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如箭,风如刀。
风火呼啸,不过电光一闪转瞬间,由刘伯伦鼻孔所喷出的两道火矢,直挺挺的钉在了那妖魔的眉心。
这意想不到的攻击方式着实神来之笔,那妖魔还没回过神来,两只火矢便已如针扎豆腐一般的刺入,随后自那后脑穿出了两个窟窿,两道余焰扩散开来,那妖魔整个头颅都被笼罩在烈火之中。
“烧一烧才好吃嘛!”刘伯伦见一击得手,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可谁能想到,就在这时,一只牛牯大小的巴掌已到了面前。
且说那妖魔的头颅虽被烧的吱吱作响,但它却没有受到一丝的影响,在刘伯伦起身的那一刻,妖魔抡圆了左爪,插着刘伯伦猛扇了过去!
而刘伯伦避无可避,心内一沉,危急关头,只好用左掌搪住了右臂,硬碰硬再次接下了这一手。但刘伯伦本就伤的不轻,方才刚尽力挡下了一击,如今气都没缓过来,所能使出的力道自然已大不如前。
轰的一声!那一刻刘伯伦只感觉到自己的眼前一阵模糊,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击出了老远,半空之中,刘伯伦哇的呕出一口老血,再回过神儿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没了知觉,想强行握拳,整条胳膊却向后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甩了出去。
胳膊也废了么?
刘伯伦苦笑了一下,这个结果,也许他早就料到了。
昨夜与世生别离,刘伯伦已经隐约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纵然再强也不过凡胎肉躯,怎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十万妖兵以及一个强的离谱的妖魔?
但是很奇怪,纵然知道自己怕是过不了今天,纵然再开战之前,他的手脚也忍不住颤抖,但战斗到了此刻,他的心确是平静的。
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是如此的清晰,胸口的起伏,脉搏的震动,气血沸腾,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眼见着刘伯伦被击飞了出去,周围的妖兵便怪叫着扑了上去,如蝗群肆虐。扎眼便将刘伯伦淹没其中。
身前身后,双目能见之处尽是妖魔。群妖乱舞之怪相,让刘伯伦心中一阵恍惚,天杀的时间在那一刻似乎又开始缓慢的流淌,刘伯伦转动着渗血的眼珠,他能清晰的看见眼前一张张噩梦似的脸孔。
那些妖魔在笑,它们在笑什么,它们不也同样没穿衣服么?
就这样死了?不,还不是时候。
就在刘伯伦心声倦意,想要再睡一会儿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又出现了昨日兄弟几人分别的情形,一路走到现在,许多的朋友都已经提前归去了,他们的死,换来了今天这最后的机会,如今自己两个兄弟还在努力,刘伯伦又怎能就这样提前退场呢?
哪怕要死。也要轰轰烈烈,起码与这些家伙一起上路!绝不能,绝不能再放他们过去了!
想到了此处,刘伯伦猛地瞪大了双目,右手手骨既然粉碎,刘伯伦便用左手抓紧了被鲜血染红的酒壶绳。一抻一饮,旋转着喷出了一圈烈火!
火势之下,刘伯伦纵身而起冲出了保卫,紧接着,他用嘴叼着葫芦绳儿,左臂猛地向后一挥,咣的一声。砸碎了一个想要偷袭的妖魔头颅。
跃起,降落,妖魔再次发动进攻,而刘伯伦一面同妖兵周旋,一面望着不远处,那由肝叶化作的妖魔的脑袋已经被烧的焦黑,它先是伸手摸了摸,随后竟一把撕掉了那颗头颅。
没有了头,对它这个肝脏幻化的妖魔来说,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而刘伯伦此时已经无力抗争,火光阵阵闪烁,几个起落间,精疲力尽的刘伯伦此时只能做困兽之斗。
多了少了,已经多少了?
拳头挥舞了多少下,血水流了多少滴,骨头碎了多少块,妖魔又死了多少只?
有一万么?
不,一定超过一万,大概有三万吧,好像也没那么多。
无尽的厮杀之间,刘伯伦额头流下的血模糊了双眼,此刻眼前皆为血红一片,此时再想要计算消灭的妖魔数量也许已是多此一举,因为一轮妖魔倒下,后面新一轮的妖魔会紧跟着冲上来。
那些妖魔的长相令人憎恶,此时在刘伯伦的眼前似乎都变成了一般模样。
再多一些,再多留一些,我的朋友们,这是我能给你们最后的礼物了。
想到了此处,刘伯伦深吸了一口气,周围的妖魔越来越近,在那上百只爪子即将要碰触到他的身上时,刘伯伦猛地大吼了一声:“破!!”
