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常家的大门被拍得震荡作响。
然后,一个大嗓门在外响起,“开门,咱家三爷回来了!”
常家三爷,就是现在负责九门防务的常森。
早在常家哥俩领旨之后,府就一片森然紧张之气。家养的老兵们,早就刀枪出鞘,严阵以待。
吱嘎一声,大门的门闩被放下,大门推开。
常森带着一身寒气,大步流星进来,边走边道,“快,拿些吃食来,不要酒,越快越好!”
他身后,还跟着数十个魁梧的汉子,都是一身疲惫。
今天这个当口,说不得就是新君登基改朝换代,他们常家作为皇太孙至亲母族,丝毫不能放松懈怠。
常森刚走进院,就看到孤孤单单,站在一处灯火之下的蓝玉。
他赶紧快步过去,行礼道,“老舅,您咋还没歇着?”
蓝玉眼睛有些红,低声道,“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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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森自然知道蓝玉话的含义,挥手让身边人下去,拉着蓝玉往里面走,开口道,“二哥在大营里坐镇,我负责九门防务,没圣旨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说着,又道,“我怕下面人不老实,带着家丁满九城巡逻,正好走到咱们家门口,吃口热乎的!”
“我问的是宫里!”蓝玉皱眉道。
常森反应过来,再看看左右,继续小声道,“方才殿下给二哥那边传信了,说是找了个道士给皇爷瞧病。虽然现在皇爷还没醒,但烧退了,估摸着是能逢凶化吉了。”
蓝玉眼神一喜,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这就好!”
“不过,这事谁也说不准!”常森又道,“看着好,不见得是真的好。皇爷那个岁数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蓝玉的表情开始变换,喃喃道,“只能看天意了!”
说着,又看向常森,“老三,舅舅求你件事!”
“咱们爷俩还用求吗?您有啥事?”常森道。
蓝玉笑笑,“若皇爷真是........你帮我给殿下带句话!”说着,蓝玉昂首,“让我进宫,给皇爷磕个头!”
常森想了片刻,“哎,应当应分的!”
“若真能转危为安,这话你也就不必说了!”蓝玉又道。
常森又想想,“外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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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所有人都盼着天亮。
天,渐渐亮了,太阳从云层背后探头,天色拂晓。
一缕阳光从窗棂打入寝宫,落在朱允熥的侧脸上。他半跪在老爷子的床头,迷迷糊糊的睡着。
忽然,他感觉手指被人轻轻的触碰。
有些昏沉的睁开眼,顿时陷入狂喜。
“皇爷爷,您醒了?”
床榻上,老爷子已睁开双眼,略带笑意的看着他,手指慢慢的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敲打。有些费力的张开嘴,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皇爷爷,您说话呀?”
老爷子也费力的动动嘴角,但依旧没有声音。
“来人!”朱允熥对外喊道,“皇爷爷醒了,来人伺候,叫席应真,叫太医院的人过来!”
安静的清晨,瞬间被凌乱的脚步打破。
皇帝终于醒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朴不成喜极而泣,哭着跪在床边,轻轻的给老爷子擦拭手脸。
太医院正一脸凝重的给老爷子把脉,眼满是惊奇。
席应真打着哈欠进来,身上依然是脏兮兮的道袍,胡子头发乱糟糟。
朱允熥注意到,在看到席应真的那一刻,老爷子原本晃动的眼球,闪露出浓浓的厌恶之意。
“什么破床,害得道爷一晚上没睡好,死硬!”席应真嘴里依旧不干不净,走到床边,一脚踢开太医院正,“一边去,你看能出个球来?”
说完,也看了老爷子一眼,然后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有些畏惧起来。
“那个.......我给您看看脉象!”
说着,手指搭在老爷子的脉搏上。
“皇爷爷醒了,但是说不了话!”朱允熥急道。
“说不了话?手脚能动吗?”席应真问了句,然后晃晃老爷子的手臂,“嗯,也动不了!”
老爷子的眼,杀气顿现。
“皇爷爷,人家给你瞧病呢!”朱允熥小声道,“昨晚上就是他,您才退烧的!”
见老爷子不能动,不能说话,席应真的畏惧忽然又不见了。
摇头晃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病呀,急不得!”说到此处,对上老爷子的眼神,笑道,“你呀,以后要好好养着,气不得急不得,热不得也凉不得!”
他言语之,竟然有几分幸灾乐祸,“人老了,就要服老,别总觉得,好像天下离了你就不行似的!”
老爷子的手掌忽然攥成拳,怒目而视。
席应真马上转头道,“汤药继续,砒霜就不放了!”说完,再次拿出他的包袱,小心的抽出那些银针。
朱允熥握着老爷子的手,小心劝慰道,“皇爷爷,他是给您治病呢!”
老爷子眼闪过恼怒,但还是无奈的点点头。
“明天这个时候,你爷爷就能起来说话了,后天这个时候,他就能起来小心的活动了!”席应真一边用针,一边小声说道。
朱允熥想想,“你也说了,病去如抽丝,走,不急于一时!”
席应真笑道,“不走?道爷马上小命没有?你看着你家老爷子那眼神没有?他要是能说话,现在就让人剁零碎道爷!”
“是你太过无礼!”朱允熥也笑道。老爷子醒了,他心情也好了许多,席应真就算有些不恭敬,他也不愿意计较。
“不是道爷无礼,而是你爷爷杀气太重!”说着,席应真莞尔,“嗨,总算出了口心这些年积压的恶气!”
嘴上虽然不饶人,但手上一丝不苟。
“道爷也算没白活,古往今来,能这么摆弄皇帝的,怕是蝎子粑粑毒一份儿!”
“神医华佗,还没怎么着呢,就让曹操砍了脑袋!”
“哎,其实仔细论论,你们家老爷子,比曹操强了不少!”席应真边用针边道,“曹操虽无篡位之举,但有篡位之实在。身为汉臣,实则汉贼!”
“你家老爷子一介匹夫,起于微末。不但天下一统,且收复烟云十州,功绩彪炳!而且,从布衣到皇帝,只用了十七年,堂堂正正横扫乾坤,啧啧,前无来者,后未必有人能追!”
朱允熥看看他,笑道,“你倒是难得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不过嘛!他毛病也不少,起于微末出身微寒注定眼界不宽,心胸狭窄。遇事,只讲一个杀字,手段残暴!”
“他与那曹孟德一样,疑心太重。但曹孟德不杀手下大将,而你家爷爷,却是疑心谁,必杀谁!”
“在他看来,杀人是最省心省事的办法!”
老爷子的脸色渐渐狰狞起来。
“哎,好好一代雄主,只怕在史书上要落下骂名!”席应真又道,“只怕后世之人,无人会说他一代明君,只会说他是暴君!”
说着,又是一笑,“古往今来,第一暴君!”
突然,朱允熥注意到,老爷子脖颈上情景乍现。
方才还不能动的手臂,直接扬起,一巴掌甩在席应真的脸上。
席应真和朱允熥,同时愣住了。
老爷子怒发冲冠,喝道,“来人,给咱剁碎了这狂徒!”
嗖地一下,席应真撒腿就跑。
“皇太孙,你要救道爷!”
朱允熥喜极而泣,“皇爷爷,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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