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看着黄鹂喂鸡,忽听有人喊他。
“黄元,来洗脸刷牙了。”
声音温柔清甜。
他转身一看,黄雀儿站在厨房门口,正微笑地看着他。
他便有些尴尬,觉得自己退回到孩提时代。
往厨房那走去时,路过杜鹃身边,杜鹃仰面问他“昨晚睡得怎样,可习惯?”
黄元停步答道:“睡得香甜之极!”
又笑道:“看来我生就是黄家人。到了这觉得特别安稳,心头也特别宁静。我忽然间没了所有的雄心壮志,只想无拘无束地种田、画画和读书。唉,我还不会种地呢!”
杜鹃听得笑容满面。
见他意犹未尽,还要说,便提醒道:“先去洗脸吧。大姐把水都舀好了呢。”
黄元赶忙抬腿就走,一面道“自家人,何须客气!”
进了厨房,黄雀儿果然剥了柳枝,还特意蘸了盐,连漱口的杯子都帮他倒上了水,指点他去厨房前面的通水沟边刷牙。
待他漱口后,进屋见洗脸水早又打好了。
他便对黄雀儿笑道:“大姐,让我自己来。”
黄雀儿微笑道:“怕你才回来,摸不着东西。”
一面说,一面去灶下添了把火。
上来后,见黄元已经洗了脸,便从厨柜里端出两只小碗,“这有嫩姜和酸笋,你吃一口,开开胃。”
黄元听了,忙接过筷子尝了一口。
“呵呵,真好吃!这是大姐腌的?”
“是我和杜鹃腌的。”
“好吃。腮帮子都冒酸水了呢。大姐,早上吃什么?”
“煮了玉米糊。还有玉米窝窝,有酸笋腊肉馅儿的。还有青椒鸡蛋馅儿的,还有豆角腊肉馅儿的。”
黄元听了咂舌,咕咚吞了下口水。
又歉意道:“大姐是不是起好早?都是因为我。”
黄雀儿忙摇头道:“也不是……”
黄元跟在大姐后面,一会去灶下,一会来灶上,说些家常过日子的话。时不时的,黄雀儿找一样东西给他尝,又或者掀开蒸笼盖,用筷子戳了戳窝窝。觉得好了,就搛一个出来装碗里让他先吃。
十几岁的少女,对弟弟温柔又怜爱。
他吃东西的时候,她就在旁看着,有时伸手帮他整理并不需要整理的衣襟,尽管他比她要高半个头。
相比杜鹃和黄鹂,她要文静许多,总是抿嘴微笑。
这种被宠溺怜爱的感觉,令黄元觉得新奇又甜蜜。却丝毫不觉生硬生疏。大姐拿一样,他便尝一样;对着大姐说一阵,笑一阵,心内满满都是温馨。将“君子远庖厨”抛在脑后。
忽然黄雀儿醒悟过来,催他出去,“厨房里灰多。你去外面逛逛去。等爹和娘回来了,咱们就吃饭。”
黄元又问:“爹和娘这么早就下地去了。好忙吗?”
黄雀儿解释道:“也不是,天热。我们这都是趁着早上凉快干活的。再说,现在就是给黄豆、玉米锄草。早上锄了草,等太阳出来一晒,把草晒死了,才管用。”
黄元恍然大悟,暗想往后要对农事要上心些。
他被黄雀儿撵出厨房,一眼看见杜鹃提着一大篮子衣裳,连黄鹂也拎了半篮子,姐俩正往院外去呢。
他便急忙喊“你们去哪洗衣裳?”
喊完方觉得尴尬——
一个男儿家,问这些做什么!
杜鹃回头笑道:“就在前面。你也出来看看咱村子。”
黄元大喜,便小跑着过去了。
一面心中好笑:这一早上,他净跟着姐妹们后头转了。
出那道毫无遮挡作用的木栅栏的时候,他忍不住献策道:“这门太简单了。不如盖个简单的门洞,就好像垂花门,进门遮遮雨也好。再有,把那忍冬花多种些,爬满屋顶,远处看来,好似花园门洞一般,比这东西好。这东西太粗陋了!”
杜鹃见他发了雅兴,暗笑起来。
黄鹂忙道:“回头就照哥哥说的做。哥,你再想想,咱家还有哪儿要改的,统统一次就改了。”
黄元倒不好意思起来,“也没什么要改的。都挺好!自然清新,无太多人力穿凿,这样才好。”
说话间,他们出了门。
只见前面有条水沟,沟边长了许多绿色的菖蒲和水草。
又有一池清水,水面轻烟袅袅。
想是特为了洗涤,这一小段沟渠被人挖深挖宽,才形成这个水池,池边放了块大青石板。
杜鹃放下篮子,和黄鹂分别在青石板的两头蹲下来,将衣裳都捡出来,一件一件地在水沟里清洗,又用棒槌在石板上捶。
黄元随意抬头往四下看去。
顿时他便呆了。
山中多雾,泉水村春夏秋早晨更是经常雾气弥漫。这时候,也是村子最美的时候,缥缈梦幻,仿佛仙境一般!然而,鸡鸣犬吠、农舍人影,均昭示这是在人间。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雾气一点点消散,泉水村在他面前露出全部真容,远处的山峦影线也清晰起来,日头高了,日光也烈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的捣衣声停止。
杜鹃问道:“看傻了?”
