想做环境保护是出于什么考虑?真心为地球更好的延续做贡献?”
他想了想,谨慎的说:“我希望留给后代一个更好的地球,而不是被人类破坏到无可挽救的地球,一个玩具。”
哎呀!回答的十分绝妙!
“不是为了将来竞选公职做秀?”
他低头笑了一会儿。
“阿妮娅,我不管做什么职业,都会被人说我是在博取政治资本,我无法改变他人的言论,我只求问心无愧。”
这个回答棒极了!
卡尔·汉莫尔先告辞了,而张文雅留了下来。
卡尔说她一个实习生,报社又不是离了她不转了,既然肯尼思邀请她共进午餐,她不妨留下。
就……好吧。要是拒绝了是不是显得太刻意了?
小约翰·肯尼思显得很高兴,亲自带她转了一圈办公室。
全球有大大小小数千个环保组织,很多民间环保组织其实背后都有不可告人的金主,比如最为高调的绿色和平组织,他们特别擅长抓住媒体的需求,时不时就搞个大新闻,闹的轰轰烈烈,但其实人民群众并没有从中获得什么利益,被污染的湖泊仍然散发着恶臭,被污染的地下水仍然导致附近居民患癌率剧增,还有每天都在消失的植物、动物,人类真是地球的破坏之王呀!
参观完毕,肯尼思状似不经意的问她怎么去《纽约时报》实习了。
“我想创办一份杂志,查理说如果我没有经验不知道要怎么办杂志,他就不会给我投资。他安排我去时报做两周实习生。”
肯尼思脸色稍微阴沉了一点,不悦的想:该死的查理!
但这就是说,她要在纽约留到圣诞节之后了。
“你现在住在哪儿?”
“酒店式公寓,在soho区。”
他俩回了他的办公室,她随手翻弄他办公桌上的物品:文件,钢笔,订书机,曲别针,燕尾夹,水晶头骨镇纸;几个相框,跟卡罗琳和肯尼思太太母子三人,自己的单人照,她上个月寄给他的照片。
她心情愉快。
坐到他的椅子上,舒适的老板椅,可惜好像不能360度转动。
肯尼思歪坐在桌角,微笑着看她,温柔的喊她,“阿妮娅。”
“嗯?”
“你最近好吗?”
“很好。”
“暑假又回了中国吗?”
“对,回去了,两个月。你好吗?”
“我很好,谢谢关心。”他认真的说。
她突然说:“我父亲过几天要来纽约。”
他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张文雅转瞬难过,“我们现在无话可说了吗?”想当初可是电话都要说上一个多小时都舍不得挂断呢。
“也许因为太久没见。”
“唉!”她手臂放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
他伸手,迟疑了一下,终于落在她头发上。
乌黑柔顺的头发,丝丝分明,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你现在快乐吗?”他低声问。
“也不是很快乐。”
“要怎么才能让你快乐呢?”他十分苦恼,“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想要的很多。”
“比如?”
张文雅想到一段“名言”,笑了,“我想要很多很多钱,如果没有很多很多钱,我想要很多很多爱。但最好既有很多很多钱,又能有很多很多的爱。”
肯尼思忍不住笑,“我想这并不难。”
“我想变成超级富豪,这还是比较难的。”
是比较难,不,是很难,但好像……要是她的话,可能也不是那么难?
“成为超级富豪你就能快乐了吗?”
“大概吧。钱不一定能带来快乐,但没钱一定不快乐。”
“你要钱做什么呢?钱是永远赚不完的,而你甚至都不怎么爱花钱。”他以前给她的附属卡她只用来买机票,没有买过什么奢侈品。
“还没想好。也许去肯塔基、堪萨斯之类的地方买个农场。”她大笑。
她的回答有点奇怪,她不想回中国吗?也许是不想的,她如果要躲避那个可怕的母亲,最好……不要再回去。
她的母亲今年十一月刑满出狱。
过去两年中国媒体似乎遗忘了她的母亲,几乎从来不提,这也符合中国人“报喜不报忧”的心态,但如果她的母亲想要找个媒体说点什么,想必总会有媒体感兴趣。
这种事情美国也不少见,出身贫苦的孩子一旦成了好莱坞明星,总免不了要被父母吸血。中国人又特别讲“孝道”,虽然他不理解这个词到底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可能会变得很难看,他的中国女孩也许会被迫在媒体上回应此事,会再次撕开她的伤口。
而他光是这么一想就已经受不了。
基金会门外也每天都有狗仔队蹲点,等着拍摄美国王子。
这天,蹲点的几名狗仔队兴奋的拍下了小肯尼思与前女友从办公楼里出来,步行去附近的餐厅共进午餐。
美国群众又炸了:我们的王子终于见到了他的中国女孩,呜呜呜呜多么令人激动又高兴的消息啊!
他们虽然没有接吻,甚至都没有牵手,但在美国吃瓜群众心里,他们已经开始试婚纱了!
第二天,除了各大小娱乐报纸上醒目的小肯尼思与前女友的照片之外,《纽约时报》也刊登了当期人物专访:《一时兴起,或意志坚定?小约翰·肯尼思的事业正在冉冉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