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六章 农夫与蛇东郭与狼,劳动人民与仙女
绵竹关,这里是蜀中通往成都最后一条关隘,是巴蜀最后一条屏障。</br> 不过,自打刘备进攻刘璋后,这里就再无任何战乱,甚至再往前推两百年,这里依旧相安无事。</br> 正是因此,绵竹关鲜有修葺,故而现在看起来整个关隘已经有些斑驳。</br> 不过因为经常有商贾出入,因而沿街倒还算是热闹。</br> 却在这一日的黄昏之际,本已关上的关隘大门,竟神奇的开了,只见…瞬间一匹飞马入关,却不停歇,而是直接沿着中道,笔直的穿越关城。</br> 马儿一边在飞驰,马上的人一边大喊:“大捷,大捷,三将军瓦口大捷,杀敌三万!将曹军悉数困于八蒙山中。”</br> 这是来自宕渠的战报,打下了瓦口,就打通了蜀道的陆路!</br> 让蜀中与巴中连接在了一起,相当于是打通了北上的门户。</br> 当然,一般情况下,寻常的捷报是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除非…事先有交代。</br> 张飞早有交代,为了振奋蜀中军心民气,此番避开水路,就走陆路,沿途遇到集镇,都需要唱报捷传…</br> 甚至,张飞故意将杀敌的三千说成三万,不过是一个数字,可给此间百姓带来的信心与气场是截然不同的。</br> 这也是张飞从《斗战神·张飞本传》中反复冥想,悟出来的一计——树上开花,虚张声势!</br> 许多人听到这大捷…各个议论起来。</br> 虽然这里是绵竹,距离成都近,距离前线的宕渠还很远,可这捷报传来的讯息,还是足以这里的百姓心头泛起一些浪花。</br> ——『刘皇叔治下,又是废除人头税,又是摊丁入亩,又能打胜仗,这日子有盼头,有希望啊!』</br> 而很快,绵竹关再度关上,快马已经远去,消失不见踪影!</br> 但仅仅只过了半个时辰,仿佛蛰伏巨兽一般绵竹关的大门再度敞开,又是一匹马儿飞驰,马上的人大喊:“大捷,大捷,襄阳城大捷,关家四郎诛敌三万五,攻下襄阳城!”</br> 这次,是来自荆州的战报…</br> 也是刘备、法正授意的,迅速将消息传往蜀中诸葛亮处,且沿途唱报。</br> 这下,原本黄昏归家的百姓们又纷纷走出门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再度传出。</br> “这是怎么了?接连大捷?”</br> “荆州那边,就连襄阳也攻下来了?那…那曹操的老家许都,还有屏障么?”</br> “是啊…这么打下去,曹操要没了吧!”</br> “还是关公厉害啊…”</br>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出,“你没听到,是关家四郎立大功么?是那关云旗,上次一把火焚了十万曹军的关云旗!”</br> 随着这个声音的传出,议论声更多。</br> “哎呦…这么算下来,当年周瑜赤壁一把火烧了曹军,也不过如此吧?”</br>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曹操命里犯火——”</br> 一句句的声音传出,街头巷尾,茶摊酒肆议论纷纷,但无疑,蜀中百姓深受鼓舞!</br> 那边厢,不过几个时辰,两匹快马…一前一后,气喘吁吁的到了军师将军的府门前。</br> 第一个信使翻身下来,脸色冷峻,今夜值守的是马谡,他迎面而来,因为已经入了夜,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来急件,懒懒散散的问:</br> “何事?”</br> “三巴战报…”</br> ——『噢…定然是曹军迁徒百姓的战报!』</br> 心头这么闲,当即,马谡提起了一分精神,让人领信使去面见军师,马谡也洗了把脸,打算跟过去。</br> 哪曾想,刚刚披上披风,又一信使赶来。</br> 马谡还觉得奇了怪了,急件都凑到一块儿了!</br> 只听得这信使直接报道:“荆州大捷。”</br> 啥?</br> 马谡并不知道关羽是诈死,连忙接过信使的急报,只见急报的封面上,两个硕大的朱漆出现了他的眼前——大捷!</br> 马谡顿时身子一震,满眼的惊讶,大捷?荆州大捷?荆州哪里来的大捷?</br> 二将军不是命悬一线?荆州不是危如累卵,不是间不容发么?</br> 算算时间…主公与法正军师就是变成兔子,现在也不可能支援到啊!那这大捷…</br> 心念于此…</br>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捷报。