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冷声道:“我再恶毒也比不上你!林春不是一件东西,不归我,不是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的;他是一个人,他喜欢谁,选择谁,那是他自己的事!你口口声声爱他,怎么不自己去告诉他?倒叫我出面成全。你哪里是要我成全,你是要我利用他对我的感情,逼他答应。你不恶毒?你的想法也真奇葩,就好比那高山上有好茶、深山里有灵药,你没有能力去采,却求旁人帮你采;人家要是不答应,你就说人家没善心。”
槐花原以为可以博取杜鹃一些同情和怜悯,令她帮自己一把,因为她猜杜鹃对林春并没有爱意,谁知被说成这样。她不禁又窘又怒,觉得杜鹃看轻了自己对林春的感情,可恶的很。
她颤声道:“你霸占他,要旁人怎么使力?”
杜鹃好笑道:“我霸占他?我都放话要跟黄元定亲了,我怎么霸占他了?你脑子没坏吧!你也别急,昝姑娘不就是你的好榜样么,何必求我。林春要是认准了你,谁都挡不住!我都要跟黄元定亲了,家里所有长辈都答应了,就这样还被昝姑娘横插进来了。所以,你应该去找林春,求我是没用的。”
她真是忍无可忍——
这些人都怎么了?
是了,也难怪!
一个深山长大的小姑娘,就算读了些书,能指望她有多强的辨别能力和理智?
就是她又要倒霉了。
才摆脱一桩感情纠纷,又要陷入另一桩。
不过也好,就让槐花做林春的第一块试金石吧。
她拦不住昝水烟。也同样拦不住槐花,只能由林春自己抉择。若连这朵花他都不能抵挡。也别说什么五年之约了!
槐花望着杜鹃决然而去的背影,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想。就想起那句“昝姑娘不就是你的好榜样么”,渐渐她停住哭,默默地望着美人鱼雕像。
外面天暗了,不过这晚有月亮,槐花从娘娘庙里走出来,望向南面山边,灰蒙蒙一片,只看清天边绵延的山峦影线。
她想,她再也不会去那个地方了。也不会找杜鹃了。
杜鹃不帮她,她自己争取。
她坚信:只要心诚、肯坚持,就一定能得偿所愿!
转身,她往村里走去。
一个人走夜路的感觉很孤寂、凄凉。
不过不要紧,有一天,林春会陪着她一道走。
……
杜鹃回到山边的时候,天色也暗了。
才到桥头,就听见对岸有人说话。对方似乎看见她,喊了一声“杜鹃”。是大姐黄雀儿,还有二妮,跟着叫了一声。
杜鹃忙答应,问“你们怎么来了?”一面过桥。
黄雀儿埋怨道:“还不是不放心你。怎耽搁到这时候?槐花呢?她不是说跟你一道来么?”
杜鹃道:“我让她回去了。”
二妮等她一过去。就兴奋地挽起她胳膊,呱啦呱啦甩出一长串话:“杜鹃,你可回来了!这几天我想来不得来。急得要命,我就忍着。我想反正咱们往后住一块。有的是说话的工夫。嘻嘻,你屋子盖好了。我等不及就来了。我晚上还没吃饭呢,就在你这吃了。你头一天开伙,不得请我吃饭?”
杜鹃笑道:“请,请你!”
转脸问黄雀儿:“大姐煮饭了么?”
黄雀儿道:“煮了。”
她看见二妮对杜鹃这样,心里安定许多。
三人说笑着往杜鹃新家走去。
黄雀儿轻声告诉杜鹃:“大弟来了。和小顺送东西来的。”
黄元?
杜鹃愣了下,心想房屋竣工,他来看看也正常,也没多说,就点头道:“娘还好吧?”
黄雀儿道:“娘还好。”
其实她没敢说真话:冯氏真的不大好。一口气顺不来,已经憋了这些天了,看着日渐消瘦。
杜鹃太了解养母了,就说道:“叫娘别乱想。就说我这儿空荡荡的,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等制些东西起来,有地方睡有地方坐了,我接她来住几天。”
黄雀儿听了大喜,忙道:“嗳!我回去跟她说。”
杜鹃又和二妮商量种菜来,什么萝卜黄心菜菠菜等,说得不亦乐乎;又想主意给新开的荒地增肥。
说话间就来到新家坡前,就听上面院里传出说笑声。
杜鹃看着院中透出并不明亮的灯光,心头莫名踏实。
进院后,发现说笑声是从厨房传来的。而堂间两个人,一坐一站,都不说话:林春坐在大门口的小板凳上,望着院外;黄元站在墙边,静静地细看木板壁上的纹理,仿佛从里面看出了另一番天地。
杜鹃进来,屋里两人同时惊动。
林春站起身,问道:“怎才来?”
杜鹃道:“耽误了一会。”
黄元这时也转头,淡声道:“回来了?”
