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明泉在王芳对面坐了下来,“对于计生工作,我不了解,以前只知道按政策规定执行就可以,今天听了几位大姐的介绍,怎么说呢?心里有些苦涩。”说到这里,明泉苦笑了一下,“你要说我们这些从事计生工作的干部工作方法简单粗暴,好像又谈不上,要说他们严格按政策规定办呢,好像又有一些偏差……”
“也确实像一些人说的那样,基层干部,特别是计生干部的工作缺乏那么一点点人情味儿……”明泉本来想说缺乏人性,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婉转了一些。
明泉说话的时候,王芳一直微笑着看着他。
“明泉。”等到明泉说完后,王芳笑了笑,“基层工作也确实如你所说,缺少了一点人情味儿,现在的农民,基本还没有摆脱封建思想的束缚,比如生孩子这事……”接着,王芳谈了很多农村的现状以及大多数农民现在的思想……
“明泉,像我们这种基层部门,涉及到生孩子这种涉及到村民切身利益,在工作中,计生部门的同志既要面对来自上面的压力,又要面对村民们的不理解和指责,甚至人身伤害。”说到这里,王芳叹了一口气,“我们的村民,你也不能说他们不善良,只是他们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没有儿子自己老了就没有保障,所以那些生了五六个丫头的人,直到有了儿子才心安,而我们做的呢?恰恰是让他们老无所靠的事,他们的反响可想而知!”
了不说这个,明泉,今后你怎么做我不干涉,我相信以你的知识会比我们做得更好!”最后,王芳笑着说道。
王芳的话让明泉松了一口气,要让他像其他人那样,以他的认知和观念是完全做不出来的,还好王芳也不强人所难。
明泉到计生办一周后的周一早上,便跟着王芳去了三林乡张家村。
路上,王芳介绍了张家村的情况。全村四百二十户人家,有一半的人外出打工,留守在家的基本是老人孩子和妇女,这些妇女绝大部分又处于孕龄期间。按说这些妇女的男人都出外打工挣钱了,怀孕的机会基本很少,但偏偏这个村,不时冒出怀孕妇女,等到发现了已经快临盆了,乡计生办的人非常头痛,计生办的很多人都不愿意到这里来。
今天,是一个阳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很多老人都坐在村口大树边晒着太阳,一些老人看见两人过来,马上撇过头去,即便王芳主动招呼,那些老人也是爱搭不理的。明泉估计,这些老人认识王芳,也知道她是做啥的,才这么抵触。
王芳好像对此也见怪不惊,带着明泉到了村委办。
“张书记……”在村委办,王芳走到一个躺在马架上,脸上盖着一顶草帽的男子边上叫道。
那个男子听到叫声,伸手拿开草帽,见是王芳,又把草帽盖在了脸上。
见此,明泉有些无语。
“张林长……”王芳过去一把掀飞男子的草帽,“我给你打招呼,你就这态度?”
“芳姐……”男子一骨碌坐了起来,“我说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了,就算我求你,行吗?”男子没好气地看着王芳。
“我这是工作,工作,你懂吗?”王芳声音也高了起来,“你这态度很成问题!”
