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谢青云的质问,周纵再次凄厉大笑:“你只看到我抛妻弃子,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如果死了,我的孩子还有活路吗?”
谢青云沉默片刻,突然自嘲一笑:“是了,像你这种人,仇家一定很多。你只要活着,你的那些仇家就不敢轻举妄动,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不明白。”
周纵一怔,旋即冷冷地看着他。
黄启明淡淡说道:“道友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既已互相敌对,杀了便是,你今日不杀他,他明日便会想方设法杀你。”
周纵咬牙切齿地笑着:“不错,你今日最好杀了我,一了百了,否则他日我一定取你性命!”
大抵每个罪犯在被我送进监狱的时候,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吧……谢青云默默地看着他。他忽然有了一种真实感,世界是真实的,人是真实的,血肉是真实的,情感也是真实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是用数据构成的,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诉求……与前世所遇没有不同。
谢青云换个地方就不做谢青云了吗?
“我从前是我,现在是我,以后也是我。”他看着周纵缓缓道,“我不会后悔当初在虢国道院的决定,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坚持我的选择;但我也不会杀你。”
周纵又是一怔,跟着咬牙大声叫道:“那你就等着后悔吧!”
黄启明深深地看着谢青云:“你真的决定了?”
谢青云点了点头,他忽然勾住黄启明的脖子走到一旁,悄声地说了几句话。看到黄启明皱眉,他笑着请求,“拜托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黄启明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那云琪身份显赫,与主宗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日后去神界修行也不奇怪,你说杀就给人杀了;这周纵不过是个市井之徒罢了……”
谢青云怅然若失地一笑:“也许我只不过是直到今天才明白,我做的每个决定,都会不同程度地影响到他人。”
黄启明道:“我可以答应帮你,但你也要先帮我一次。”
谢青云拍着胸脯道:“老黄,这你就见外了,尽管说。”
黄启明当即甩出几封信:“其他回不回的随你,但是这封信你好好读,读完了好好回,回信最好不要少于两千字。”
写检讨报告书呢,还两千字……谢青云翻了个白眼,但才刚拍着胸脯应承,无奈只能看向沈曼青,“曼殊仙子,计划我已心中有数,不然你们先行一步?放心,我一定能赶上。”
沈曼青是场内唯一一个还能保持镇定的人:“道友自便。”
待谢青云带着黄启明去回信,台上台下都立即像油锅般炸了开来。
“那人披着阴阳大褂。”白斩天呆呆地说。
“他从头到尾都没用正眼看过我们。”李让呆呆地说。
“人家一个四阶大高手,看你做什么?”沈曼青道。
“可是,可是……”李让呆呆地看着她。
白斩天失神地道:“可是谢青云叫他老黄,还勾他的肩膀,像好哥们那样,为什么?他们是什么关系?”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他突然恨不得地下有个洞好钻下去。
“堂堂道院院主竟然亲自送信……这个谢青云究竟是什么人?”宗杰呆呆地道。
“不简单。”丁一凡憋了半天,做了总结性发言。
沈曼青拍了拍手:“够了,讨论到此为止,现在你们该操心的是天盗盟,开始行动!”
……
“谁的信让你如此上心,莫不是你上司?”
谢青云带着黄启明进入帐篷,反正现在帐篷空置,他便临时借用。来到小台上的案几前,把几封信铺了开来。从字迹上看,他已认出了其中两封。
“上司……也没错。”黄启明指着谢青云不认得字迹的那封信,“李见鱼,白云观监院,细算辈分,我见了她得叫一声师姐……”
“你师姐啊。”谢青云随口道,“可是她给我写信做什么?我又不认识。”
“本座如何知道。”黄启明面无表情道。忽见一小姑娘飞过来,好奇地凑在谢青云旁边看个不停,他的神识竟毫无察觉。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小姑娘,“道友,这位姑娘是?”
“宝镜城地底下那个。”谢青云头也不抬地说。
“什么?”