她当初也是如此激动和失神。
泉水村,堪称“世外桃源”,一点不夸张!
黄元点点头,道:“我也走过些地方,看过不少美景,都不及这儿特别。想武陵人居住的桃花源也莫过如此。”
杜鹃正要说话,忽见左边村路上来了一头牛,背上搭了个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是什么。老实爹正跟在牛屁股后头撵,“等我一会!这畜生。自个跑了!”
她失声笑起来,扬声问“爹。怎么了?”
黄元也笑,赶忙走过去。
那大水牛走到黄家门口,便停住了,低头在墙根吃草。
黄老实赶上来,将麻袋从牛背上拿下来,沉甸甸的放在地上,一面对黄元笑道:“爹摘了几个西瓜,待会开了你吃。”
黄元很高兴,忙问“娘呢?”
黄老实道:“你娘去林家。说买些藕,说你爱吃那个。她叫我先回来。我就先回来了。在前边我碰见你三爷爷,站那跟他说了几句话,这畜生等一会就不乐意了,自己先跑回来了。”
杜鹃几个听得都笑起来。
于是,黄老实就将牛拴在墙外的桃树上,自拎了麻袋,喊儿子一块进院。杜鹃和黄鹂也跟着进去了。
进院后,黄老实从麻袋里掏出西瓜来。
圆滚滚的绿皮西瓜。并不大,差不多四五斤重。
黄老实搬起一只西瓜,对着黄元献宝似的用手敲了敲,发出“咚咚”脆响。“听听,这样脆声音的就是熟了。要是闷闷的就没熟。爹开一个你先吃?”
黄元急忙拦住,道:“爹。还没吃早饭呢。等吃了饭,中午热的时候再吃西瓜吧。最好用井水冰镇着。咱们家没井?”
黄老实忙道:“隔壁有。我去打一桶来。”
放下西瓜就去厨房拿水桶。
黄鹂一面晒衣裳。一面抱怨道:“这么小!我们不在家,没人管它。它就不长了。去年春生哥哥家的西瓜好大呢!”
黄雀儿听了赶忙出来接道:“我有去除草的,也浇了粪。二叔和二婶还帮忙了呢。不晓得怎么了,就是长不大。”
杜鹃抖开一件衣裳,搭上竹竿,并用手牵扯平整,一面笑道:“种西瓜也要窍门。咱们头一年种,能这样大就不错了。多琢磨两年就好了。”
黄老实挑了一担水桶出来,对黄元笑道:“跟爹去隔壁逛逛去?春生家,你都认得的。”
不等黄元回答,隔壁却有声音传来,“杜鹃,快过来瞧!出水了!压出水了!”
是林春的声音。
冬生却等不及,飞一般从门口绕过来,跑到黄家欣喜地大喊道:“我三哥把压水机做好了,压出水来了!”
这下,不但杜鹃,连黄元也高兴极了。
大家都往隔壁跑去,要看稀奇。
到隔壁,只见林家井台边的地面上栽了一截木桩似的铁疙瘩,有手柄,前面装了竹筒,削出斜斜的出水口。林春站在一旁,手执摇柄,上下压提,那水就从竹筒中哗哗流出。
林大头夫妻和林家兄弟都围在旁边看。
林大头大喊“拿桶来,拿桶来!哎哟,都淌掉了!”
秋生便飞快跑去厨房拿水桶。
黄老实急忙将自己的水桶送到毛竹筒下接着。
望着哗哗淌水的竹筒,他眼睛瞪老大,弯着腰,跟瞧怪物似的凑近去细看那铁疙瘩,心下纳罕不已。
杜鹃满脸喜悦,“林春,你要青史留名了!”
林春望着她呵呵笑,心想真有那一天,他们的名字将会并列,嘴上却道:“这事多亏得黄元帮忙。”
原来,他琢磨这压水机有两年了,所有部件都是做好的,就因为抽水的活塞密封性不够,所以抽不出水。黄元寻来了橡胶,这事便简单了。他早上起来,一通忙碌安装后,就从井里抽出水来。
黄元也笑道:“在下真是与有荣焉!”
他仔细看了一会,认真对林春道:“三哥,这东西应该不光能用来压水。你好好想想,能有不少用处呢。还有,你不妨详细写下它的构造和用途,交给周夫子,别藏着掖着。我告诉你……”
他声音低了下来,对林春耳语了一番。
“谢黄兄弟指点!”林春连连点头,神情很慎重,“这东西变个样子,造纸也用得上。”
陈家这次派了人跟他们一块进山教他们造纸,因黄家安排不下,林大猛便将他接去自己家安置。
造纸一事虽是黄元独力促成的,但他在询问杜鹃和爹娘村中详情后,便决定由林家和黄家共同经营。为的是借重林家在村中的威望,也借重林大猛来管理,黄元自己是没心力管的。
因见冬生和黄鹂嬉闹着用手捧水洗脸,漏了一身,夏生笑道:“等我在这砌一个水池子,就好用了。”
黄雀儿听了微笑。
水池子么,还不是她将来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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