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怎么样?杀得痛快吧?”雁门守军发动攻击之时,常达便已带着众副将走出了哨楼,回到了主关门的城墙上,一直观察着战局。此刻,见宁不缺大踏步从不远处走来,额头上闪着汗珠,常达笑问道。
“他娘的,痛快是痛快,就是忒他娘的没意思了!”宁不缺摘下头盔,接过一名副将递过去的汗巾,一边在脑袋上抹着,一边说道。
方才,宁不缺抢占了城头上一处攻击点,亲自cao弄着床弩狂射了一通,确实是射得痛快了。但是,这种比射靶子还简单的攻击,宁不缺也确实觉得没什么意思。
“大将军若想横刀立马斩将夺旗,那是没办法了。侯爷交待……”常达笑道。
“得得得!你小子少侯爷侯爷的!老子知道!”宁不缺瞪眼道。
“常达,你们这个招儿真不错啊!就这么扔了一通水罐,这些狼崽子就全他娘的变成跛脚鸭了。咋想出来的?”擦完汗,戴上头盔,宁不缺站到常达身边,说道。
“大伙儿一起想出来的。”常达笑道。
“因时制宜,因地制宜,看起来简单,却不仅把这些冲过来的狼崽子变成了跛脚鸭,连带对方的弓箭手也弄废了。常达,你们这用兵之道,不简单啊!”宁不缺发自内心地赞道。
“大将军,您这夸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常达难得地打趣了一句,接着道:“水炮这东西,如果是在以前,雁门可用不起。”
宁不缺稍稍愣了一下,点头道:“宁远了不得啊!”
做为曾经参加二十年前那场大战的将领之一,当年的宁远是什么样子,雁门关又是什么样子,宁不缺可是太清楚了。
二十年前,莫说这么扔水炮,就是想弄口干净水喝,雁门将士都得费老鼻子劲。
当年楚皇御驾亲征,兵出雁门,几十万大军补给之中最大的困难,就是饮水。而当年军机失密的最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贾司衢贪功求快,命人在短时间内集中掘了太多水井水洼且未妥善加以遮掩,暴露了大军的行进方略,方才被西军窥破先机,设下了圈套。
当年那场大战之后,宁不缺也曾数次回返宁远,来到雁门,遥遥凭吊当年的战友。只是,近十年来,因为朝事缠身,再加上杨弘义特地再三叮嘱,让宁不缺不要总往宁远跑,以免遭人猜疑,宁不缺才没有再来宁远。
这一次,于十年之后再到宁远,若不是与杨昊等人同行,宁大将军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这他娘的还是那个风沙一吹半边天的宁远吗?
这分明就是江南啊!
而且还他娘的是个江南水乡!
等来到雁门关一看,宁大将军更加傻眼了。
当年的雁门关,风沙一起,何止半边天,整个雁门关地界内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现在可好,这进了冬季,风倒是天天刮,沙却是一点儿没见着。雁门关大楚界内,虽已至冬季,却处处都是青绿,全是松树、柏树、杉树这些四季常绿的树,大多都已成材,将沙土给牢牢地锁住了。
至于水,那都让宁大将军看着有些生气了。
这他娘的雁门关都快给宁远守军整成一个水关了。
外面那条三丈宽的护城河就不说了,雁门关内,居然有几条水道一直通往七十里外的宁远北卫城。水道之上,大小船只来来往往,跑得欢实得很。
当年莫说这几条水道,就是能有那条窄窄的护城河,哪怕是更窄一些,几十万大军能陷入西军的围困,那么多兄弟能战死吗?
此刻,站在城墙上,再临战场,宁不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再次闪过那些老兄弟们的面容。
记忆中,许多老兄弟的面容,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
宁不缺的眼眶,忽地有些湿了。
“他娘的,都瞅啥?!老子是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了!“回过神来,看到身边的将领们的目光有些异样,宁不缺骂道。
骂罢,宁不缺看了看城墙下十余丈外与城头上的守军大眼瞪小眼却不敢向前的联军,对常达道:“常达,你说,牧天豪这老小子会不会就这么怂了?“
“大将军,七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不结结实实狠狠撞撞咱们雁门的城墙,他们是不会回头的。“常达笑道。
联军后方,牧天豪远远地看着前方诡异停滞的战局,喝道:“传令官!”
