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入洞去老修得果(4)
嘣!呛!豺妖耳中,几乎无分先后,响起两声鸣音。但实际上,还是有先后的。第一声,是气意被断,长剑出鞘之时,落锁之音。第二声,则是刀剑相撞!豺妖完全是依靠本能,将未曾离手的长刀,竖在身前,才堪堪挡住刺击,但他仍旧感到一股巨力势不可挡,硬生生将他的平衡破尽,他只能脚步踉跄地连连后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离开片刻,洞府中竟然就来了这般厉害的人族修士!红毛豺脸色剧变之下,心中却也庆幸。亏得他刚刚出去,寻找先锋使者,若是他被堵在洞中,如何抵挡这般恐怖的飞剑之术?然而,就在红毛豺变色的同时。陈仲也同样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几十年来,他苦苦追寻的退病关,竟在此时发动了!病关一动,那便是浑身上下,病气漫延。这病气,是人这一生中,所有经历的病痛,以及对身体的销磨损耗,造成的无法逆转的伤损,便如俗世间人们常说的“老病”、“暗伤”之流。修士因为修行命功,平日里将这些隐患都掩盖了起来。但实质上,修士只是修行的凡人,不是真的成了仙,隐患就是隐患,它积攒在那里,总有爆发,或者削损寿元的那一天!退病关,即是这所有隐患总爆发的关卡。这一关,据陈仲所知,除去他得到的《剑术》以外,其余各家修行法门,均未提及。就像退病关之前,《剑术》还有周天炼形和锁精禁漏两重性命之功。但其余各家,大多是在性功求得“坐忘”之后,便开始寻求突破感应。对于《剑术》比其它法门多出三重关隘的事情,陈仲认为这是重新觅得登仙大道的关键。但也有许多修士认为,这是一条繁难歧路,因为无论你多了什么,最后也是寻求感应。别人不去做,境界成就并无什么太大不同。更何况。陈仲这个坚持己见之人,还没能实证自己的法门。他被困在退病关几十年,连感应都无法触及。又凭什么说自己的对,而别人的就错了呢!此刻,《剑术》中描述的退病关终于来了!陈仲浑身上下,无一处不作痛,无一处不反乱,定静中可见,诸气都已被病气深种,此刻陈仲与病痛,已是混为一体,不可分解。于是,无论什么性灵还是真气,哪怕一根手指头,陈仲也都是休想使动的了。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能够受控。这一关,若是不得渡过,那便是病亡的结果。可即便如此,随便换个时间,这病关引动,陈仲也都只会欣喜,哪怕他接下来就病死了,可是他已然实证了病关确实存在,《剑术》是正确的!奈何!此时此刻!长剑出鞘之时,病关发作。陈仲本该以气控剑,让那豺妖根本不及反应,就被取了首级,一了百了。但在那最关键的时候,出了这般岔子!接下来,陈仲已是毫无战力。全要看那豺妖反应速度,以及苏元明的本领。另一边,苏元明可不知道自家老师出了变故。他见陈仲飞剑凌空,将那豺妖打得连连后退,心中还惊喜呢!别人都说修行不破感应,八九十岁就是寻常老人。但他的老师,果然非同一般!苏元明得了鼓舞,信心十足,举了镔铁棍,大喝一声,抬脚踹翻斗柜,朝那豺妖,兜头便砸!红毛豺还没从硬挡一剑的后怕中缓过神,见得自己身后竟然还藏了个黑熊般的少年,更加心慌,急忙举刀抵挡。这一挡不要紧。苏元明的骇人巨力,哪里就能随便挡住了?挨了不两合,红毛豺就爪酸趾软,万万抵敌不住。但他好赖也是感应大妖,一手血脉传承的法术,还是修炼熟稔了的。慌忙招来一阵腥风,要从洞口灌进来,吹苏元明一个跟头。但那风到了洞口,却见绘着神像的两个桃木牌符,显出灵应来。左边穷奇现身,指着腥风道:“那豺狗骂你贼风,休要帮他!”语毕,腥风立止。右边梼杌也自现身,望望洞内苏元明黑熊一般,举着镔铁棍,却还颇能对祂口味,于是来至苏元明身后,吐出一口气附在镔铁棍上。苏元明与豺妖没有陈仲的本领,却看不到二神做为。豺妖招风招不到,急得瞪眼,心中暗骂:“贼风哪里去了?!”这话不知如何,就那样出现在他心底,自己骂了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只是法术彻底没了作用。另一边苏元明也不知为何,莫名就觉得自己这一棍,必定可以崩山断海,无论前面是什么,都休想挡住他。一棍砸下!妖豺当即骨断筋折,长刀落地。接着,便是他好大的头颅,脆瓜一般崩散开来,即刻了账!苏元明只觉浑身舒爽,好似三伏天喝了冰镇的蜜豆汤,又有想要继续打砸一切,将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全部砸碎的冲动升起。但这冲动来至,苏元明头脑中却忽然想起老师陈仲的教导来。“君子处穷,潜龙勿用,砥砺修行以待变时。”“志向既遂,亢龙有悔,气骄意惰自取其咎。”陈仲不仅仅教导学生如何修行,如何求道。更要告诉学生如何做人、处世。苏元明对陈仲非常崇敬,除了自作主张进山这一次,向来都是听话的,而此次进山,又遭遇那虎妖压制,他更是从心底生出崇拜之情。想到陈仲的告诫。苏元明心底那股要大大破坏一场的冲动,便即冰消雪退。梼杌站在苏元明身后,见状惊讶。但看看那坐在帷床上,眼见着气息极速衰弱,恐怕不多时便要死去的老人。祂知道这少年是老人的弟子,少年能够镇压住心底无名躁动,想必定是老人的功劳。不由得也对老人露出敬佩的神色,当下不再作乱,散去灵应,重回牌符。而这时,苏元明也发觉了老师陈仲的异样!当啷!铁棍落地。苏元明哪还顾得什么豺妖、狗妖,三步并作两步,扑到陈仲床前,眼看着陈仲显露出无可遮掩的衰败、死亡气息,登时落下泪来。“老师、老师!你怎么了?”陈仲勉励抬起眼皮,他已经想明白这病关为何此时发作了。但,仍旧说不得。告诉了苏元明,这孩子恐怕就会如自己一般,数十年无法破关。而若不说,万一苏元明破关前未曾做好准备,便很有可能也如陈仲一般,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