</br> 映入眼帘的是:</br> “——关麟布局,关羽诈死,襄阳攻陷,杀敌三万五,云旗公子立大功!”</br> 这…</br> 马谡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他似乎一下子就被震撼住了。</br>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他极致看不上的关麟,他…他布局立下大功,还把襄阳给攻下来了?</br> 这…</br> 这…不会吧?不会吧?</br> 一时间,马谡突然感觉心口有点疼,疼的厉害!</br> …</br> …</br> 襄阳城,月上眉梢,昏暗的街道上,一辆马车徐徐驶过。</br> 这个时辰。</br> 按理说,整个街道已经禁严,是不允许人…或者马车行驶的,不过,当看清楚马夫是关四公子关麟的部曲时,再没有一个官兵敢上前阻拦。</br> 规矩从来都是约束下面人的,上位者本就是制定规矩的存在,是不受规矩约束的。</br> 而如今,襄阳城有三个姓——关、糜、傅!</br> 此刻的关麟坐在马车上,手中捧着张仲景的信笺。</br> 信中提及卓荣、卓恕、凌统三人婉拒了关麟的征辟之意,纷纷踏上了归途。</br> 这是关麟意料之中的。</br> 而这本是一封再正常不过的信,除了张仲景在其中提到,将陈芥菜卤取出来一些装于葫芦里赠给了卓荣…说是卓荣如此请求的,要医治一位朋友。</br> 医者仁心嘛,关麟也能理解,没有往更深处去想。</br> 只不过,在听得糜阳全新的一番解读后,关麟的表情有些不对了。</br> 糜阳是从江陵来的,卓荣三人离去时,也是他派人去送的,而派去的人传回信笺,卓荣讨要陈芥菜卤要救的那个人,不是别人,乃是曹魏五子良将中的——张辽张文远。</br> 是敌军的将军!</br> 且她们三人已经分开,卓恕、凌统往江东归去,卓荣则已经带着药往寿春城去了。</br> 这——</br> 听到这儿…关麟就有点不舒服了。</br> 你卓荣治病救人这本无可厚非,哪怕你救的是…杀伱师傅仇人的大将,这跟关麟也没有半点关系。</br> 这本是卓荣自己的选择,虽然这选择有点奇葩…但关麟也犯不上去指责,跟他没关系!</br> 可…</br> 这卓荣却是拿关麟的陈芥菜卤,去救敌军的大将,这就有点让人厌恶了吧?</br> 甚至都不能说是“圣母”了…</br> 这简直有点“脸都不要”的味道了吧!</br> 当然,关麟能想到…虽然他不喜欢,但不可避免…世间真的会存在这么一种人。</br> 也不是说她们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就是单纯脑子里想的东西比较“不可思议”,比较“另类”,比较“奇葩”,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br> 这在前世,难免让关麟联想到几个故事。</br> ——农夫与蛇…</br> ——东郭先生与狼…</br> ——劳动人民与“小仙女”…</br> 特别是最后一条,在关麟看到地铁上的“小仙女”误解劳动人民偷拍她后拒不认错,还跋扈的发微博…嚣张的一匹时!</br> 关麟知道,他绝对想不通这些“小仙女”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br> 对了,前世的那个小仙女还是学新闻的!</br> 所以,面对卓荣这“不可思议”的操作,关麟虽然无语,但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哪怕是汉末三国这个世界,依旧会存在…让他看不懂的人或事儿!</br> ——『这种思路‘清奇’的女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谁爱跟她玩跟她玩去。』</br> 关麟想到这儿,本想这事儿翻篇过去。</br> 以后这卓荣,也算是拉入他的黑名单了。</br> 可…等等…</br> 突然之间…关麟想到另外一件事儿。</br> 也正是因为这件全新的事儿…</br> “咕咚”一声,关麟下意识的,深深的咽下一口口水,他口中喃喃:“糟了,这卓荣去寿春,她倒是无所谓,可凌统就惨了,凌统要完哪——”</br> 刚刚想到这儿…</br> 一个更大的惊讶瞬间充斥于关麟的脑门。</br> “不…不止是凌统,她的这份好心…她拿出的陈芥菜卤…怕也会让张辽因此丧命!”