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时已经能下床,正披着外衣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桌面上四五个立体投影还开着,漂浮着各种数据资料。
“今天吃什么呀?”我一边整理桌上的东西一边笑问。
浮生将食盒在吧台上一一列好,温柔的说:“一些补气血的,医生说你现在身体还有点虚,我想在前线你也没机会好好调理身体,别看你现在好好的,日久天长,身体可是亏损的。”
我接过浮生递来的莲藕排骨汤,打趣他道:“哎哟,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了。”
“你单反好好的,我会这么啰嗦吗?”
我乖乖的喝下汤,不再贫嘴,这寒冷的冬天,喝下这一碗热汤,倒是整个人都暖暖的。
“我听说莫娜姐姐受伤了,格力各叔叔走前有没有和浮宁叔叔说什么?”我放下汤碗,慢悠悠的开始吃起饭来。
“说了什么父亲也不会告诉我,”浮生苦笑一番但给我布菜的手却没停,“我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咀嚼的动作缓了缓,低垂的眼眸在浮生看不到的地方暗了暗,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才道:“没有的事,你不是很快就要毕业了吗,到时候你能为浮宁叔叔,为我做很多事。”
房间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碗筷不经意间碰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脸上的笑意全部散去,低着头默默吃饭,我知道浮生在看我,但是不敢抬头。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浮生不是傻子,但他从来没有问过我,我也没告诉过他。我明白他爱我,我也明白我不爱他。但他是我的家人,我不想失去他。要说有谁是全心全意的相信我,那就只有浮生了。从我记事他就陪在我身边,他好像生来就是我没有血缘的家人,我不能接受他也离我而去。很可笑,若我们之前的情意真如此深厚我大可不必因为男女之情而担忧他会离开,可我就是害怕,我担心一旦他不爱我,我做的那些龌龊事便会暴露在爱情之外的光线下,我害怕看到他厌恶的眼神,我害怕连浮生都离开我。
但我没办法骗自己,我爱的是明责,不是浮生。我不能欺骗他,但浮生却不愿承认。
他执着我的模样,像极了我执着于明责。
我放下碗筷,擦拭了嘴角,踌躇片刻,越过吧台握住浮生的手,朝他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别担心。”
浮生双眉似蹙非蹙,双唇紧抿,眸中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别担心。”我再次轻声道。
浮生面色渐渐融化,他走到我面前,温柔的抚摸我的面颊。他的手温暖又柔软,有淡淡食物的香味,手指骨间有书写留下的老茧,擦过皮肤时留下酥酥的感觉。
脖间的伤口让我无法抬头看他,浮生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双手一揽将我抱到吧台上。这具有占有欲的动作让我一愣,他一向自持有礼,这不是他该做出的动作。
浮生抱住我的腰,双手有力,眼神却是在祈求。明明是个亲密的姿势,他却悲哀得好似要流泪,如同阴暗角落里乞丐,双眼死盯着路人手中的食物,渴望面前的人能大发慈悲的把食物送给他。
我心中有些酸涩,嗫嚅良久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今天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捅破这层窗户纸,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我已经很忙了,我不想我的家人再给我增加负担。
浮生双眸有些湿润,他嘴角出现一个奇怪的幅度,随后轻轻吻上我的唇,但也只是简单的相碰。
他当我是爱人,他希望用爱意的吻唤起我的回应,但这亲密的动作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对我而言,我们之间的亲吻和普通的触碰没有任何区别,我的心底不会有任何波动。
就在我想推开他时,敲门声响起,随后病房门被打开,我斜眼看去,欧阳秦和明责正站在门口。
我心中冷笑,从我自刎到现在,是第三天的夜晚,欧阳秦终于来了。
我面上表情冷下,冷冷盯着欧阳秦,待浮生将我从吧台上抱下,我才对他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浮生看似还想说什么,但见我目光已经移开,只能低下头默默离开。
我拢拢身上的外套,自若的走到沙发上,对欧阳秦道:“议长阁下,坐。”
欧阳秦收回看浮生的目光,径直走到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明责关了病房门也跟随他父亲,但只是站在他身后。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作为我的纺织品我一眼就看出他的变化。他呼吸的频率,他心跳的声音,哪怕他穿着冬日的衣服他的身形也与往日不同。
他缓缓抬眸,目光与我对上,那双我沉沦多年的瞳孔里染上淡淡的悲痛与疏远,仅仅是这个眼神便让温润谦和的明责变得忧愁哀凄,他的四周彷佛蒙着灰色的浓雾,这些改变正清晰的告诉我我对明责做了什么。
我后悔了。
我双手死死抓着沙发扶手,努力扼制自己想要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强迫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正视面前的欧阳秦。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以前不想管,我以为没有我想的这么严重,”欧阳秦出声,语气里是浓浓的疲惫,“我低估你了,蓝林。”
“议长阁下,你今晚来是想谈什么?”
