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宅,高墙大院,一座朱颜凋敝的阁楼,荒草丛生。
阁楼内,一盏盏青铜的油灯,呈北斗七星方位,里面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散发出寒冷森森,如同冰窖一样的气息。
鹤发鸡皮的王天霸,依旧穿着道袍,身上披着厚厚的鹤氅,样子弱不禁风。
在他身后,是一块巨大的玉质屏风,上面用各种淋漓的颜料,沁着凤凰浴火的图腾,鲜艳得触目惊心,仿佛有一种变态的生命力!
王天霸全身被火光照得蓝汪汪,正对着一面黄澄澄的铜镜,专心致志地往脸上涂抹胭脂水粉。
七星灯的蓝火,油头粉面的老人,鲜血淋漓的玉屏风……
阁楼里的气氛阴森诡异,透露出一股死亡,重生,人老成妖的意味。
“想不到陈万涛胆小如鼠,非但不敢对付那小子,还把我送他的东西全部都交了出去,这是要急于和我撇清关系啊!”
王天霸对着镜子,用鸡爪一样干瘦的手指,不停挤压着五官,摆出各种表情,仿佛是一张画皮的鬼脸,正在学习模仿活人。
“不过也好!仙祖的玉盒却是给到他了手上,还有金童子和银童子出手……”
他表情忽然一僵,心中疑惑起来。
仙祖的花费了接近百年的时间布局,难道只是为了等待纪源的出现?
“到底是仙人岁月无穷,只把百年光阴当成弹指一挥,肆意玩弄人间、众生如棋?”
“还是那小子有什么秘密,让仙人不惜耗费心血,卜算天机、命数,然后进行布局!”
王天霸脸上忽然浮现出星星点点,紫黑色的斑块,即便是浓浓的胭脂水粉,也无法遮盖住。
“该死!这副身体就快不能用了!我拼命吸取活人精血,补充自身,可是装水的壶子已经漏了,再继续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浓浓的仇恨:“我并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此生唯一的夙愿便是长生不死,成仙成圣!可偏偏为何我的仙路断绝,到底是什么在主宰这一切!”
一阵阴风吹来,阁楼里的七星灯忽然熄灭。
王天霸神色阴晴不定,终于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奇怪,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哭声?”
他抬头看了看彤云密布的天空,就发现一群黑羽赤瞳的乌鸦,正在王家大宅上空盘桓,声声凄厉断肠。
“都说乌鸦食腐肉,莫不是也闻着我身上的味了?”
……
一艘小舢板,摇晃在黑色的河流上。
船上有一对父子,围着一颗西瓜大小的“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阿爹!你说这颗蛋值不值钱,如果卖给造身寺,说不定里面的大师傅可以帮你换一副新的鳃和肉蹼!”
河上寒风阵阵,可男孩只穿着单薄的麻衣,满身破洞。
他忽然低下头,样子忧心忡忡:“玄水河里都是吃人的怪物,阿爹身上的鳃和蹼都要坏了,再不换的话,下河捞珠肯定要出事!”
那名男人赤裸着上身,布满了无数条蜈蚣状的恐怖伤痕。
皮肤上忽然闪烁起鱼鳞状的花纹,微微一抖,就有一颗颗水珠滚落,立刻就变得干燥清爽,仿佛从没有下过水。
男人五指一叉,指缝间长出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蹼。
随后,又用长着肉蹼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男孩的脑袋:“你看!阿爹的鳃和蹼好着呢!这东西如果换了钱,阿爹就去造身寺问问,看看能不能给你求一株肉灵根。”
他宠溺地看着男孩,继续温柔地说道:“你有了肉灵根,就有机会成为灵官、灵将,就不用再和你阿爹一样,吃这么多苦头了!”
男孩眼睛一亮,他知道肉灵根,那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吞服下去,可以使人的肉身出现种种异象,有无法想象的神力。
额头长出竖眼,肋下生出肉翅,又或是三头六臂,铜皮铁骨……
就像他爹的鳃和肉蹼,也算是肉灵根的一种。
虽然非常廉价、简陋,却也是穷苦人家几代积累下来,才换取到的。
而男孩也亲眼见过,可以改变人体、激发神力的肉灵根。
有人吃了之后,肋下生出双翅,有了操控雷电的神力。
只不过人也变得赤发金睛,浑身蓝靛不说,还长出了一张鸟嘴。
相貌狰狞恐怖,活脱脱成了一个恶鬼、修罗。
可在男孩生活的世界里,长相丑陋,凶神恶煞,反而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男孩惊喜地问道:“阿爹!你可以自己用肉灵根啊!”
男人哈哈一笑,脸上露出欣慰:“玄水河冰冷刺骨,死气、病气积蓄,无数水鬼怪物,阿爹这些年下河捞取尸珠,身体早就积累了数不清的暗疾,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肉灵根改变人体的力量十分凶狠,以阿爹的身体状况,如何能够吃的消?”
看着男孩眼神黯淡下来,男人赶紧安慰道:“傻小子!你用了肉灵根,将来成为了灵官、灵将,阿爹不照样能跟着享福!”
男孩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旋即,男人跳起身来,对着漆黑的河水,大声呼喝起来。
声音嘹亮雄壮,像狮子,像老虎,在河水上翻滚,像是把经年累月的郁愤之气,全都一口吐了出来。
他操起船桨,在漆黑的水波上摇晃着小舢板,身躯黝黑强健,好像铁打的一般,颇有一种水上巨兽的力量感!
男孩看着父亲如山一般的背影,高大沉重,布满了无数的伤疤,都是和玄水河中怪物搏杀,捞取尸珠时留下的:“阿爹,不管有没有肉灵根,我都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翌日,二人带着玄水河上得到的古怪巨蛋,登上了一座红彤彤的山。
整座山好像一块烧红的铁,上面的每块石头,每一株草木,都好像用血水浇灌过。
男孩是第一次前往造身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害怕。
激动的是,他早就想看看这座寺庙里,运用血肉、改造人体的神奇手段。
又害怕寺庙里会不会是一派血肉淋漓,好像屠夫宰杀牲畜一样,地上黏糊糊的,到处用铁钩悬挂残肢肉块的恶心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