</br> 没错…</br> 关麟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事实。</br> 卓荣的身份,卓荣手中的陈芥菜卤,还有她的行动轨迹都不难查。</br> 她若治好张辽,那势必引起曹操与孙权的怀疑,那么…她华佗弟子,他曾为老爹关羽刮骨疗毒,甚至助荆州一臂之力夺下襄樊,乃至于…她曾与凌统在一起…</br> 这些事儿,都会被曹操与孙权挖出来!</br> 深挖出来!</br> 曹操生性多疑,孙权阴厉狠辣…</br> 他们一定会因为卓荣而对张辽与凌统产生深深的怀疑,且这份怀疑,根本没办法洗掉。</br> 要知道…</br> 在这个时代,一旦被曹操与孙权这两个“宁我负人,勿人负我”的家伙怀疑,那几乎宣判死刑,九死一生!</br> ——『乖乖的…』</br> 关麟不由得心头叹出口气。</br> 一个国士之风,一个威震逍遥,他俩要死了,那多、多、多、多可惜啊?</br> 若他俩能来荆州,为蜀汉所用,岂不是…</br> 关麟心头那“如虎添翼”四个字都来不及想…</br> “停车”他迅速的吩咐。</br> “得得得”…士武连忙勒停战马,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整个马车停了下来。</br> “公子…”士武连忙问。</br> “调转马头,回官署!”</br> 关麟先是吩咐了士武一声,然后吩咐糜阳:“罗庚,你去召陆伯言、诸葛元逊、刘子扬来议事——”</br> 关麟连续的吩咐,语气急切。</br> 其实这一刻,他的脑袋已经在飞速的运转,他已经在把整件事儿,包括卓荣这圣母、好心,却最终必定引发巨大祸患害死张辽、凌统的事儿;</br> 将凌统如今的位置与处境;</br> 将张辽如今的位置与处境悉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br> 正因为过了一遍,关麟觉得…张辽与统统,这二位现在可谓是命悬一线,可谓是不好救啊!</br> 若不是…卓荣的愚蠢之举,关麟绝不敢这么玩!</br> 这救的话,也太冒险了!</br> “罢了…”</br> 就在士武勒马向回之际,关麟再度吩咐,“先谁也不要叫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br> 他的脑海中愈发飞速的运转…</br> 关麟想到了他手中还握着的牌。</br> 若要救凌统与张辽,他手中能用的牌,似乎只剩下两张。</br> 一张是寿春城的司马仲达,另一张是东吴的鸿雁!</br> 这一刻,马车就这么安静的停在路的中间,关麟的思绪没有停止,他已经顾不上去赴傅士仁、糜芳的宴会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救人?</br> ——怎么救这二位…就快要被卓荣这位“小仙女”给坑死的国士与神将!</br> ——怎么把张辽与凌统顺理成章的从寿春,从合肥带到荆州来!</br> 这事儿出现的太意外了!</br> 哪怕对于关麟,这特喵的好难哪!</br> …</br> …</br> 蜀中,成都郡。</br> 第一封来自“八蒙山”的战报已经传至诸葛亮的眼前。</br> 这个时辰,还远未到他睡觉该卧床睡觉的时间。</br> 关麟提出的废除人头税、摊丁入亩是一项巨大的“改革”,既是改革就必定会有镇痛!</br> 故而,诸葛亮从未有过片刻的懈怠,一根弦始终绷着。</br> 如今…</br> 摊丁入亩还引发了许多事儿。</br> 废除人头税后,许多改革也必须一并推行,且每一步如履薄冰。</br> 也得亏是诸葛亮,能在重重巨压之下顶住…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在他的一系列举措、方式下,迎刃而解。</br> 不夸张的说,诸葛亮的治国之才,放眼整个华夏的历史也是最顶端的存在!</br> 原本,这一夜他是打算过目那些重新丈量过的土地,看看有没有纰漏,明面上的丈量与私下里丈量的数目能不能对上,这关乎未来的税收,诸葛亮不敢大意。</br> 可就在这时…</br> 他收到了张飞的急件,奇袭瓦口,将曹军连同迁徒百姓困于八蒙山中。</br> 这让诸葛亮深深的呼出口气,仿佛心头的一块儿大石头落下了一多半儿。</br> 不由得感慨道:“好啊,总算是保住了这几万百姓…”</br> 人口对于如今的巴蜀太重要了,因为刘备与诸葛亮坚持要“以人为本”,坚持要调动最广大底层百姓的积极性,联合他们,去推翻曹操在中原建立的秩序!