由气血引出的遁酒归一再次爆发,气浪将上百妖魔炸成了碎片,周围豁然开朗,赤膊着上身的刘伯伦如同浴血战神般迎风竖立。
“直到我死。”刘伯伦伸手指了指那远处的巨妖,然后沙哑的说道:“你们,别想。”
没了脑袋的妖魔似乎没懂刘伯伦的意思,它身后肝叶肉翼上的表情,仍是哭笑分明,而妖魔大军在此涌来,迎接他们的,将是刘伯伦最后的闪耀。
一次,两次,三次,刘伯伦不停的透支着自己的气血,引爆遁酒归一,再第五次气爆之后,刘伯伦已经再也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妖兵终于见少了,但也仅是少了一部分而已。
而就在刘伯伦想要再次引发气爆的时候,忽然他的双脚一软,竟不自觉地瘫坐在了地上。
“终于,也到了我上路的时候了么?”刘伯伦艰难的喘息着,浑身上下已经再没了气力,想要再喝上一口,但提起了酒壶,却发现此刻酒葫芦里的酒竟也被耗干了,刘伯伦晃了晃酒壶,如今那壶里只剩下了四瓶单独盛放的酒。
只见他轻叹一声,随后苦笑道:“看来,我一代玉面酒蒙,最后死的也这么难看。”
先前的五次气爆,让那些妖魔们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此刻见刘伯伦瘫坐在地,它们一时间竟也不敢贸然上前,而这片刻的光景,也成了刘伯伦这一生中最宁静的时光。
“真他吗好笑。”当时的刘伯伦知道自己的时辰到了。竟在心中自嘲的想道:“人家都说临死前会走马灯似的回忆曾经的事情,但为什么我现在心里想的都是一些骂街的话?娘的,对了,我想起来了,这种回忆以前的事情我好像在刚才就已经做完了,娘的腿,就连这事儿我都办的这么着急么?”
后悔么?不后悔。但就是有些不甘心,想来我一直都没有甘心过吧。
眼望着那些躁动的妖魔大军。刘伯伦在心中叹道:真的,现在想想,从开始到最后,其实我一直都是个普通人。
普通的身世,普通的嗜好,普通的心念,纵然得到了高超的法术,但他仍是个普通的凡人,这确实没错。相比世生和李寒山的身世,刘伯伦当真普通的不能在普通,他就是一个人世间的寻常人,和你我一样,活在这世间,心中存有对所有不公之事的愤慨。
他没有世生的离奇身世,也没有李寒山那苦难的童年。甚至连真正的目标都没有。
不,他有目标,也许他的目标实在太大,以至于自己都无法看清。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凑得齐那五种酒,而他的‘道’到底又是什么?
不重要了。也许到此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对他来说,不论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吧。
“才怪。”刘伯伦忽然咳嗽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什么不重要,我怎么会想这么丧气的事,怎么会不重要。那些事情,怎么会不重要!!”
死亡渐渐来临,拼搏如此,按理来说刘伯伦早该认命,因为他真的尽力了,为此付出了一切,没人有资格再怪他,但纵然如此,在那一刻,刘伯伦的心中仍无法释然,相反的,眼望着那些妖兵逐渐逼近,刘伯伦心中那股异样的情绪不住的滋生蔓延。
那是不甘,是愤怒,是能焚烧黑暗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这个世间总是要有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发生?!为什么,那些贪官污吏吸食百姓血肉,百姓们无法逃脱,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当权者们谈笑风生间杀人于无形,却还是逍遥自在?
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危害苍生的妖魔如此强大,而守护苍生的正义却如风中残烛,只能无力摇曳!?
为什么,这他娘的都是为什么!!
不甘心,好不甘心!明明是丑陋的,老天却让他们一帆风顺,明明是美好的,老天却让它们举步难艰。
这不公平,本不该是这样的!!
而就是在那一刻,在刘伯伦临死前的那一刻,心中的情绪燃烧,前所未有的强烈,当愤怒到达了顶点的时候,刘伯伦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为何愤怒,因为,这就是他的‘道’。
我本凡人,遇到人世不公自会愤怒,然这愤怒绝非无用之火,这是正义之心,这是身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最基本的存在。
他的道,包涵甚广,正如同他所学之‘奇门遁甲’包罗万象之法。
那是人性的呐喊,那是正义的怒火!
刘伯伦心中一直讽刺正义,因为他觉得世上没有绝对的正义只有绝对的利益,但此时此刻,他却悟到了,人世间是有正义的,何为正义?
公正,大义。
我只一生,只为公正而奋斗,只因不公而愤怒!