“芳姐,你每来一次,我就会被村里老人训斥一顿!”男子皱着眉说道,“你们上面的人,根本不考虑我们的感受,每次你把人带去流了,这些人的家属,你知道他们怎么对我的吗?”男子垂头丧气道,“我们村都是同根同祖的,你们每次让我做的哪些,说实话,我是违心的,你们也替我想想,你们是在让我做对不起祖宗的事!”男子起身走了几步,转头一脸哭相地看着王芳。
“林长……”王芳将张林长拉过来坐下,“我知道你的难处,但计划生育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你知道,我们国家人口多,耕地少,如果大家再这么生下去,将来我们的后代吃什么?”王芳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们现在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张家村的后代着想,为了我们千千万万的子孙后代,将来有饭吃,有衣穿……”
“芳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张林长打断王芳的话头,“我们的村民在那个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没读过多少书,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现在你却要给他们将这些大道理,让他们理解,可能吗?”张林长越说越激动,“要我说啊,这都是上面惹出来的,读书的时候,你们说知识越多越反动,现在呢?让这些兜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来听你们讲哪些大道理,你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张林长不满的说道。
“张书记……”见张林长已经偏了话题,明泉忙走了过来,“你说的哪些,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刚才芳姐说的确实是在为我们的子孙着想……”
冷不丁冒出一个不认识的人,张林长不由眼睛看向王芳。
王芳忙做了介绍。
“大学生?”张林长上下打量了明泉一番,皱眉道。
“张书记,你们村现在有多少耕地?有多少口人?人均占有多少土地?种植的是什么农作物?每年打的粮食够一家人吃、能吃多久……”明泉没有理会张林长,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明泉连珠炮似的问题让张林长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有点懵,也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还是脑子被明泉搞蒙了,愣了一下,然后求助般的目光看着王芳。
“张书记,以我的猜测,你们村人口多,人均占有耕地非常少,很多家庭的口粮估计维持在十个月左右。”明泉直视着张林长,“你们村的土地种植的粮食连现有的人口吃饭问题都不能满足,再多些人口的话,你说粮食能维持多久?”
“林长,我觉得明泉说得很有道理!”王芳接过话题,“作为村支书,你得为张家村的子孙后代考虑,而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我觉得你首先要和村里的老人沟通,就像刚才明泉说的那些!”
估计张林长一时半会儿还会不过神来,或者在思考,站在哪里闷着头不说话。
王芳冲明泉招了一下手,然后转身走出了村委办院子。
王芳带着明泉在村里走了一圈,明泉发现,几乎所有农户家都是大门紧闭,根本见不着人。不过,远远的有几条狗跟在两人身后,偶尔传来吠叫。
“明泉,如果上面下达的指标完不成,村里又不配合,村民又不理解,怎么办?”王芳说道。
王芳提出的问题,让明泉也感到很棘手,不由摇了摇头。
回到计生办,明泉脑子里还在想着路上王芳的问题。明泉知道,刚才王芳提出的问题有点在考他的意思,要回答这个问题,一是要有对政策的理解能力,二是在实际中的灵活运用。但现实是村民的不理解,即便你怎么说,他就是要生……想到这些,明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底。在这一年快要过去的两天里,计生办开了一个总结会。会上,王芳公布了一个数据:全年乡计生办收到超生罚没款98325.5元,几乎比去年增加了三分之一……王芳说,从数据看,计生工作的难度是一年比一年大,也对计生办提出了新的难题,但是,罚款不是目的?,杜绝超生才是目的……王芳说,马上面临春节,很多外出打工的人都会回家,这期间计生办的任务就更加重,她要求包干村的同志要做好宣传工作,上门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
明泉也领到去扶余村和李湾村的任务,这次是他放飞的第一次。
腊月二十这天,明泉背着一背篓计生用品到了扶余村。
村委办,村妇女主任看着明泉送来的计生用品,调侃起明泉来。
“明干事,这些东西怎么用,一会儿你给我们示范一下,呵呵……”村妇女主任年龄约三十多,姓余。肤色较一般村妇要白一点,虽然穿着棉袄,但也能感觉身材凹凸有致,关键这位余主任天生一双桃花眼,说话神态也是有点像是在引诱一样。
“余秀,明干事是乡里干部,别说话没大没小的!”村主任赵刚瞪了余秀一眼,转头看着明泉,“明干事莫要多心,村里的人就这德行。”赵刚笑道。
余秀的话让明泉的脸一下红透了,站在那里有些局促。
“好了。”村支书孙明城挥了一下手,“余秀,你带明干事去一下村里。”
随后,余秀带着明泉准备挨家挨户地送计生用品,当然,明泉一个大小伙子是不可能走到前面,“余主任,一会儿要麻烦您帮着……”说到这里,明泉笑了笑。
“咋,明干事,害羞啊,呵呵。”见明泉的样子,余秀打趣道,“以后别叫我什么主任,就叫我余姐吧!”余秀笑道。
两人边走边商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