黄启明一瞬间头皮发麻,连退数丈凝神以待。
谢青云哈哈笑道:“老黄不用担心,她现在只是个‘种子’。”
“种子?”黄启明道。
谢青云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很明白,反正她现在不吃人。”
不担心就有鬼了,这家伙的神经是用绳子搓的吧……黄启明一脸无语。他小心观察了片刻,发现司南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信,一会儿问这问那,一会儿飘在原地发呆,完全就是个纯良无害的美少女,提起的心才渐渐放下。
“关于这件事,很奇怪,监天司、钦天司与中土大院皆未有传讯回复,好像对此事漠不关心……朝廷几次遣人来问,都被我挡回去了;但我看喾帝过不多久就会有所行动,毕竟被佛门镇压的稀世大妖,足以让他寝食难安了。”
黄启明说着话,又看了眼司南,司南有些疑惑,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黄启明感觉到一阵尴尬,他轻咳了两声做掩饰。
“监天司、钦天司、中土大院?”谢青云正在拆信,闻言停下动作,“是不屑管,还是不愿沾染因果?”
黄启明道:“我不清楚。不过,倘若道门都不愿管,道友还是小心为上,不要再沾染因果了。”
“我会注意的。”谢青云含糊地应着。
三封信里的其余两封分别来自洛十和彭令先。
他先拆开洛十的读起来:
“青云道兄:”
“一别已旬月,弟久疏问候……”
他看到这不禁哭笑不得,心说“你三天两头来信也能称之为‘久疏’么?这个世界要是有社交软件,你小子不得半分钟给我发条消息”。
略过洛十辞采平平的开场白,他接着看下去:“京都风月无边,花、酒、诗、书、戏、令尽有,然其中却以东戏为最,勿论达官显贵、平民庶几,皆争相追捧,弟有幸听得大家开腔,宛然天籁,辞令更是感人绵长……闻道院天台,兄为段先生怒发冲冠,快哉快哉……”
谢青云不禁捂脸:“有没有搞错,怎么这事也传到中土去了。
黄启明也悄悄看信,看到这里不动声色地走开两步。
“日前,弟不意听见家师与友人谈话,多次言及东离,又言神都教众动向频繁,恐有祸于东离,望兄务必小心为上……”
“弟洛十。”
“阿十小老弟太有心了。”谢青云心里有些感动,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他从袖子里摸出笔准备好好写一封感谢信,却发现身上只有一点朱砂,没有信纸和墨。
“司南,你反正闲着,不如替我买些纸和墨回来?”他带着征询看向司南。
“伟大的司南大人岂能替区区谢青云跑腿。”司南高傲地扬起头颅。
臭妖精果然不肯!
谢青云无奈,只好看向黄启明。黄启明这个时候心里活动很微妙,拿不拿出来呢?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拿出了纸和墨。
“不愧是你!”谢青云竖起大拇指。
这丢人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黄启明实在不想要这份认可,连纸和墨都准备了,还说不是来送信?
写完了洛十的回信,他接着拆开第二封。
第二封是彭令先的,信上的内容简单地说就是求援,仍是之前那个案件,虽然因为他的提醒找到了线索,但案件出现了更加复杂的情况,希望他能抽空去一趟中土。
抽空去一趟中土……谢青云觉得那百万里神殁之地不是摆设,听名字就知道没那么好闯……他在回信里写道自己近期都处于忙碌状态,短时间内无法成行。
然后就是第三封信,他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小巧娟秀,笔画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述的灵韵。他看了看黄启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披阴阳大褂,手托拂尘,气质脱俗的中年道姑的形象。
“白云观监院啊,听起来就位高权重呢。”
他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青云道友:”
“闻君天台诛凶,吾甚慰,然道门之虑,非黑、白所能尽概,须知大局之稳固,方可共同抵御黑暗,盼君知之,谅之。君乃伟丈夫,丈夫者,大行不顾细谨,知之万物皆备于我,共情段焉,实可矜可悯,闻者不潸然邪?今凶而之枭首,大快也,吾与君同忾,恨不相与之共饮。君之行擅专,然未失其时勿失其勇,人龙也……”
谢青云一口气看下来,这开场白就占了整整一页,大意就是说“我很赞同也很佩服你的行为,但凡事都要用辩证思维来看待,不能简单地认为黑是黑白是白”。可开场白之后的内容,突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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