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云半途决定转往落云宗一探究竟,众人也没异议。
他们约莫下半夜到的落云山,星光下,昔日的灵山福地不翼而飞,只剩一个巨大的空洞,如同深渊巨兽的血盆大口,阴风呜呜地吹奏着。
这是整座灵山都被挖走了?
谢青云看着这深渊般的豁口,久久说不出话来。
忽见底下坑坑洼洼的悬崖上,有十来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正在从底下往上爬,他们似有所感,也正抬起头来与谢青云对视。
谢青云定睛一看,青面,獠牙,蓬松的红毛,简直就是鬼怪的标配。
“鬼戎教徒。”沈曼青脱口道。
“鬼戎教?”谢青云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名字,不正是落云宗的宿敌么?原来他们不是人?
待那些个鬼怪爬得高些他才看清楚,原来这些人都戴着青铜鬼面具。
这些鬼戎教徒看到谢青云等人也毫不害怕,他们爬上了悬崖,一面警惕着,一面向反方向而去。
谢青云本不想管他们,但是发现这些鬼戎教徒押着的两个俘虏很眼熟,他喝道:“站住!”
“你想干什么?”其中一个戴银色面具的鬼戎教徒,立刻拿出了投矛似的兵器,说着蹩脚的官话。
谢青云按落剑光,走过去一看,这两个俘虏果然是曾经的落云宗弟子,也就是他曾经的同门师兄,同为外门杂役弟子的朱师兄和李师兄。
“朱师兄,李师兄,真的是你们!”
谢青云的叫声引起了两个落云宗弟子的注意,他们本来垂头丧气的,看到谢青云如同看到救星,“青云师弟,怎么是你……”旋即想到他被逐时不过灵息一层,现在就算有什么奇遇,至多也跟他们不相上下,哪里是鬼戎教徒的对手,希望于是又破灭了。
“杀了他。”
鬼戎教徒厉喝一声。十来个教徒纷纷取出投枪似的兵器向谢青云围去。打头一个,猛地助跑两步,然后高高跃起,双手持着投枪,向谢青云的脑袋狠狠扎来。
谢青云没有动,神识里,这鬼戎教徒身上并无法力波动,却有种古怪的力量,与神都教徒身上的波动差不多,但是阴森森的如同鬼气。
这鬼气他觉出一种熟悉感,很快就有了眉目:玄阴血煞。
曾经让他受尽苦楚、血狱鬼府里的无处不在的玄阴血煞!
念如电转。
谢青云侧身一让,鬼戎教徒的一枪扎了个空,但是他的动作极为敏捷,如山猫般一个翻滚,已逃出了谢青云拔刀所能触及的范围。
跟着又有两个教徒冲上来。他们的兵器都是细长的投枪,像深山老林里的食人族,但他们的身手敏捷,气魄凶悍,每次扑击都是全力以赴。
咻咻!
谢青云正观察着玄阴血煞在这些教徒身上的变化,许多的剑气兀然从天而降,极精准地洞穿了教徒们的要害,立即就变成数具尸体。
剩下的教徒吓了一跳,在银色面具教徒的指挥下,抛弃了俘虏夺路逃跑。
沈曼青等人亦按落遁光,萧爽不解地挑了挑眉毛:“谢青云你玩什么呢,这些鬼戎教徒毫无人性,不知道沾了多少血腥,你还想对他们手下留情不成?”
“我在观察。”
谢青云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走上去解开两个同门身上的绳子。“二位师兄别来无恙。”
“你,你真是青云师弟?”朱师兄看着谢青云,脸上慢慢露出了震惊之色。他虽不知谢青云现在是什么修为,但方才那萧爽出手时,身上明显是引玉境的波动,而从他与谢青云的对话和他对谢青云的态度来看,谢青云不但能轻松杀掉这些鬼戎教徒,还与引玉境的高手平辈论交。
这才阔别多少日?怎么就发生了如此惊人的变化?
李师兄心情更为复杂,因为在杂役弟子中,他本来是最有希望升入内门的,所以之前在门中,他从来也没把谢青云放在眼里过。
“是我。”谢青云道。
李师兄道:“才不过分别两月,你怎么就……”他惊叹着,偷眼看其同伴,除了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竟全都是难以洞察修为的高手,“你,你是拜入了别的师门?”