那是刘伯伦的‘正义之道’,亦是‘公正之道’。
他终于能阐述出自己的‘道’了,而就在此时,那些妖魔见刘伯伦浑身颤的厉害,便又开始试探的前进,眼见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刘伯伦却没有理会他们,因为甘的愤怒已经充斥他整颗心脏。
一直以来,他都是用酒精麻痹这心中的情绪,所以在领悟了自己的‘道’后,刘伯伦同样下意识的以独臂晃动酒壶,但这一次,他并不是想要借酒消愁,相反的,他是要借酒明智。
葫芦里掉落出了四只小瓶子,那是刘伯伦这些年的成果,一共四瓶,因为老乞丐给他的指示只有这四瓶,刘伯伦呆呆的望着那最后的酒。心中若有所思,因为就在他了解了自身之’道’的同时,也忽然想起了曾经二当家对他说的一番话。
想当年,二当家在孔雀寨为他们解惑,曾经提到过刘伯伦的‘百宝葫芦’,他当时对刘伯伦说,你一直都是用这葫芦倒东西。有没有想过要往里面装些东西呢?
此葫芦出自‘琉璃百宝屋’,按理来说所有的因果早已注定。这法宝之所以能到刘伯伦的手中,自然也存在着必然的道理。
就像世生的‘难飞’和李寒山的‘紫竹帐’一样,与其说是刘伯伦选了这葫芦,倒不如说是这葫芦选择了他。
他们的法宝,经过了时间的淬炼,都潜移默化的帮助他们实现了某种愿望。
而刘伯伦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此时此刻,刘伯伦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这个葫芦,也许并不只是武器。而是一个炼酒的器皿才对。
想到了此处,刘伯伦若有所思的将四瓶酒的木塞拔下,从第一瓶到第四瓶,将那些酒浆一一倒进了葫芦里面,酒浆在葫芦里面混合在了一起,随着摇动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而到完了四瓶酒后。刘伯伦又下意识的朝怀里一摸,摸出了一颗金色的珠子。
那是眼泪,是一颗见证了三世不甘的因果之泪。
如果真的有因果的话,那么,请让我见证公正的果实悬挂枝头,如果真的有公正的话。请让我饮尽这杯因果之酒!!
“如果。”只见刘伯伦轻声笑道:“如果这是一杯美酒,就让我痛快,喝个够吧。”
说话间,刘伯伦松开手指,那滴金色的珠子掉落在葫芦之中,一滴眼泪的滴落,让刚刚平静的酒水再次泛起了波澜。
与此同时。妖兵大军动了。
无尽的妖魔再次咆哮着扑了上去,而刘伯伦仍死死的盯着那只葫芦,他坚信,正如他的不甘。
这个世上也许没有奇迹,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果早已注定,在那滴眼泪落入葫芦中后,且见那葫芦忽然颤动了起来,一二三四五,葫芦原地转了五圈,随后自那葫芦口猛地喷喷出了一道五色光华!
那光芒如烟似雾,如火井爆发,瞬间喷的老高,而那烟雾之中,幻化出景象万千,恰似海市又引蜃楼,然万千景象皆是朦胧,唯有数条巨龙猛虎之影清晰无比,龙在天虎在地,龙虎之相,恰恰符合了天地之局。
龙抬头势为吞天,虎低颚形为食地。
第一瓶酒香气最浓,名为‘生生化一云香液’,第二瓶酒更有换肤之能,名为‘少取丹精不老方’,第三瓶酒取了白驴的汗水,是为‘白龙争珠千散药’,第四瓶酒世间最烈,名为‘醉仙提壶乱海潮’,而这第五瓶酒呢?
虎啸龙吟,这吞天食地的预兆,第五瓶酒,就叫‘吞天食地烟雨摇’!
第五瓶酒终于成了,然而刘伯伦当时却并未如何激动,因为在酒成的那一刻,他已经领悟到这酒的含义,这是公正之酒,但想要世间公正,就必须付出牺牲!
江山烟雨一夜摇,吞天食地自骄傲!
天不公地不道,那我就吞了这天,吃了这地!哪怕满嘴鲜血,哪怕崩碎满口大牙!!
想到了此刻,刘伯伦缓缓地站起了身,面对着眼前那些被这异酒逼开的妖兵大军们,笑了。
英俊的脸庞,迷人的笑容,还有那颗侠义的心。
刘伯伦把这些,连同着一切都放进了酒里,那一刻,他侧着身子,右臂下垂,先用左臂理了理自己的一头长发,随后,微笑着说道:“多饮无益,只需一口。”
说罢,刘伯伦左手高举着葫芦,张开了嘴,一道甘醇的酒浆自葫芦口滑落,在那渺茫的烟雾之中,刘伯伦饮下了自己的第五瓶酒。
也许他并不知道,那是他一生中最英武的饮酒姿势,而那英雄酒鬼的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被定格在了千百年后的野史传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