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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 救孤雏北海今象乾(4)

    青灰色大砖砌出了高拱的门洞,阴影笼罩下,两扇城门仅仅开启一条缝。穿着黑色深衣的书吏,满脸汗水,就算躲在门洞的阴影里也不管用。酷暑的天气,还要衣帽整齐,穿上里外数层的深衣,确实不易。但这是太守交代的——如果不想染上城里肆虐的时疫的话!衣服要严密,口鼻也要遮挡。没办法,最近一段日子,四野的贱民群氓,纷纷朝城里挤,进了城随意支个窝棚就住下,粪便满地,尿溲乱流,没多长时间北海郡就臭气熏天。有人建议把那些人都赶回城外,但消息不知从哪里传了出去,成百上千的贱民直接聚到府衙前,哭诉城外有妖鬼害命。太守顾忌士林清誉,发了慈悲,搁置了驱逐的建议,结果时疫紧跟着就起了。“来了、来了!快开门!”城里面,一个同样穿戴严实的吏员,指挥着三个男人,急匆匆推着一架板车而来,板车上横七竖八都是得了时疫而亡的尸体。守城门的书吏立刻吆喝兵丁,将城门缝推宽。很快,那车子便出城走远。“唉!这时疫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个年轻兵丁抱怨起来。有老军道:“什么时候?且等着吧,乔氏走了,可这北海郡又不是没人了?凭什么轮到他白檀郡谢家来做主?如今这是咱们上边那几家在暗中斗法,不分出胜负,什么时候也不到头!”年轻兵丁叹气:“这我也知道,可是时疫起来了,咱们上边那些嫡支身份再尊贵,还能因为身份就不染时疫?他们也不怕?”老军冷笑一声:“他们怕什么,个个修行正法,且早就都到城外庄子上去了,只等着看太守的笑话,可怜了咱们这些庶孽出身的,还得陪着太守水里来火里去。”年轻兵丁还待再说什么。书吏已是不耐烦了:“快快将门合了,仔细懈怠了关防,让太守拿住不是耍子!”世家大族,繁衍生息,随着其内部的人口越来越多,各种资源自然也会面临不足。分贵贱、别亲疏,用以分配资源,稳定内部,就是自然而然之事。庶孽子弟,便是士族内部的下层,主要承担着如府衙书吏、兵丁、快差,以及商铺、庄园管事之类的事务,要为嫡支子弟专心修行、积攒声誉创造有利条件。做为庶孽子弟,谁心里不清楚北海郡当下这是怎么回事?在这里絮絮叨叨,就能改变什么吗?徒然是自寻恼恨!书吏心里也烦,一回身,却见官道上,一个穿着破烂,浑身泥污的老妪,牵着一个衣不蔽体,几乎就是在用泥土遮羞的小娃子,踉踉跄跄朝城门这里过来。书吏见着类似景象,多得早已数不过来。“兀那老妪,快快回头,太守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城!”书吏扯开嗓子,朝着那祖孙两个喊起来。都不用想,这两个肯定也是求着进城躲避妖物的。早先乔氏在时,隔三差五就要组织清扫妖精鬼魅,等到他们一走,蓬莱君桓志居然任命谢弼来做北海郡太守。北海郡剩下的几家士族,明面上不好反抗,暗地里却不再出力维护城外乡民。那谢弼上任后,据说一心一意扑在政务上,要助桓志施行新政,接连几个月,没有迈出过府衙一步。这妖物没了制约,肆虐开来也便不奇怪了。“有妖怪、有妖怪啊!”老妪拉扯着小娃子,发出的哭喊竟不似人声,嗓子哑了,仍旧高亢如撕。书吏眉头紧皱,只觉得有针从耳朵扎进了脑袋,连那老妪踩到石头、绊到车辙,但总也不倒,踉跄两下就能继续向前的怪异,也难得关注到。“官人,可怜可怜老妇吧,有妖怪啊!”老妪来到城门前,兵丁们也已反应过来,举着两支长杖,封住道路。老妪干枯的双手紧紧抓住长杖的一端。持杖的兵丁竟然有些抵挡不住,纷纷叫喊帮忙。要知道,他们虽是庶孽出身,条件仍旧比真正的黔首黎民强多了,即便修行难得入门,也多会习练一些武者的本事。此刻,竟被一个老妪推得站不稳脚步,直到两边各上了三个人,才堪堪顶住,不再后退。老妪见推不动了,便尽全力伸出脑袋求救。“求官人慈悲,只求官人放我孙儿进城罢!”那书吏苦笑:“城里闹时疫,真让你们进城,是救你们还是害你们,且不好说呢!”老妪听到“时疫”二字,一时怔住,再回头,恰见一条鳞片闪着湛蓝幽光的大蛇,在她们后面不远的一株大树上,吊挂下来,那蛇吐着信子,一双眼睛冷森森注视着这里,令人胆寒。书吏此时也看到了大蛇,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带着兵丁们纷纷腿软!那小儿“哇”地一声哭将出来,顿时更添烦乱。老妪回过头来,只对书吏道:“官人,发发慈悲吧!老妇全家、全村,都已经被那蛇妖和他的子孙们吞吃了,只剩这一个孙儿,求官人开恩,让他躲进城去吧!”书吏又急又怕,将目光从那蛇妖身上转回,结果只一眼,顿时惊得倒退三步,坐倒在地!只因老妪双眼,竟淌下两行血泪来!其他兵丁也自丧胆,全都手脚酥软,哪里还扛得住老妪的怪力。眼看着众人被推得步步后退。忽听一声喝。“休要放她进去!”抬头看时。蛇!只见刚刚还倒挂在树上的大蛇,转瞬间就来到了众人跟前。众兵丁魂飞天外。唯有书吏因为摔倒了,却是看到,那蛇是半吊在空中的,后面还有人的……下一刻,董志张也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兵丁,急忙伸开手臂,将大蛇拿得远些,露出了他自己的身体。这条蓝鳞蛇妖,躯体最粗之处恐怕将有二尺,长度更是不止三丈,就算盘起来,一个人拿着也极难。“此妖已死,尔等休要恐惧。”董志张如此说着,但那些兵丁哪就能不恐惧了?好家伙,那么大一条蛇,盘起来比董志张大多了,打眼去看,一时间都很难分清到底是蛇还是人,又或者是人蛇?那就更可怕了!还是书吏最先稳住了情绪,坐在地上仰头发问:“这、这位先生,因何不让我、我们放她进去?”书吏指的,正是老妪。那老妪也回转身来,望向董志张,两道血泪,挂在褶皱纵横的脸上,显出别样的狰狞。董志张也一时语塞,忙向边上让开一步。众人这时才看到,还有一名头发花白,但面容红润饱满,身高八尺,气度非凡的老人,面色沉肃地按剑而立。正是陈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