</br> …故而,每一个农户,每一个佃农,每一个百姓对于如今的巴蜀都至关重要。</br>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是信心!</br> 摊丁入亩政策的推行,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本地的豪强,一场大捷足够威慑他们,也足够给万万千千的百姓更多信心,让人民的力量更凝聚,也让阻力变得更小!</br> 感慨之余,诸葛亮不由得颔首。</br> “有孝直待在主公身边,战事无忧矣!”</br> 是啊,刘备太信任法正。</br> 法正的临阵谋划、临阵调度统筹的能力又太强了,强到就连诸葛亮都要自愧不如。</br> 刘备与他在一起出兵,无论是统率,还是计略部署时大胆与缜密的平衡,都足以让诸葛亮放心,也能让诸葛亮安心操持治国。</br> 做他最擅长的事儿。</br> 只是,这边能让诸葛亮安心,终究,诸葛亮最担心的还是荆州啊!</br> 他担心的是关羽,准确的说,是担心关羽的性子啊!</br> ——北据曹操,南和东吴!</br> 这是诸葛亮离开荆州时留给关羽的八字方针,可有两年了,诸葛亮始终担心的就是这个,担心的是关羽那自负的性格。</br> 却在这时,诸葛亮刚刚想到关羽,荆州的急报已经传来。</br> 诸葛亮迅速的展开…</br> 一连串的字眼映入眼帘。</br> ——大捷!攻下襄阳!重挫曹军!</br> 整篇战报写满的其实就是是十四个字——关羽诈死赚襄阳,逆子关麟立大功!</br> 这…</br> 偏偏这战报中的每一个字,都让诸葛亮的精神为之一振,甚至看到最后,身子里的血液都在翻滚,激动…他太激动了!</br> 诸葛亮在看过一遍急报后,忍不住又把急报再看了一遍,然后又是一遍…</br> 每一遍,都能让他那还悬在半空中的石头落下一分,每一遍,也能让他的心情更悸动一分。</br> 终于…在看到第四遍急报时,诸葛亮长长的喘出口气。</br> 他沉吟道:“总算,荆州那边…我最担心的事情解决了!”</br> 是啊…</br> 比起攻下襄樊,比起重创曹军,最让诸葛亮欣喜且兴奋的是关羽对儿子关麟的巨大认同,是关羽对身边众文武巨大的认同…</br> 甚至主动请缨,将襄阳太守让给儿子关麟去做,甚至主动为傅士仁、廖化请功。</br> 诸葛亮看得远,也看的深。</br> 从这一个小小的举动,从这字里行间,他就能看出…关羽变了,向积极的方向变了,而彻底放下自负与高傲的他,其实才是最无敌的。</br> 终于,在巨大的振奋之下,诸葛亮睁大了眼眸,便是他…都从未想到过,荆州能有如此局面!</br> 他太高兴了,太兴奋了…</br> 他忍不住双手拍在桌案上,用颤巍巍的语气吟道:“荆州,从此稳如泰山!”</br> 随着这一句话的吟出,诸葛亮仿佛释然了一般,他转过身望向了身后的舆图。</br> 他的眼睛先是瞟向樊城,瞟向樊城后的许都城的位置,他喃喃自问。</br> “荆州,这一对关家父子,能打到许都么?”</br> 然后,他的眼睛再度望到江夏,望到合肥,望到东吴。</br> 这时,他沉吟了许久,像是在思虑,在细细的思虑。</br> 终于…</br> 在长达百息之后,他轻声张口,吟出了他的担忧:“诚然,鲁子敬会一如既往的支持孙刘联盟,可…随着云旗的一鸣惊人,锋芒毕露,那孙仲谋的心头会没有一丝丝的悸动与担忧么?”</br> 没错…</br> 诸葛亮有些担心了。</br> 他担心的点从关羽的傲气与自负,转变成了关麟的一鸣惊人与锋芒毕露,他担心…因为这份锋芒毕露,会引发东吴巨大的担忧,从而…从东吴孙权的层面,背弃这份同盟协定!</br> 这是隐患!</br> 这是巨大的隐患哪!</br> 这边厢,诸葛亮凝眉沉思,表情忧虑…</br> 那边厢,马谡站在门外,他目睹了诸葛亮看到这封战报时情绪的变化,从惊诧到愕然,再到震惊,再到不可思议,最后转变成巨大的亢奋与狂喜,再然后…就回归于平静,变得沉吟,变得忧虑!</br> 这…</br> 马谡不知道,诸葛亮为何会发生如此心态的变化。</br> 但他意识到,似乎小一辈人物中,他马谡最可塑、最翘楚的头衔,怕是在这一刻彻底保不住了!</br> 他感受到了威胁,感受到了来自关麟巨大的威胁!</br> 他恨恨的把最凶狠的话埋在心头。</br> ——『这小子…似乎有点能耐!』</br> ——『可他要取代我?取代我在军师心目中的地位,哼,想都别想!』</br>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