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兄今日心情好像不佳?莫非是这丝竹之音不堪入耳不成?”
看着陆道灵暗自饮酒的烦闷模样,叶升还是忍不住内心的疑惑。
“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而已!”
陆道灵给叶升斟了一杯,随即拿起自己的酒杯,放在指间晃动了一番,试图将杯中之酒搅动的浑浊一些,以求看不见自己的丑态。
随着陆道灵的晃动,杯中的热酒却是越来越清晰,映照得他愈发显亮,陆道灵索性也不晃了,一饮而尽。
让他烦心的倒不是这丝竹之声,而是霁月的事情,本以为对方聪明伶俐,却没想到竟如此的愚笨。
“一篇针法若是修习个三五遍还不会的话,那还是别学我陆家的祖传医术了!”
陆道灵依稀记得这是父亲当日教授自己时的话语,或许是上天眷顾,自己只是第二遍之时便牢牢记住,如今霁月却是已经修习了十多遍。
“陆兄,旧事就像这杯酒一般,用火一煮,就什么都没了!”
叶升端起那杯已经清澈见底的酒水放在陆道灵的面前,杯中竟无一丝杂质。
看着眼前这杯清澈明朗的酒水,陆道灵随后望向正在蒸腾的火焰,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一般,微微的笑了,随后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咚咚咚!”
星夜,天幕之上还悬挂着几点光亮,即使是距离很遥远,却能照得大地透亮。
急切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原本的寂静,霁月这才打开房门,便看见了醉若癫狂的陆道灵。
“怎么又出去吃酒去了?还满身的胭脂气息!”
虽是斥责,但关心之意尽显无疑,霁月搀扶着颤颤巍巍的陆道灵,缓缓走进后堂。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霁月扶着陆道灵躺在床榻之上,看着面前双臂还在挥动着的陆道灵,霁月连忙将被子给他盖好。
“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点…东西…都…学不好!”
正在拧着锦帕的霁月听到这断断续续的声响,心中一愣,双手再也握不住轻如蝉翼的锦帕,落入木盆之中,水滴四溅。
“将来…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霁月这才连忙捡起锦帕,拧了拧,擦拭着陆道灵的脸庞,看着面前的人儿,想起了以前温和的模样,霁月柔柔出声。
“月儿以后不笨了!不会再让陆哥哥担心了!”
泪水缓缓从眼眶流出,滴落在地上,有些温热,混合着刚刚溅出的热水,让人有些模糊不清。
星光透过薄纱般的窗户映在地上的水渍中,折射出一道瑰丽的光华。
屋中,只余下陆道灵一人,缓缓睁开双眼,已是全然没有了半分醉意,扭过头望向霁月房间的方向,注定一夜无眠。
“记住了吗?”
陆道灵望着正在苦思冥想的霁月,自那日自己假装醉酒以来,霁月竟出奇的聪慧起来,以至于每篇针决只是教授一遍便能倒背如流。
“嗯!记住了!”
霁月看着听了自己回答而露出了欣慰笑容的陆道灵,她也笑了,不知是发自真心,还是被陆道灵的笑容所感染,亦或许是强撑着,总之她露出了这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微笑。
“明日就该教授你最后一篇了!”
陆道灵右手轻轻放在霁月的头顶,猛然间发现对方竟然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举动有些不妥,刚要准备拿下来,便见另外一只手贴在自己的手上。
“陆哥哥,就这样…挺好!”
屋外的天有些氤氲了,就连原本络绎不绝的街道之上此时也只是几个零星的人影,已是正午时刻却还不见一丝阳光,映得本就清凉的屋内更加显得有些冷清了。
霁月闭着眼睛,感受着头顶传来的触感,嘴角微微翘起,在她看来这个天气甚是温暖。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街道两旁,一如陆芝堂初次开张时的场景,前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陆道灵渐渐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日看着这些病人由痛苦变为欢乐,他的心情也能跟着好上不少。
“今日便到这吧,时间也不早了!”
陆道灵抬眼望着天边落日的余晖,又看了看排着长龙的队伍,暗自叹息。
“好,那陆神医也早些歇息,你看你家妹子都等的急了。”
众人这才渐渐散开,陆道灵回身看去,一道倩影早已站在门外不知道多久了,只是面露微笑的看着他。
街道上,三两个零落的人走的很是急切,或许想到家中的妻儿还在等待着自己,顿时行的更快了,不多时街道便空无一人。
“陆…哥哥,吃饭吧!”
门边的霁月适时开口,仍旧一副微笑的模样看着陆道灵,陆道灵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了一句。
“嗯!”
他还是没有说出那句在心中藏了很久的话,他也不知道那日对方在门外听到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二人在一起的时光了。
今日的饭桌上很是丰盛,比之在李家村却是多了好多,更美味了很多,但唯一没有少的却是一尾五尺长的金色鲤鱼。
“陆哥哥,给!”
霁月此时正在努力的翻找着,此时的她只想找到记忆中那块最鲜嫩的鱼肉,他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只是找到了一块有着些许相似的地方,夹了起来,放在陆道灵的碗中。
“这条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呢!”
她自然不会告诉陆道灵这是她晌午之时在附近的河中抓的,为此还弄脏了陆道灵当时亲手为他挑选的衣服。
“谢谢!”
陆道灵望着碗中的鱼肉,似乎有些熟悉,他尽力的不让自己去想这些,只是自顾自的吃着饭。
看着陆道灵吃下了自己亲手夹的那块鱼肉,霁月也心满意足的笑了。
“啪嗒!”声渐渐响起,月光透过矮檐洒落在厅内,铺上了一袭纱衣,二人自顾自的吃着饭,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吱呀!”
入夜,房门渐渐开了,一道人影蹑手蹑脚的出了去,待走到门口,望向另外一处方向,叹息了一声,只留下了一封书信和两本医书。
房间内,霁月却是辗转难以入睡,索性起了身,披上薄薄的外衣,虚掩着房门,静静的盯着夜空下的人影,直至人影消失在黑夜之中,他才回过神来,颤抖的走向床榻之上。
屋外,星夜如雨,为离行的人披上一件名叫孤独的外衣。
屋内,泣如雨下,为抛弃的人儿合上了一床名为相思的罗衾。
翌日清晨
“咦?我走错地方了吗?这里不是叫陆芝堂吗?怎么改成灵月堂了?”
行人疑惑的看了看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敲响了门。
“吱呀!”
屋内走出一道倩影,见开门的是霁月,那人怔了一下,这才问道。
“陆神医有没有在家?”
霁月揉了揉发红的双眼,良久才听她出声。
“哥哥他…离开了,以后便只有我给大家看病了,不过我相信他只是暂时离开!”
霁月仍旧不敢相信陆道灵的离去,他背在身后的左手还紧紧的攥着最后的书信,上面还残留着陆道灵最喜欢用的徽墨独有的松烟味。
“老伯还是明日再来吧,今日我还有些事情。”
还未等对方反应,霁月再也止不住内心的情绪,关上了房门,低声抽泣,泪水缓缓滴落,打湿了书信。
“唉,情之一道,最是难解!”
老伯叹息一声,随即远去,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好似想到了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一般,暗自笑着。
清晨的阳光缓缓散落在街道两旁,映衬着“灵月堂”三字甚是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