“谢青云,你在落云宗混得不怎么样嘛。”
白斩天看着这两个落魄的落云宗弟子,一个灵息四层,一个灵息三层,还被鬼戎教给俘虏了,丢脸丢到了姥姥家。他心里十分不屑,“这两位是落云宗外门杂役弟子吧。”他觉得谢青云居然和杂役弟子混在一块,和自己在太一门的地位完全没法比。
谢青云白了他一眼:“我这个曾经的杂役弟子给你丢脸了。”
“你也是杂役弟子?”白斩天吃了一惊。不止是他,连沈曼青都感到不可思议。
朱师兄道:“两月前,青云师弟的修为是灵息一层,当然只能是杂役弟子了。”
众人皆一震,像看怪物一样瞪着谢青云。
谢青云觉得自己有天机伞,这修行速度只能算马马虎虎,并不感到多少骄傲。他“咳咳”两声,对沈曼青道:“我想和两位师兄叙旧,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过夜。”
“行程上你做主便是。”沈曼青道。
两个落云宗弟子对视一眼,对超出常理的事情,——比如谢青云竟能做出他们团队的决策,而那位引玉境的剑修高手一语不发——而感到震惊。
谢青云就近找了个平坦的地方燃起火堆,然后拉着两个落云宗弟子问道:“朱师兄,李师兄,宗门到底遭遇了什么?落云山去哪里了?段长老和宗正长老呢?两位师兄又为何会被鬼戎教徒俘虏?”
“青云师弟你不要急,一个一个问。”朱师兄苦笑着,“我们倒还更想知道你在外面遭遇了什么呢。我先告诉你第一个问题,如你所见,咱们落云宗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谢青云道。
“就是字面意思。”朱师兄面露黯然,“从此以后没有落云宗了。”
“为什么会这样?”谢青云道。
李师兄叹气道:“是宗主,他带着一批死忠突然投靠了血玲珑,宗门大阵是他破坏的,浑天镜也在他手上,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抵抗鬼修大军的进攻,最后连落云山也被夺走了。”
“李凌修?他为什么这样?”谢青云愕然,他对落云宗并无归属感,只感到奇怪。“段长老和宗正长老呢?”
朱师兄道:“二位长老拼死闯入藏书阁,带着部分传承和一部分内门师兄逃走了。我们这些杂役弟子无人在意,连鬼修也懒得管我们,我们就在坑底下躲着。一开始还好,坑底下还有落云山的一小部分灵气,足够我们修炼,但鬼戎教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不断地派人搜捕我们。我和李师兄一直躲到现在,终于还是被发现了行藏。”
……
西京。
齐府,齐竞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从井里打了桶水从头浇下。这时节水还很凉,他的内力虽然强大,但内力并不能如法力那样给予身体温暖;就好像法力无法恢复体能一样,内力也有它无法触及的领域。
所以他被冻得瑟瑟发抖。他其实是个很怕冷的人,但是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弱点,所以他每回从漱心院回来,都会给自己浇冷水。
他必须冷静下来。
“夫君。”
吴秀茹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抚着他被冷水打湿的深衣。这衣服贴在皮肤上,展现出了过往的伤痕。她表现得有些迷恋,她紧贴在这上面,发出了野猫般的呻吟。
齐竞一猛地推开她,然后冷冷地看着她。她从地上爬起来,微微笑道:“夫君明日还要当值,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寝吧。”她的嘴角的美人痣,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妖艳。
“嗯。”
齐竞一默默地走回房间,把衣服都褪去,但是经过人立高的花瓶时,他的面上微露暴虐之色,他想把这花瓶狠狠砸碎,然后再碾成粉末。
“砸吧,为什么不呢,没有人可以听见。”
吴秀茹跟着走进来,也慢慢褪去了衣裳,“你为什么总是要压抑自己,妾身都替你累得慌。”
这房中任何东西都不能碎,唯独有一样……
齐竞一的眼睛里迸射出野兽的光。他抓过吴秀茹摁倒在床,一面掐着她的脖子,一面粗暴耸动……
“房中的东西……都可以碎,妾身都买了备用的……没有人可以听见……”吴秀茹露出痛苦之色,但是默默承受着。
许久过后,两人叠着喘息。
齐竞一看着妻子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冷硬的脸庞有些松动,他把妻子翻过来,看到一张绝望而凄艳的脸孔。
“疼吗?”
吴秀茹只是看着他。
“对不起。”齐竞一俯下身去,轻轻地摩挲着。
吴秀茹美眸迷离,抱住了丈夫。
灯火熄去,黑暗中两具赤裸的灵魂,宛然受伤的野兽在相互舔舐。
……
御风舟划过夜空,笔直落到道院里。
后院其中一间厢房,周纵睁开眼睛,房门适时地敞开,他看到黄启明从外面踱步进来,起身怒道:“你们什么意思,到底要关押我到什么时候?”其实他这愤怒倒有几分装模作样,他在被抓回来之前,以为凭谢青云和黄启明的关系,恐怕会遭到报复性的毒打和虐待,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没想到从那以后黄启明再也没有来过,而且每日三餐准时送到,除了有些清汤寡水以外,没什么可挑剔的。
“现在开始,你随时都可以走。”
黄启明淡淡笑着道,“不过本座以为,你可能会想见一个人。”
他话音方落,便有脚步声朝厢房走来,周纵疑惑地皱眉,心里忽地一震,猛窜几步到门口,正见自己的妻子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看着他喜极而泣。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