一名传令官闪身上前,躬身听命。
“鸣金鼓!”牧天豪沉声喝道。
牧天豪周遭众人闻言,齐齐一愣。
金鼓声乃是七国联军近些年作战时使用的最高冲锋令,往往是用在战事最为激烈、胶着与紧张之时。
金鼓一响,唯死战一途。
众人皆未料到,牧天豪会于今日这首战之中便下令鸣响金鼓。
那传令官也明显愣了一愣,随即大声应了一声“得令”,然后翻身上马,领着数十名传令兵一边在联军之中飞驰,一边不停吆喝及挥动令旗。
很快,联军阵中,响起了极为急促且奇特的鼓声。
随着鼓声的响起,驻足于距离雁门关城墙外十余丈远处的联军士兵开始微微骚动起来。
“牧天豪果然是个狠人。”城头上,常达轻轻了皱了皱眉,随后笑道。
“这鼓声什么来路?”宁不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鼓声,问道。
“大将军,这是金鼓。七国这些年搞出来的花样。是冲锋的死命令。”常达道。
“牧天豪这老小子这就要拼命了?”宁不缺有些讶异道。
“大将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牧天豪打的什么主意,咱们都接着了。“常达哈哈一笑,接着道:”大将军,接下来的仗,可能会有些激烈。请大将军随我一起观战。“
“常达,你小子啥意思?老子是那怕死的人吗?老子这名字是怎么来的,你小子忘了?“宁不缺瞪眼道。
“大将军,咱们大楚将士谁人不知,您不缺胆、不缺勇、不缺……“常达面露怪异之色。
常达身边的将领们,有些已经在开始憋笑。
“你小子知道就好,老子不缺胆、不缺勇、不缺卵子!打硬仗,老子怕过谁?”宁不缺吼道。
“大将军,您先别发火!”常达笑吟吟说了一句,随即正色道:“大将军,牧天豪既然鸣响金鼓,接下来联军肯定会拼一阵子命。战场之上,刀枪无眼……”
“刀枪无眼怎么了?老子怕刀怕枪?”宁不缺呛声道。
“大将军,您别急啊,先听我把话说完嘛!”常达露出一脸苦笑,接着道:“大将军,待会儿鏖战之时,联军的神射手一定会以我军将校为主要目标。您是大楚上将军,万一受点儿损伤,国公爷和侯爷饶不了我先不说,于我方士气也不利,是不是?”
“屁!老子的命是命,将士们的命就不是命?!”宁不缺朝常达一瞪眼,又吼了一句,随即颓然道:“算了,算你小子说的有道理。老子不能这么早就给牧天豪那老小子送个大人情。”
“多谢大将军!”常达朝宁不缺一躬身,抱拳谢道,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常达,老子先跟你说好了!老子听你指挥可以,但是你不能让老子躲到后方去!老子得在城头上看着咱们的将士怎么收拾这些狼崽子!”
“大将军,行,绝对没问题!我在哪儿,您就在哪儿,成不?”常达笑道。
城墙外十余丈远处,依然驻足不前的联军方阵后方,许多手持大刀、凶神恶煞一般的将校策马而至,大吼道:“畏战不前者,杀!”
随着大吼声,这些将校手起刀落,将周围还未挪动脚步的联军士兵劈倒在地,在联军前锋之中激起了更大的骚动。
同时,联军阵中,金鼓声变得愈发急促。
联军前锋阵中,又是一阵骚动之后,联军士兵们终于开始朝前推进了。
城墙上,常达朝身边一名副将点了点头,那名副将迅速奔至几名旗手面前,交待了几句。
雁门城头,令旗再度挥舞起来。
密集的水炮再次飞过城头,朝着联军飞去。
这一次,水炮没有再攻击正在冲锋的联军前锋,而是集中攻击在联军弓手所处的位置,将联军弓手所在的范围再度完全覆盖在内。
联军弓手所在的位置处,大量的士兵涌出,将行军帐篷的篷顶支起,护住弓箭手。
“他娘的,这是搭雨篷吗?”城头上,宁不缺远远看着这一幕,气笑道。
城墙下,联军前锋再次推进到护城河前。
城头上,雁门守军的床弩又探了出来。
“弓箭手!全力压制城头守军!“联军弓箭手所处的位置,许多将校一边大吼,一边挥舞着令旗。
随着这些将校的呼喝声,联军中还能开弓的弓手在雨篷下抬起手中的长弓,将箭雨再度泼向雁门关的方向。
只是,这一次的箭雨,明显比最初那近半个时辰的箭雨要稀疏了太多。不仅如此,因为头顶上有雨篷遮挡,操作不便,再加上这些弓手的长弓多多少少也被淋到了,这一次联军弓手发射的箭矢,还有一些落到了正在冲锋的联军前锋身上,惹起阵阵惨呼和大骂。
雁门关城头上,整齐的机括与弓弦声再度密集响起。
连绵不绝的响声中,一片又一片更为密集的箭雨洒向城下,将更多的联军士兵放倒在冰冷的地上或者同伴的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