杜鹃点头,走进屋来问:“来多久了?”
一边打量他,精神还好,淡淡的,静静的。
黄元道:“也没一会。来看看屋子,看缺什么,可能帮上,也带了些东西来。”
杜鹃答应了一声,看看空荡荡的堂屋,笑道:“没地儿坐。就几张小板凳,将就着坐吧。”
这些小板凳其实就是两块圆木板,中间以一截圆柱相连,是木匠们赶出来给干活的人吃饭坐的。
黄元点头,就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了,正在林春对面。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目光,都不出声。
他们曾经共论书画和雕刻,也曾经琴箫合奏,也曾斗酒至醉。眼下却没有话说,又都不屑虚伪作态。因此只有沉默。
杜鹃也坐了,并没能扭转局面。
这情形实在很尴尬。很多话都不安全,都不好提。
无奈之下,杜鹃只得又问了一遍冯氏好,把之前对黄雀儿说的“等屋子布置齐全了就接娘来住几天”的话又说了一遍。
黄元微微一笑,说道:“娘听了肯定高兴。”
他觉出气氛不自然,就站起身,走去屋角一个篓子跟前,从里面翻出一卷轴,递给杜鹃道:“这是在府城画的那张。拿来给你。”
杜鹃接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那幅。
画中没有昝水烟!
当初,昝水烟曾经要求将她画在上面的,杜鹃拒绝了。
只是,她阻挡了她进入画中,却阻挡不住她进入他的心中,这画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黄元见她难受犹豫的样子,淡然崩溃,慌忙道:“杜鹃。我……就是想……”
他说不下去了。
心中隐痛重又泛起。
杜鹃却将画卷起,一面笑道:“那我就留下了。也是一份美好的记忆。”
放下画,紧接着她又道:“我去厨房看看饭煮好了没有。好了咱们就吃饭。”
说着不等回应,就赶紧走去左边屋内。
不是她不厚道。她待这难受,干嘛不走!
她一走,黄元和林春就互相对视。
这一次。他们却说起话来。
是黄元先开的口,他道:“这屋子很不凡。足见你用的心思。多谢你!”
林春回道:“好不好,都是我对她的心意。要你谢什么?”
口气甚为不满。
黄元点头道:“你不接受也罢。不过。我却不能不谢。虽然我自觉问心无愧,但杜鹃确实因我而离家的。在这样的时候,你帮她垒起这样一栋屋,令她安心安顿下来,我见了放心许多,当然要谢。”
林春讽刺道:“你问心无愧?”
黄元没有生气,静静地看着他。
林春也静静地回望他,很疑惑。
好一会,黄元轻声道:“有一天,当你也遇见难以两全的情形,你会怎么做呢?我真的很好奇。我并非毁谤你,只是咱们都年轻,切不可将话说满了。”
林春无需多想,因为这问题他已经想过无数次了。
因此他立即道:“你心里爱昝水烟,才会觉得难。”
没有爱,便不难了。
若有一天,他也像他一样,爱上了别的女子,那还有什么可说可辨的?只想想,都替杜鹃心碎,怎么选已经不重要了。
少年眼中露出哀伤的神色。
在过去的生命中,他扑捉、感受一切美好的事物,这种情形,他只会联想到负心汉身上。如今看来,显然不那么单纯,给了他全新的人生观感和体验。
黄元也沉默下来,紧抿着嘴唇。
昝水烟,他没法不爱她,也绝不会辜负她!
可杜鹃,他并不想辜负的……
好在这时里面喊吃饭了。
接着,杜鹃和桂香各自端了一碗出来,分别递给他二人,笑道:“没桌子,就这么吃吧。菜都搛碗里了。”
他二人忙接了。紧跟着,黄雀儿等人也都捧一碗出来,分头找张小凳子坐了,相对吃起来。
有桂香、二妮在,气氛不复先前的尴尬,十分热闹。
饭后,林春、黄元、小顺和黄雀儿姊妹都告辞了。
走时,黄元交给杜鹃三百两银票和几十两碎银子。
杜鹃当然拒绝了。
黄元道:“这是给你急用的。若要跟你清算,我该把那三千两还你才是,或者你本就想跟我们清算干净。”
杜鹃听后想了想,拿了约莫二十两碎银子,道:“这些就够了。房子都盖好了,我也没处用钱。不比家里,大姐就要出嫁了,还有人情往来,各处开销都大。”
她并非小家子气,却也不愿听黄老爹和黄大娘的啰嗦,实在烦人。再说,她又不是没能力挣钱,才懒得要呢。
黄元定定地看着她,仿佛看进她心里。
最后他道:“那我替你收着。若你要用了,就来跟我取。”
杜鹃忙点头,说那自然的。
送走他们,屋里就剩下桂香、二妮和杜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