“蓝林,我知道你恨我,你想报复我我能理解,但明责是真心爱护你,你不该因我而迁怒于他。自从他认识你就没有好事,他但凡不是我的儿子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你想报仇尽管冲我来,我只有一个要求,现在前线吃紧,要优先考虑国家,我们的恩怨往后放放怎么样?”欧阳秦自自恳切,完全没有平日那副阴沉诡谲模样。
明责显然是没想到欧阳秦会这样说,明显一愣,神色动容,喃喃出一声父亲来。
“欧阳秦,你也知道我恨你,”我嘲讽的看着他,面容有些扭曲,“从你让我财产替管同意书开始,七年间你有没有愧过?你有没有想过我父母一生为联国的科研鞠躬尽瘁,我祖父为联国操劳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你吸我蓝家的血,你踩着我父母的尸骨爬上议长的位置,我没有杀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我察觉到我有些激动了,深吸一口气平和了心情,才继续道:“至于明责,我是真心爱他,我没有因为你而迁怒他,不管你信不信,我爱他。”
父子两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明责悲悯又苦涩,还有些惊讶与了然。欧阳秦则是讶然与不解,他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我,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你爱他?蓝林,你爱人的方式可真奇怪。”欧阳秦道。
“父亲……”明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
他又想为我说情吗?
“欧阳秦,我表达的方式或许不对,但我的确爱明责,很早之前我就爱他。”我望着欧阳秦,话却是说给明责听。
欧阳秦却噌得从沙发上暴起,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会害死他的!”
我无畏的直面他的暴怒,执着于不屈是我抵挡的铠甲,但我不敢看明责一眼。
“父亲,你冷静点。”明责连忙出声安抚。
“我能保护他!”我反驳道。
“你远离他就是保护他,他在你身边,多少眼睛盯着,你想想你过去做的那些事是保护他吗?”
眼看欧阳秦的手就要戳到我脸上了,明责连忙拦住,低声安抚着。
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明责终究是没有办法平衡我和他父亲,我们之间的矛盾从七年就种下,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解。
“你根本不了解你儿子,他从来不想参和到这些破事里,是你非逼着他挑起大姓的担子……”我话未毕,明责就出声打断我:“小林,你少说两句。”
我不由收回要脱口的话,但望着欧阳秦的眼神却倔强无比。
“蓝家和欧阳家的仇永远不会化解,但我对明责是真心的,我不会伤害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我有点心虚,但我会尽力来维持他的生命。
“和巴塔罗家族联姻本是保全他最好的办法,可是你一次次的置他于死地,你撩开手往前线一待倔强舒坦了,你知不知道他这两年过得有多艰难?你爱他,你爱他就要离他远远的。你看看你刚回来就弄的一堆事,你让他怎么办!”
果然,明责没有把真相告诉欧阳秦,欧阳秦自然也没查出明责血液里的x-5006。
我眼神悠悠的飘到明责身上,眷恋而缠绵。每一次望着他的脸我都确定,我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明责,我不懂,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在我做了这么多错事后还愿意维护我,明明你父亲已经多次命令你不要再与我来往,你却还是会对我心软。你不爱我,为什么又要保护我?
也许是我还太年轻,不懂你们大人复杂的情感。没有人教过我如何正确的爱一个人,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时时刻刻看着他,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我是个疯子,他们都知道的。
我望着暴怒的欧阳秦,心中突然升腾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一个足以让欧阳秦对我痛下杀手的想法。
“让我和明责结婚。”</br>